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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书房网>其它类型>紫玉成烟>第十章 碧窗瑶瑟知风波
  紫玉成烟午后,暖阁。

  沈慧薇穿着一贯的家常旧衣,昨日的热闹、繁华、喧杂,似未在她身上留下一丝一毫影子。

  一进暖阁,妍雪连声嚷热,天气也不怎么冷,屋子里却生了火炉。杨初云坐在炉边。

  昨天光顾脾气,如今细细看来,见他眉目之间,果然有几分似沈慧薇,眉下一双淡然的眼睛,竟一模一样,澄澈如水,有着悲天悯人般对世事洞察的透彻。

  他很怕冷,即便坐在火炉旁边,也还是淡蓝长衣,毛边领子从里翻出。

  这是旭蓝拜师之后的第一天,沈慧薇和他随口聊天,旭蓝正襟危坐,恭敬领教,或答一二,不时抬起闪亮如星的眸子偷望一眼,脸儿通红,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紧张的。

  妍雪脱了外面长衣,左右无事,拿遏云琴,叮叮咚咚乱弹一气。

  “小妍妹妹,弹得一手好琴。”

  杨初云笑说,眉下一双眼,云淡风清。妍雪笑答:“乱弹琴!”手指连拨了几下。

  杨初云道:“乱弹琴是这样,倒要请教一曲。”

  妍雪嘻嘻而笑,道:“我有自知之明,只有这乱弹的本事。杨大哥既这么说,一定是造诣非浅,弹一曲可好?”

  他接过琴,放在膝头,微笑道:“献丑了。”

  是一曲《潇湘水云》,他年纪虽大不多,性情平稳、沉静,这一曲意境深远,曲到收尾,隐隐然天外梵音,落落不绝。

  只听沈慧薇赞:“弹得好呀。”

  杨初云站起,垂道:“甥儿不才,慧姨见笑了。”

  沈慧薇微笑:“你小小年纪,这就不容易了。”

  杨初云得她之赞,毫无得色,叹道:“甥儿自幼体弱,不得习武,唯与琴书相伴。”

  沈慧薇温言道:“男子汉大丈夫立于世间,武功一途尚是最末。令尊大人执华南武林之牛耳,统率群豪,济世胸怀,韬略雄才,素为我所佩。”

  杨初云肃然,道:“慧姨金玉良言,初云受教了。”

  妍雪拚命忍着笑,偷偷向旭蓝做个鬼脸,意思说:“照这样说,我以后也不学武功了,反正没用么。”旭蓝乖乖坐着,只把眼睛一霎,妍雪瞪着他,愣没明白这算什么意思。

  沈慧薇转对旭蓝:“阿蓝,我方才给你的四句气诀,好生记着。小妍,陪我出去走走?”

  妍雪热得汗也出来了,本是求之不得,但不知怎地,竟有些怕单独对她。略一迟疑,沈慧薇拿了长衣,已走出去。便忙跟上了,她在门外等着,把衣服给她披上。

  顺廊下默默地走,好一会儿谁也不开口。

  “刚才,初云弹到第三节,水起云涌,你最是出神。”沈慧薇缓缓道。

  妍雪想了一下,点头:“潇湘水云就是这一节蔚为奇观,曲中达意,就好象身临其境。”

  “这个曲子,我以前也弹过的,你没有同样的反映啊。”

  妍雪红了脸:“想是小妍不够专注,慧姨……”

  “不是因为你,是因我的缘故。小妍,慧姨老了,心态和性情都差不多是处于古井不波之境,云霞焕绮,波涛生丽……唉,我连这也是体会不到的了。”

  停了一会,她又说:“慧姨无能,同你相对,常常感到害怕,你这一片赤子热忱,慧姨可是报还不了。……只恐辜负了你少年情怀、一腔热血。”

  妍雪情热难已,道:“慧姨,都是小妍任性,不应该乱脾气。”

