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华妍雪住到学苑,上午接受基础知识的学习,武如最基本的拳剑入门,奇门阵形,文如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下午去至冰衍。
华妍雪起初很不肯去,直至听说藤阴学苑的设置,原是沈慧薇未罢黜之前,亲自裁定,这才委委屈屈顺从下来。
许绫颜又微笑道:“小妍,恭喜你啊。慧姐文武双修,博学多知,你当真是选到了清云园中最了不起的师父呢。”
妍雪眨了眨眼睛,笑道:“既然慧姨甚么都懂,我何必还去……”
许绫颜不等她说完,早便站了起来,笑道:“你少嚼舌,我说不过你。即日便要离开,不去和芷蕾告别么?”
华妍雪自认师承,两人都已做好离别准备。但分别在即,恋恋不舍的情绪萦满心怀,妍雪只管叮嘱:“你常来看我,有机会我也来。你自己要多找些乐子……唉,你本来就冷得象水,淡得也象水,一旦我离开了,只怕就要结成冰了。”
芷蕾原本抑郁不乐,被她逗得展颜笑了起来。
学苑就在次游园时见到的镜湖附近半里多路,位于离忧峡口,面水临山,恰是绝佳的所在。匾额上“藤阴学苑”四个大字,犹是沈慧薇昔日手笔。
从前门进去,依次是兰陵台、二门、讲堂、书楼,大门两侧为斋舍,左边一大片练武场,后面是射圃,右边是园林建筑,是剑灵居住之所。遍植松柏,桐梓。
讲堂名为堂,实则是楼,共三层,依次为受教、书画、管弦,屋檐覆着绿色琉璃瓦,在阳光下反射着光芒。
受教室内六七个衣衫鲜明、玉雪可爱的小姑娘,在迎枫带新进女孩进来时,一个个围上来好奇的瞧着。
学苑有三位学,迎枫道:“这位华姑娘,是慧夫人亲自指定,往后还请主事多多教导。”
主管吴荟和颜悦色道:“好说,迎妈妈亲自送来,有劳了。”
另两人只有二十来岁,对迎枫也是极尽客气,当下介绍众女孩儿。最年长的金丹菲,剑眉朗目,似假小子。方梦碧在未介绍到她之前,假作没有注意的看向别处,待打招呼,分外做作地笑着,伸出手来,妍雪不睬她,径自转过头去,见另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叫杨幸兰,笑容异样妩媚。6书宛是所有孩子当中年龄最小的,今年方七岁,穿一身玲珑的朱衣,皮肤雪白,圆溜溜的大眼,精致的象瓷人。还有几人,华妍雪一时也记不了这许多唯闻其音,不知其形的名字,她向来骄傲,自视甚高,一下子见到这许多同龄女孩,暗自吃惊。原来天下尚有如此之多出色的小姑娘,清云园却从哪里一一找来!
共计七人,华妍雪来了便有八人,按规矩每人配两个丫鬟,这间学苑颇为宽畅,四五百人亦尽住得下,此时通共只住了廿三十人而已。
众女孩之间,并不分入门前后,只按年龄来姐姐妹妹的叫。迎枫解释,星瀚所收徒弟本来多,加上她们的儿女后辈,如果都排了前后顺序,数十上百的排序下去,叫甚么三十三师姐,六十六师妹,既不便又不好听。
次日下午,华妍雪前往冰衍院。
沈慧薇坐在园中清晓亭。时值盛夏,水中莲花涟滟盛开,荷风四面,她眉眼安详恬和,犹如池莲之静。
“慧姨!”
她点点头,微笑问道:“在那里住得可还习惯?”
“很好,不过要是能在这里,天天陪着慧姨,才更好呢。”
沈慧薇不以为然,道:“你总不能老是离群索居,那些都是你同门师姊妹,迟早一起共事。”
华妍雪不服:“那为什么芷蕾可以分开来住呢?”