  沈慧薇轻拍她手背:“你不是任性,而是行事以率性为真。小妍,你一派纯朴,我本不该教你……可是你若不自知收敛,这般冲动激烈的性格,终不免得要吃亏。小妍,人生有足有不足,武功、才华、地位等皆在其次,立身磊落,心胸宽大,方是一生为人之关键。”

  妍雪似懂非懂地点头,“心胸宽大”,她真正要说的是这四个字。

  杨初云此次前来,除为生辰之贺而外,也为求治。谢红菁金针圣手,著于天下,杨初云不但天性气血虚亏,更属罕见的全阴脉,不能习武。谢红菁亦束手无策,只传了一套针法,以助健体强身之用。

  学针期间,他们三个,约上芷蕾,常在一处玩耍。少年意气,颇觉相投。不过多半时候,是妍雪和旭蓝混在一处笑闹,杨初云和芷蕾在一旁微笑相看。

  杨初云说起他不能习武,是为恨事,妍雪安慰道:“那没甚么。杨大哥,你是彬彬君子,才犯不着亲自和人家动刀动枪。今后若要打架,我和阿蓝帮你打,你跟芷蕾就在一边掠阵。”

  旭蓝忙道:“你小姑娘家家的,自然也不好出手,我来就是了。对头若是厉害,一来我们无缘无故,决不会和人家结怨,二来我们只管脚底抹油。”

  初云莞尔,妍雪笑道:“没出息。你先去问问沈帮主的大徒弟是不是经常脚底抹油,再挑三十六计不迟。再说,别人也罢了,芷蕾将来必有麻烦,你难道也不和人家做对头?”

  芷蕾进园的经过,旭蓝早从她口里得知,弯起食指击额道:“哎哟,我倒忘了,这架是非打不可。”

  杨初云微笑道:“叆叇天下第一帮,何事不能迎刃而解,蕾妹即有对头,只怕不必再等上数年,早便可解决了。”

  妍雪心里一奇,瞧瞧他,再瞧瞧芷蕾。——这温吞吞的小君子几时和芷蕾这样称兄道妹的亲热了?而且看施芷蕾的神色,也没有任何不妥。杨初云敏感,反而被她看得不自在,遂执了旭蓝的手道:

  “裴世兄,我俩一见如故,不如效仿父辈,结拜为兄弟如何?”

  裴旭蓝自无异议。

  论起年龄,自然是杨初云大。妍雪设法为他们寻了个香炉烛台来,对天结拜为异姓兄弟。

  旭蓝没有想得更多,只是杨初云在站起来后,瞥向两个少女的眼神里,暗蕴深长笑意。

  ——施惟有一个朋友,形影不离,情如姊妹,而现在,他和旭蓝结为兄弟,他们四个人,两对,便当真融为一体,彼此不分了,即使自己不在清云园,相信义弟裴旭蓝必也在伊人面前常常提及。

  这个想法,精灵古怪如华妍雪,也决计猜不到边,毕竟才只十岁的孩子,对于大男孩微妙深沉的心思,摸之不透。

  他们结拜之处选了个山上清净之地,忽有一阵怪异之风呼呼卷来,先只在头顶,继之盘旋而下,吹得人面不开。

  这自上而下的飓风怪异之极,妍雪以手遮挡面目,犹自不肯少说一句:“呀!这是什么鬼风,吹得人阴森森的。”

  耳边若闻咯咯轻笑,有一道细细的声音:“鬼风去也。”

  妍雪大骇,立知是敌人,强自睁眼向芷蕾那边望去,依稀只看见最后一幕——芷蕾凭空拔地而起,卷在一道若有若无的身影里,倏忽而逝。

  “糟了,芷蕾!芷蕾被劫走了!”

  片刻后,清云警钟绵延不绝,起起落落,响彻八百里连云岭。

  ※※※※※※※※

  夏夜急雨说来就来,芷蕾张开眼睛之时,刚巧听得一记焦雷自她身畔轰然炸响。饶是小女孩向来镇定,也不禁骇得几乎跳起来。

  身子一动,觉有人卧于其侧,借着电闪之白光看得清楚,是她的师父。素衣女子衣衫湿透,双目紧闭,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下。

  “师父,师父!”

  施芷蕾低低推唤两声,不闻师父回答,不复再叫。对于失去意识之前的事情还有点印象,想来又是象上次被阴阳老人抓住那样,但不知这一次又是谁?居然胆敢深入清云抓人?而自己现在何方?

  她想着,缓缓转过头来,又是一惊。一张脸几乎紧挨着她面庞,她却毫无所知,连呼吸亦未察。那是一张奇丑无比的脸——满脸是纵横遍布的疤痕与硬痂,雨水似一条条软体蚯蚓爬在那些疤痕里,状若恶鬼——那一瞬间哗哗的雨声加大数十倍,她止不住低低脱口惊呼:“你、你是谁?!”

  奇丑无比的人裂开了嘴,呵呵而笑,然而隔着泼天而下的雨帘,依然能清晰地看见笑容里有着说不出的凶狠与险恶,眼中闪着阴枭邪异的光:“臭丫头,凭你也配这么问我?找死——”

  这个人的声音温软而好听,语气中却是蕴藏无穷无尽的恶意。“找死”两个字方出口,芷蕾募然见一道阴影溅起数蓬碎雨飞快而至,面颊上先感受到阴风激至。那道阴影来势实在太快,她顾不得多想,甚至未曾看清楚那究竟是什么,本能地一低头。她从许绫颜学艺以来,别的也不算什么,唯小巧功夫极有所成,满拟躲得过去。

  岂知丑人嘴角噙着冷笑,根本无视于芷蕾的躲避,以不变的度和方位飞击过去,结结实实打在芷蕾脸上,那是一记耳光!

  紧接着,第二下又扇了过去。

  施芷蕾一生矜贵之极,这般侮辱连想也未曾想到过,一半清丽如雪的面颊顿时红肿,仅仅一瞬,她失去了脸上全部血色。眼见又一掌将至,那种刁钻的角度及力量的把握决计不是她能躲开的,她索性昂而立,眼里是冰冷而倔犟的光。

  手掌在半空中凝定。那个丑人似乎有些意外,轻笑:“你居然不怕我?”

  芷蕾当日在阴阳老人之前敢于侃侃而谈,那是因为阴阳老人自恃身份,不会以大欺小,况且他似乎是云姝旧识。眼前这个人,她看不穿,却能感受到对方散出来的那无法遏制的怨毒。在这种情况下,多说一个字都是自取其辱,因而只是紧闭双唇,燃着怒火的眼睛没有分毫退缩的与之对视!

  雨下得更大,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施芷蕾秀美绝俗的脸庞,在雨雾里看来朦朦胧胧,气质如冰。

  “不象她、真不象那个人……”仿佛是被这小姑娘出奇的勇气,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丑人有些恍惚的喃喃自言。天上焦雷一连串滚了过去,那丑人似是一时陷入了沉思。

  她?那个人?——芷蕾皱皱眉。象和不象,是什么意思呢?通常,这种话只会生于关系最密切之间的人身上。难道这人的意思,是说她性格不象与她有极近极亲关系的那个人?是师父?——抑或,是母亲?!

  长久以来,她的身世如此飘忽,带着无穷神秘的色彩,以她年少却缜密的心机,也仅能获知自己来历不寻常及母亲姓施这两点,这个奇丑无比的怪人,却很显然是知道什么的!

  突然之间,芷蕾不觉害怕了,甚至连他带给她的侮辱伤害也暂且减轻数分。——若能因此而了解自己的身世,那么,即使是受了一掌,也还算是值得的罢?

  她沉默着,明澈的眼里隐隐多出几分期待。

  但丑人的恍惚没能维持多久,立刻又恢复恶狠狠的语气,一掌击向右边大石:“玉璧在哪?快交出来!”

  芷蕾尚且稚嫩的唇边浮出一丝笑意,这个人,也未免太把她看轻了吧?当她是普通十岁的女孩儿来威吓么?

  “原来,你也是为那个而来。”她冷傲地扬,“你死心吧,我就是死了把它扔进臭水沟里,你这种癞蛤蟆也别想到它!”