沈慧薇早知妍雪与那女孩子交好,有这么个叽叽呱呱的话口袋子在,提到施芷蕾是迟早的事,神色间不变从容,徐徐说道:“她么……早晚也得认识同门。”招手令妍雪坐在对面一张竹榻上,“小妍,你活泼外向,与同龄人相处想必原是喜欢的,只是心中有了一比,所以处处多一个心眼。其实大可不必,清云并非世外之地,它是江湖上一个门派。但凡清云弟子,都有义务责任为清云承担重任,为它的前途、展,为清云十万帮众付出努力。而这一点,在剑灵尤为重要。你已入我门,一生便为清云弟子,切不可再生他念。不要去想着什么是优分劣待,什么是轻重高低,只想着,好好学艺,好好跟弟兄姐妹们相处,将来为清云多尽一份心力,才是最重要的,你可明白?”
这一大片话出于沈慧薇之口,堂皇岸然,义正辞严,妍雪偏是敬服。
她今日神情较为开朗,不同于在幽绝谷虽然温和然而置身事外远人千里。拨弄几下琴弦,微笑道:“你不是爱听我弹琴么?便再听我弹好么?”
不等回答,如水般的琴声便琮然响起。妍雪静听,琴声是那么悠长宁谧,脑海中渐渐屏息杂念,眼皮沉沉。听得她柔和的语音:“累了么?躺下来睡一觉罢。”
一觉醒来,迎面见着了凝视的目光。
“呵,慧姨,我怎么就睡着了!”妍雪一跃而下竹榻,迷惑地,伸手踢腿,浑身精力弥漫,远非午睡后的慵懒可比。
她笑了:“这曲子本来就是令你安睡的,不要奇怪。”
妍雪明白过来,这是弹琴辅她运功疗伤,难不成睡了这一下午,她也毫不止歇弹了一下午么?
“慧姨。”
妍雪叫了一声,眼前不争气地浮起一层雾气,她笑着应了一声。
此后华妍雪每天在冰衍院和藤阴学院两地来往,以她顽皮性格,很难静下心学武,但有沈慧薇指点,居然也就一一耐心学下来。倏忽两月,内伤痊愈,剑法轻功,也有小成。
沈慧薇待她极好,便如对亲生女儿。只是经常问她未进园时的情况,父母怎样捡到,怎样三岁上山岭里起了大火,甚至还问起包裹婴儿的那块月白绸缎,极之详细,反复不厌,若说有心,却是极自然的问起,仿佛只是出于爱护关切罢了。
一天下午,华妍雪按时来到冰衍院,翠合让她等一会。
妍雪习惯性地走到清晓亭,看见琴在那儿放着。
华妍雪对于武功一道,并无多大兴趣,反而是对音乐更为喜欢,早在进园之前,她无师自通,便能吹奏。藤阴学苑有所谓“管弦”,有各种乐器细谱,除年龄较大的金丹菲和许素月以外,其他人尚未正式受教,华妍雪有时便溜进去逛逛。沈慧薇的这架琴,她眼红好久,还是头次见到它单独放着。
此琴为落霞式,头宽,尾略窄,肩弯处弧度流畅。七孔琴弦,一弦粗,近徽位,依次渐细,一至四弦用缠弦,第七弦最细。琴面上冰裂断纹隐在深栗色漆下,琴额镶一块奇古玉石,雍荣古雅,精巧绝俗,睹之心神皆驰。
忍不住拨动琴弦,铮铮地响了几下,看熟了沈慧薇弹琴的指法和方位,居然音调自成,忽听身后有人道:“想学琴么?”
沈慧薇缘级而上,微微带笑。妍雪拍手道:“那敢情好!”
沈慧薇让翠合移一张凳子,与之并肩而坐,手指随意拂动七弦,慢慢说道:“弦分官徵、羽,六七弦乃后加。十二徽分别象征十二月,居中有一最大之徽象征闰月。琴有三种音色。一为散音,即右手弹空弦所的声音,嘹亮、浑厚。二为按音,即右手弹弦,左手同时按弦所的声音,低音浑厚,中音宽润,高音尖脆纤细。三为泛音,左手对准徽位,轻点弦上,右手弹弦时所清越的声音,高则轻清松脆,有如风中铃铎,中则明亮铿锵,犹如敲击玉磐。琴有九德,所谓奇静清九德兼备,不可多得。”
妍雪插口问:“慧姨这琴有几德?”
“此琴名唤遏云,系蜀中雷家所制,迄今三百年零。”
妍雪喜道:“如此说来,琴必是好的,慧姨,你快教我弹!”
沈慧薇点头道:“操琴之初,需清净洒脱。除浮暴粗厉之气,得和平淡静之性,化其恶陋,开其愚蒙,其智睿,始能领会其声所喜乐悲愤等情。常谓琴有五不弹。第一,疾风甚雨不弹。疾风声枯,甚雨音拙,所以不弹。第二,于尘市不弹。尘市喧闹,俗气又重,与情趣相违。第三,对俗子不弹。市井粗俗之人,不解雅趣,不识风情,难体琴道之妙,自然不为知音。第四,不坐不弹。琴心意,需得气定神闲,不可有浮燥之气。第五,不衣冠不弹。洁身净衣,郑重自然,力求清净洒脱。”
说到这儿,沈慧薇看着她微微而笑。妍雪笑道:“哪来那么多的规矩,从前我拿着笛子,树梢顶、牛背上,田家茅舍,深山古木,无所不吹。”
沈慧薇忍不住一笑,道:“至于洁身、焚香、宽衣,这是为在操琴前身心宽松,自然洒脱。但若自有这清和自在的心境,便与琴道相和,未必非要强求不可。”
再教指法:“右手:有抹剔、打、摘及不同的组合如轮、锁、双弹、如一、叠涓伏、撮、打圆拂等。左手:主要有按音与滑音两种。按音有跪、带起、拳、推出、同声、爪起、掐起。滑音有吟注唤淌、往来、进复、退复、分开等。”
缓缓述说,指法随之而动,妍雪喜不自胜,心痒难搔,立央她教一曲。
沈慧薇想了一想,道:“你初学,性且急,可先习声多韵少之曲。但切记,琴忌音韵不准,指法不隽,徒有繁声促响,而不能感人之心。最忌连连弹去,亟亟求完,但欲热闹娱耳,不知意趣何在。”
于是操琴示范,节奏倜傥明快,乐声潺潺跳跃,和她以前爱弹的曲子大不相同,想是冲着妍雪那“性且急”来的。
曲终,含笑道;“是九师妹么?不曾远迎,望乞恕罪。”
许绫颜的声音笑道:“小妹冒昧,适聆慧姐雅奏,何其幸也。”自山石侧绕出,身后尚有一人,面貌为花树所遮,瞧不清楚。
沈慧薇站起:“闲来动弦,倒叫师妹见笑了。”
许绫颜笑道:“人间仙乐,慧姐何谦?”又说,“慧姐,不得你允,我带了个人过来。”
将身边人儿唤出,原来是个小小少年,推他上前。那男孩一抬头,看到沈慧薇,猛然若雷轰电击,当场呆住,眼光再不能移开片时,简直是失魂落魄,全不知置身何处。许绫颜低声叮嘱他以礼拜见,他浑然不闻。
华妍雪一见,却是熟人,但见他如此忘形,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踮足附到沈慧薇耳边,低声笑:“慧姨你看,小花痴呢。”
沈慧薇微微一笑,在这半大男孩目无旁视的注目下,有点尴尬。
许绫颜携他慢慢近前,道:“慧姐,这便是……裴翠的那个孩子,他叫裴旭蓝。”
沈慧薇嗯了一声原来是……裴家的孩子。”
她的情绪,因着不之客的出现而一下子低落了。左手搭着琴弦,无意识的弹压了几下,心情紊乱之极,却大悖她方才所说“五不弹”了。向妍雪道:“小妍,把遏云交给翠合收了,你带……带这位小兄弟去玩玩。”
“噢。”明知是借故支开,妍雪抱起琴,狠狠拉了一把魂不守舍的小花痴,拖他出了清晓亭。
犹听许绫颜在说:“慧姐,小妹此来有两件事。第一件,是慧姐生辰将临,第二件,便是这个孩子……”
其下听不见了,妍雪低问:“你怎么来的?还走不走?”