  这言辞如此刻薄而恶毒,芷蕾以极快语一口气说完,不由感到一阵痛快。谢天谢地,多亏这半年来与小妍的近墨者黑,要不然,她可能连天底下有这么刻薄的骂人法子,都不会晓得。这话说出来当然没半些好处,只是既然要受辱,何必一味忍受?

  那人果然狞笑出声:“好、好个丫头!”

  笑声里杀气腾腾,他迈步向前,“我倒要看看,一个十岁的小丫头,你逞强到什么地步?”

  手里**似的,多出一根皮鞭。

  那是一根金碧辉煌的鞭子,用纯金锻造,通体柔软,而手柄部分更是镶满了珠玉翡翠,珠光耀眼。

  “第一鞭,抽你师父。”

  他出人意料的说,一鞭挥舞而下,流曳出刺目白光,分不清是天空中的闪电,抑或是鞭子本身的光芒。芷蕾向前踏出一步,未及有其他动作,那鞭子已然横贯而下,实实在在击在许绫颜身上。

  他才笑道,“这叫杀鸡儆猴。”

  “师父!”

  那鞭子里似乎有着叫醒昏迷者的力量,许绫颜嘤咛一声,居然缓缓苏醒过来,芷蕾跪于她身侧,哭着又叫:“师父!”

  若那人侮辱自己,无论如何,她不肯哭给他看,可是他恶毒之极,居然在打了她以后,又找师父下手。

  师父完全是因她受辱。

  许绫颜在瞬间清醒,一伸手,即把芷蕾拖向自己后面,勉力站起,那怪人咯地轻笑,手中长鞭不住凌空虚击,许绫颜惊觉:“是你?!”

  “是我。”丑人嘻笑自若,“手下败将,我们不必比了吧。”

  许绫颜摸向袖间,还好弓箭犹在,虽不是这人对手,总可以支持一会,警戒地问:“你待如何?”

  “我嘛,太简单了,你难道不明白?”丑人漫不经心笑着,眼睛又一次掠过芷蕾,闪过那种恶毒之光,“我要杀了这小姑娘。”

  “办不到。”

  “办不到?”丑人哈哈大笑,状若鄙夷,“你们清云十二姝空有其名,只剩下一张嘴,此外还有什么?我可不是阴阳老怪那个蠢蛋,好容易将他请出谷来,上个大恶当又自行回去了。”

  许绫颜一声不作,只听着他一人泄。每逢她这种状况,芷蕾即知她是完全处于下风,甚至可能身受重伤,暗想:“师父为保护我受伤多次,我决不可再令她受屈。”密切注意两人情形,一有必要便抢至许绫颜之前。

  谁知许绫颜突然摇晃,口唇之间,缓缓流下一抹血痕。她趔趄倒退,指住丑人:

  丑人自若的笑着,只是这种“自若”的笑容,在那张丑怪脸上分外可怖,深刻冷峻的笑意,似在遍布伤疤的脸上又加几道刀刻般的痕迹。“我什么呢?”他异常“无辜”的笑问,“许姑娘,你不能忘记我是会用毒的吧?”

  许绫颜此时甚至手指甲里也流出毒血,她说不出话来。丑人幽幽道:“你别用内力,老老实实地坐下来,就不会作那么快。我替你周到地算过了,一个时辰总是撑得住的,一个时辰之后,金针圣手的动作再慢,也找到这来啦。所以,你不要担心,我暂且没有杀你的打算。”

  许绫颜咬牙道:“你还不如杀了我——”

  “为什么呢?”他笑得开心,“你七窍流血的下去——对了,你眼睛瞎了,那里没了感受能力,流不出血,是五窍,——她见了,也会心疼的呀。你是她生前最怜惜的小妹子,年轻轻就瞎了眼,断绝了一生的希望。”

  “不要说!不要说!”