小花痴仍旧魂不守舍,仰望苍穹,一副花痴状:“爹爹之命,除非我拜慧夫人为师,否则终身不入清云。我一直在想,慧夫人是什么样的人?……现下、现下我才明白了的。”
又是一个拜师的!妍雪前仰后合地大笑起来,他吃惊地问:“怎么啦?”
“你少痴心妄想罢,慧姨过誓,她不收徒弟的。”
“先前绫姨也这样讲,但是她说,最近或改变心思亦未可知。”
妍雪一颗心募地往下沉:“慧姨出幽绝谷,是否表示她破了誓言?难道说,难道说……”接下来的想法却又模模糊糊。
当晚,许绫颜亲自带裴旭蓝到藤阴学苑,安排他住下。
裴旭蓝的出现,让藤阴学院大大热闹了一番,这里连教师、丫鬟无不是女子,来了如此一个精灵似的美少年,性格温柔,言语缠绵,立刻大受欢迎,人人都爱找他说话。那小男孩或因初到怕生之故,对其他人虽都温顺知礼,只同妍雪最为亲密,两人住处安排相连,出入同行,须臾不离。
每到午后,仍是妍雪独自去冰衍院,有两次裴旭蓝同去,见了沈慧薇,还是一付色迷迷的小花痴模样。只要沈慧薇看他一眼,便满脸通红,若和他说一句话,准是如雷轰顶,只语不成片言。弄得沈慧薇也有些好笑了。
沈慧薇生辰临近,冰衍院日渐热闹,一番布置,喜气洋洋,云姝相继到访,各处都有礼送到。沈慧薇虽是敬谢不敏,禁不住寿礼络绎而来,只得收拾一间偏房出来,安置诸多礼物。可瞧她的神气,并无半点愉悦表示。
她忙于迎送接待,不免把功课拉下了,妍雪得以到处玩耍。忽然想起:这两天许绫颜没事老往冰衍院跑,没人陪着芷蕾,必定是寂寞的。叫了旭蓝,从小路穿出,抄近路到语莺院。绕至角门,蹑手蹑脚的推门进去,刚探头一张望,便听一个侍女道:“哎呀,华姑娘来了呀!”
华妍雪大是扫兴:“少叫一声不成吗?”原想吓芷蕾一跳的,这可没了指望。
白色人影晃动,芷蕾闪身出来,满脸惊喜的笑,看到后面的旭蓝以后,变作了惊诧。
“芷蕾!”妍雪扑上去把她狠狠拥抱在怀,又跳又叫。芷蕾一开始有点抗拒,慢慢的软了下来,也轻轻加以回抱,脸儿羞得红了,低声道:“你这人,便是这样,也不管有人没人。”
妍雪大笑道:“别怕别怕,他是阿蓝啊,说不定以后也就是咱们同门。”
她语气平淡的道:“嗯,我听师父提过。”
妍雪笑道:“我倒忘了,你都不用耳报神的。芷蕾,今天绫夫人不在?”
芷蕾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道:“你知道她去哪了。”
妍雪吐吐舌头:“好姐姐,别生气,我不是就为了怕你闷,特地过来陪你的?”
芷蕾若有所思,忽道:“小妍,带我去冰衍院。”
妍雪没想到她提出这么个要求,愣在当场,结结巴巴地道:你见了她,说什么好?”
芷蕾淡淡道:“没想好。迟早总是要面对的不是?况且你那位慧姨啊……”她略侧了头,仿佛在想着如何措辞,“我见了一面,也想念得紧呢,你和她亲近了,莫非敝帚自珍了么?”
芷蕾又长高一些,秋风乍起,她穿得甚是单薄,更显瘦弱。神气淡漠而毫无生气,便似从前在尧玉初见她时的那个模样,不复两人相处时的如花笑靥,妍雪心头一热,道:“什么话,我当然陪你去的。”
冰衍院门前悬灯结彩,热闹非凡,他们从后角门悄悄进去,未到花厅,已听见里传出阵阵笑声。一张望,居然谢方等无不齐至,花团锦簇满满一厅的人,难怪藤阴学苑的剑灵们今儿个下午齐齐放了假。几个孩子一出现,满屋笑声皆止。
沈慧薇反陪在末座,一转头见到,顿时呆住:“芷蕾?”