  许绫颜募然狂,双手蒙住了眼,叫道,“我不是我不是……她的好妹子……”

  她吐出最后几个字,不知是没了力气,还是想起何种前情,竟然一字比一字说得轻,到末了细如蚊鸣,在雨中全然听不见。

  这个神情,芷蕾是熟悉的,第一次在两个孩子面前提及眼睛,她有类似的失常,只不如今夜之剧。看来,这是最容易令这柔若春水的女子掀起波澜的伤口,任是谁提,都不能保持自然。而这个丑人,无疑故意在此伤口上撒盐。

  丑人漠视无睹,一步步慢慢走上来。手中黄金鞭闪着光,不知他下一个是想对付谁。施芷蕾抢着护在了师父跟前。

  他轻易现了这一点,眼里不知是嘲讽抑或是赞赏,微晒说:“你们这帮女子,都是这样,以为临事挺身而出,就是如何值得自傲,符合甚么气节大义。岂不知若不问情由,自不量力,无非是自寻其辱。”ъΙQǐkU.йEτ

  芷蕾淡淡道:“我非自不量力,实则是你欺到人前。我纵是无能之人,也还不至于临阵退缩。”

  丑人微有一怔:“好一张利害的口。——清云女子教徒弟,原来也是先教一张利口。”

  这人出现以来,明确表现出对清云的敌意,且与许绫颜论及长短高低,显而易见,这人与清云是多年宿仇。——既然如此,倒并非为着自己而来吗?

  “小丫头,在想什么?”他笑道,“你以为我不是为你而来,是借着你故作由头罢?”

  他竟然可以洞穿自己的每一转念!芷蕾震惊之余,听得他一句句摧毁自己心底所存希望:

  “你不必做此侥幸之打算。我和清云仇深似海,是她们天生的对头。凡是清云想做之事,我一定会横加拦阻,为难到底。——你,不过是现时可用的工具而已。”

  他说话之时,脚步奇缓无比但从未停止,他的轻蔑清晰可感。芷蕾现,不论对方走得多慢,她却没有丝毫退避或还击的余地,上下左右,每一方寸天地间,都似乎被丑人缓缓踏来的一步,而囊入其中。

  那张奇丑无比的脸近在咫尺,芷蕾心里转过一抹绝望:没有什么比明知那恶劣无比的结果却无法避免更令人害怕。就好象神智清醒的人对死亡比睡梦中死去的人痛苦太多太多。

  鞭子挥落的瞬间,一道淡蓝色光芒掠至,就象九天之上的闪电落到地面。

  那条金光闪闪、镶满了珠宝玉石的黄金长鞭就此碎裂。

  淡蓝色身形挡在双方之间,风雨里隐隐约约的身姿,熟悉非常。狂风卷起瑟瑟飞舞的衣袂,她脸色有说不出的沉穆。

  “慧夫人!”

  “沈慧薇!”

  芷蕾和那丑怪之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脱口而出,漫天的风雨里,那个据闻早已残疾了的女子转回了脸,对受伤的女孩子施以温柔而关切的笑容。

  “不要怕。”她把她拥抱入怀,柔声说,“不要怕恶人,孩子。”

  “嗯。”在那样的怀抱之中,芷蕾忽然感到无限宁定,和满足。她把脸伏在她胸口,片刻之前所受侮辱委屈涌上心来,一串清泪滚落眼眶。

  如果是许绫颜,必定柔声相劝;如果是刘玉虹,必定叫她直面杀伐;如果是谢红菁,必定嫌她喜怒形于色。可她是沈慧薇,她只是以她的拥抱、她的体温,无声抚慰着受惊的孩子。

  背后有汹涌强大的力袭来,沈慧薇反手拔剑,出呛然龙吟之声,和在沉沉风雨里,久久震颤不息。丑怪之人竟然向后退了两步!

  沈慧薇转而视,眼色复杂莫测,轻轻吐出两个字,似是念出对方的名字。只是极低,芷蕾一个字也没听清。

  丑人听了这两个字,一时倒不起进攻,又攀谈起来:“我早知云姝会追来,却没想到是你。——看来那个传闻十有**是真的了?”

  沈慧薇道:“我不懂你说什么?”

  “不懂?”丑人狞然而笑,“你不懂?好大胆的朝廷重犯,居然敢现身于本人面前,还敢犟嘴。你可知我现今动一动小指头,就可要你性命。”

  “是。”沈慧薇承认了,“我性命如草芥,不但你,任是谁打算要我的命去,我亦无能耐反抗。”

  芷蕾一直伏在她怀,不禁微微一愣,抬起头来。

  “呵,那你为何不怕?”

  “你一向谨慎,只有这次似乎过于冒撞了些,不该独自前来的。若在明处,怎么摆布我都可,现在——”沈慧薇慢慢地说,“只怕由不得你。”

  “你是借机杀我?”丑人大笑,“这个想法不错。你因我之故,身败名裂,想杀了我一点不意外。”

  沈慧薇眼色之中有悲哀不胜的光一闪而过,握紧了手中清光绝世的疏影剑。

  丑怪之人眼里涌出嗜血而快意的光:“疏影剑重现江湖啊,好罢,让我试试业已残废了的嚣尘清客,还舞得出当年剑势吗?”

  话声伴着雷声,白光似薄冰初动,劈开雨帘,破空的风声压过一切天籁,卷起飒飒秋意直逼人心。

  沈慧薇甚至没有放开芷蕾,在那股凛冽秋意即将临身之时,飘然而起,一掠掠出光圈以外。

  在此之前,芷蕾只觉那道割裂风雨和空气的兵气无所不在,但不知沈慧薇是用了什么身法轻而易举的让过。

  丑人赞道:“好!”并不容她有半点余暇,第二势如大江倒卷,气势膨湃。沈慧薇仍不出剑,依然使用前面办法向前平飞,避开攻势。芷蕾这一次注意到,其实她动的时候,在快得几乎无法目测的刹那,是以疏影剑点地为支点,才保障了她行动如此流畅。

  昔年声名卓著的剑客居然到了这样行动不便的地步,无疑是大悲哀,芷蕾且担心她因顾忌自己而无法出剑,忙道:“慧……慧姨,你放我下来罢。”

  她和妍雪一样叫法,沈慧薇神情里一怔,甚至眼光都不敢向她扫视,仅是微笑:“不用。”

  丑人突然现,自己莫名地和沈慧薇离得太近了,竟不知她几时、如何欺近前来,正暗道不妙,沈慧薇剑势已到。

  她的剑法和许绫颜用过一次的“飞絮剑法”有若干相似,只是全无那般的绵密哀愁,却有着女子难得的雍容大气,清灵绝异,幻化莫名。以芷蕾现时之眼力,甚至无法看出她手中有剑,只觉是蔚蓝浅泛的一池碧波,又似光影离合的一天星斗。

  她剑上甚至附着说不出的魔力,将人无形中带入梦魇,沉浸在最难割舍往事中去。丑人以往曾和沈慧薇交手数次,虽知她有这种剑法,只不太相信,他自己更是从未见沈慧薇施用过。

  但这时,他神情不禁渐渐恍惚,疾风骤雨,似成心底最难忘却一段春风,丑怪之极的唇角,露出一丝笑意。颇为奇异的是,芷蕾单看那缕笑意,甚至不觉他难看,当心下有此感受之时,心头突地一跳。沈慧薇在她耳边,轻声说:“别看。”

  这一分神,给丑人脱身之机,他猛然大叫:“啊!”挣出剑圈,粗重地喘气。

  沈慧薇也不追,以剑支地,不动声色地看他。

  “你赢了。”那丑人神情复杂的笑了起来,“十年之后,仍是你赢了。不过——”

  他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你不敢杀我,你所有的,不过是指间风雨,而这天地间风雨,听凭我指挥。”