此事太出她意料,脸色苍白之极,叫出芷蕾名字以后,旋即不自然地移开眼神。
妍雪心里无端沉重,觉得哪里很是不妥,可又说不上来,过来拉着她手道:“慧姨,芷蕾挺想你的,我带她过来玩玩,你不怪我吧?”
沈慧薇恢复了常态,微笑道:“当然不。”但妍雪碰到她手心,竟是湿漉漉的,一手冷汗。
“哎,来的正好。”刘玉虹笑声朗朗,一把拉过旭蓝,“刚好有喜事告诉你!――慧姐同意收你为徒啦!”
旭蓝垂着眼睑,透过长长的睫毛,闪电般的眼神向沈慧薇一瞥,惊喜地笑了。
妍雪喜道:“慧姨,这是真的?”
许绫颜笑道:“自然是真的。我们原在计议着,等慧姐生辰,索性两喜并做一喜,既贺生日,再拜师父。”
沈慧薇苦笑道:“这拜师一节,还是免了吧。以我如今的身份,如此大张旗鼓,岂不嫌轻薄。”
许绫颜柔声道:“慧姐不需过谦,慧姐重开山门,乃清云之福。”
沈慧薇叹了口气,不再说话,意态间甚是萧索。谢红菁开口说道:“慧姐既然不愿意,也别太勉强了。这样罢,拜师还在那一天,让旭蓝稍具其意就是了。至于小妍……还是不变呢,还是也一起收了?”
沈慧薇微笑:“小妍还是照旧吧。”
妍雪笑道:“那这样的话,阿蓝以后算不算我师弟的呀?”
沈慧薇说道:“也……是吧?”
妍雪大喜,道:“好极!好极!”
一屋子的人当场都笑了,旭蓝顿时红了脸。许绫颜欲盖弥障的替他俩打圆场,笑道:“这样才好,以后同在慧姐门下,原应特别友爱才是。”妍雪也是面红红,眨眨眼,亡羊补牢地说:“以后有个师弟让我欺侮了,简直是好极了!”
方珂兰望了望无形中被冷落的芷蕾,笑道:“小妍搬了,芷蕾一个人住,是不是有些冷清?”
芷蕾回答:“还好,也没觉得。”
沈慧薇听到她的声音,情不自禁又是微微一颤。芷蕾清亮的眼神朝着她看来,说道:“那天在幽绝谷,冒昧打扰了慧夫人,敬羡至今。”
这句话说出来,满厅寂然,好象她说了一句很古怪的话似的。沈慧薇展起笑颜,道:“施姑娘说哪里的话来?施姑娘你――今后若想来玩,只管过来啊。”
芷蕾微笑道:“是,多谢慧夫人。”
许绫颜侍女合欢匆匆走进,面带惊慌:“绫夫人,胡家有信来。”呈上一信,方珂兰代接在手,未拆,脸色已有些变。――封口处两股白线,这是凶兆!
迅把信启开浏览一遍,许绫颜问道:“出了什么事?”她目不能视,感觉之灵敏远胜常人,可从合欢的语气和鸦雀无声的反映来看,已知不妙。
方珂兰看看她,道:“绫儿,你妹妹妹夫,于月前去世。”
许绫颜默默地接过信笺信封,指尖碰到那两股白线,缓缓地问:“胡家传书人在何处?”
合欢道:“在前面嘉华堂。”许绫颜道:“嗯。”慢慢起身,“慧姐,真是对不住,小妹……小妹先要告退。”
沈慧薇站起,说道:“节哀顺变,多保重。”
许绫颜面上露出一丝苦笑:“多谢慧姐。”方珂兰不放心,跟了出去。
花厅上诸人逐一告辞离开,到最后,只剩下了沈慧薇,和三个孩子。
芷蕾倚着门,怔怔遥望天边。
沈慧薇看着她,神色怔忡不宁,眼中神情变幻,忽悲忽喜,似是突然之间,忆起无数往事,低声唤道:“施姑娘。”
芷蕾回头,她忙收回眼光。施芷蕾淡淡一笑,说道:“我和小妍她们都是一样,你叫我的名字罢。”
沈慧薇咬了咬下唇,道:“沈慧薇禁居待罪,凡为剑灵,除了小妍和旭蓝,皆当尊重。”
芷蕾笑道:“夫人太客气了罢?夫人所收门下即是剑灵,却有哪个敢不敬慧夫人?”