  这般的睥睨天下,沈慧薇唯有苦笑。

  不论她多么反感他的话,有一点她明确无误的知道,她不敢杀他。

  当今天下,在未做好准备前失去这个人的话,大乱即至。

  而且,她更明确知道她杀不了他。那丑人背后,已隐隐绰绰显出十数条身影,在雷雨中飘行游弋,淡漠得几乎不能察觉得到——芷蕾便毫无所觉。

  那是与昔日谒金门齐名的两大杀手组织之一,血魔影子纱。论起阴险毒辣的暗杀本领,未必比得上谒金门,但论起奇诡鬼谲,凶恶嗜血,十个谒金门高手也未必比得上影子纱一个。

  谒金门早便一厥不振,血魔影子纱,却是十年来横行无忌,实力大升。

  仅凭沈慧薇,尚有一个弱女,一个在限时内毒的重伤女子,这种完全没有把握的仗不打也罢。

  “好。”她轻轻道,“我杀不了你……那么,你可以来取我性命了。”

  “取你性命?”丑人一怔,好似忘记了一会儿之前他许下的动动手指即可致人死命的大话,哈哈大笑起来。

  “我才不会杀了你,我要看你一辈子痛苦!哈哈哈哈!”

  几近疯狂的笑声回荡在鼓满风雨的天地之间,这个奇怪的人,甚至也不再顾芷蕾一眼,便急隐逸而去。沈慧薇握剑而立,心中一片茫然。

  “慧姨……”

  大雨疯狂地倒下来,天空中闪电纵横,芷蕾只觉自己象是做了一场梦,这场梦里有悲伤,有惊恐,却也有欢喜与亲情。她以明澈之眼看沈慧薇,唇间有难得一见的柔婉笑意:“谢慧姨援手。我已有了师父,你……真象是我母亲。”

  “是么?”她一颤,把芷蕾缓缓放开,转头。

  “看看你师父怎样了。”

  芷蕾明显觉着她的漠然,呆了一下,说不出话。

  沈慧薇自己也察觉,但只是苦涩一笑,仍道:“你陪伴在她身边罢。我……腿脚不便,无能为力。”

  原来如此,芷蕾释然,但问:“那个人是何来路?他这样退去,只恐再来。”

  沈慧薇不曾转头,茫茫雨势遮住了她容颜上的真实表情:“帮主定能想到妥善的法子。”

  她不给芷蕾继续问话的机会,匆忙离去。

  芷蕾愕然而立,沈慧薇突然转变的态度给她以茫然无绪之感,为这一夜奇幻莫测的境遇添加一抹不可思议之色彩。

  一道闪电自天幕划下,大地照得雪亮如昼,不远处有熟悉的人抬身,那双温柔的眼睛里溢满泪水。

  “蕾儿,蕾儿……”

  “师父,你醒了么?”芷蕾跑了过去,“你现在怎么样啊?刚刚慧夫人来了,可惜她脚上不便……”

  素衣女子长长的头一缕缕贴在肌肤之上,衬着一张脸苍白如雪,浑身颤抖,大异她以往神态,似毫不在听芷蕾说,未等说完,便一把将她抱住:“蕾儿,别抛下我……你别抛下我!”

  芷蕾大惊:“师父?你在说什么?”

  许绫颜热泪滚滚而落,颤声道:“蕾儿,师父一生为人懦弱,做错了很多很多事。我夜夜惊魂,日日翻悔,只怕报应就在眼前。我……我是一定会有报应的!蕾儿、蕾儿!可是你也嫌弃我了?你可是嫌弃我了?”

  芷蕾又困惑,又担心,柔声道:“师父,你一定是体内毒了,师父,我扶你慢慢走回去可好,千万别用力。”

  沈慧薇去而复返,任由暴雨自树梢斜倾而下,一阵阵浇在身上。以那人身份而言,一击不中当远遁,不过那人向来翻覆无常,信义与诺言觑如地上微尘,因此她在清云中人尚未赶到之前,仍是不能放心离去。遥遥间依稀绫颜的苦诉入耳,她微微恻然,看那早熟的女孩子扶起她的师父,师徒两个相扶相携往山外走。

  止不住有泪盈眶。

  这一走,她两人方才有所亲近的距离,便又拉回去。甚至,永远也无法接近了。

  当她听见身后响起的脚步时,并不讶异,只是生生抑住眼底泪光,令自己看来神色如常,方才转过身来。

  “慧姐。”

  是那一贯雍容端重的女子,即使在这样的天气,亦保持了相当美丽的妆容,淡淡自上而下打量她,唇角噙了冷淡若冰花的笑意。

  “我原该想到,一时稍缓,第一个追出来并打强敌的,自然是你。”

  沈慧薇脸色苍白,低声答道:“对不起,原是我一时情急。”

  “那是理所当然的。我并不因此怪你。”谢红菁表示同意的颔,之后沉默片刻,若不经意地提起:“你和她说了什么?”

  “我没有说。”

  “果真?”

  沈慧薇艰难地回答:“不敢有违帮主严命。”

  “她要是问你?”

  “先前小妍素不相识,我亦出手。”

  “也好,就这样说罢。”谢红菁叹了口气,深深蹙眉,“只不过,我万万没想到,他竟会亲自来劫持芷蕾。他原视你为眼中钉,只是我们和朝廷达成共识,方选择忽略。如今你一出现,倘若因此勾起旧恨,可就糟了。”

  沈慧薇不自禁泛起凄然微笑,轻声说道:“他不会杀我,他要看着我,这一生一世,一日十二时,无时不刻地痛苦着。”

  这话说得重了,苦楚万端,谢红菁仿佛觉得她所说的那个“他”,也似在指自己,当即缓和了态度,和颜而笑:“慧姐,你切莫这样说,清云虽不惹事,亦不怕事,天大的祸事,我也会设法去消解化弥。”

  “多谢帮主。”

  两人复又沉默,谢红菁催道:“回去罢?”沈慧薇却唤住她,抬起双目:“帮主……”

  谢红菁声音即刻严厉:“什么?”

  沈慧薇咬唇,鼓勇问道:“帮主,你再三要锦云回来,莫非就因为这个缘故?”

  雍容女子高高在上的眼神突然有种慌乱,竟是闪闪烁烁的躲避。但沈慧薇这一刻出奇的坚执,不辍望向她,期盼着。

  “也对。”

  那个措词含混但意义明确的回答令沈慧薇的目光瞬间黯淡下去,仿佛某种希望,因着一帮之主的回答而灰飞烟灭。

  两个人无语相对站着,沈慧薇不是不想谴责对方,只是毫无勇气。

  雨停,云散。

  天边微微透出曙色,为天空染上一层黛青,宛若洒了满天的珠光,纯净透明。两人不约而同转相望,避免了彼此间相对无语的生硬。

  “雨过天青。”谢红菁淡淡道。

  施芷蕾有惊无险回转清云,生了一场大病。妍雪和杨裴两人终日陪伴于她,不过芷蕾对此次被擒事件坚不回对,只说自己在昏迷中,一无所知。

  谢红菁等原本担心这女孩子口风不稳,那件事里有若干不妥处,一传十,十传百,大大不便。再者那人形容特异,极易描述而被人认出。谁知她的缄默,连得一干大人都为之惊讶。——作为女人,作为孩子,要守住一个秘密是多么艰难,而两者合一,更是难能。——芷蕾居然做的到。

  在芷蕾,她是不愿过多回想那件事。她平生惯受矜贵,过的是众星拱月之生涯,而雨夜经历太过可怕,她次遭人掌掴、笞楚、轻视,弃如敝履,这在她是无法忍受的绝大侮辱。

  又如何能亲加渲染,自取其辱?

  就连慧薇,她亦不肯再记起,那夜情绪激动下脱口而出的话,只如梦中呓语,那样表示亲热的话出口,沈慧薇几乎没有表示,已让她难堪,更何况接踵而至的许绫颜的反映,令她隐隐害怕,似乎只要一接近沈慧薇,她就远离一步师父,非取舍其一不可。她选择忘记前者。

  至于那丑面人,云姝对此讳莫如深,她更不追问。只是夜夜梦回,自己明白,是不能忘记那刻入骨髓的一场侮辱。

  杨初云早已学完了针法,直待芷蕾病愈后,方起程回家。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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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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