这句话从本义上听固然大有道理,若是想得深一些,又有说故作姿态之意,沈慧薇答不出。妍雪怕她更说出什么,轻叫:“芷蕾!”
芷蕾目中寒意忽如冰雪融化,沈慧薇的绝世风华,疏淡自许,终于消解了她的敌意,微微笑了起来:“慧夫人,芷蕾见你,极是亲切,望夫人勿以疏远待。”
“芷蕾……”沈慧薇身子微微一抖,极缓极低地吐出这两个字,好似要把这个名字,永久的珍藏回味,苍白无血色的脸上,淡淡浮起一层红晕。她的眼睛,却由此而闪亮燃烧起来。
※※※※※※※※
十月初十,华、裴起了个绝早,从后院越墙溜出学苑。
东方的天边还没划破第一缕晨曦,镜湖水一闪一闪漾着深幽的波光,两人冻得抖抖索索,相互牵起手来飞奔。
转至冰衍后角门,才要推进,旭蓝一拉:“你看!”
见一顶深色小轿,四角垂白色流苏,在晓光微透的晨曙中,有如鬼魅般迅捷奔来,绝无声息。抬轿是两名仆妇,亦着深藏青衣。至角门停,一个全身缟素的女子走了出来。
无论如何没想到会在冰衍院的后角门碰到她,她又居然会在自己生日时穿这种丧服!两个孩子瞠目结舌,本来准备好的甜言蜜语,祝寿的话这时都忘到了九霄云外。
沈慧薇还沉浸在悲痛中,全没在意,一低头进去了。
一团高兴化作乌有,灰溜溜的对坐在厅内,面面相觑。
人渐多了,自谢、刘以下,十大星瀚皆到场。听她们话音,有几人是连夜赶回来的。气氛到这时才活络热闹起来,天色大明。
沈慧薇自楼上缓缓下。
眼前为之一亮。她穿着浅紫色大袖宽袍,珠翠同色霞帔,宝髻松挽,珠钗斜出云鬓,华贵而不失端凝。若非见到那全身缟素,决不能想象她在片刻之前还哭得两眼通红,一副人鬼相弃的凄惶模样。
谢红菁为,各自道贺。设天地香烛,奠茶焚纸,其后旭蓝拜师,并没去涧月堂,可礼节方面比上回芷蕾拜师要郑重。人人皆笑逐颜开,拉着旭蓝玩笑,极其亲热,妍雪被冷落在一旁。
沈慧薇保持着沉静而恍惚的笑容,只在一边,倒象局外人,仿佛那徒也不是她收的,生日也不是她做的。华妍雪几次探询的眼光划过她身上,她都有意无意忽略过去。
原来,这天的节日,是属于沈慧薇,属于裴旭蓝,属于清云园,但并不是属于她华妍雪。
妍雪回到了自己屋子,倒头大睡。
直至下午在水绘园开了席,喜梅来请。妍雪想了想,闹气也是无趣,毕竟是难得的好日子,于是整衣出去。
宴席放在在水绘园廊下,隔水开演戏文,阵阵丝弦笙管,临水渡波,遍彻清云。
向沈慧薇行过礼,后者无话,倒是方珂兰戏问一句:“小妍,怎么一转眼便不见了,难道是起得太早,撑不住又回去睡了不成?”
妍雪微微笑了下,见剑灵自开一席,芷蕾也在那里,旭蓝坐在她和方梦碧之间。芷蕾身边空出一张位子。旭蓝问道:“上午你去了哪里?我找你来着。”妍雪懒洋洋地不理。
帮内重要的人物大都到了,铺排开来,廊下放了有十几席之多,轮流向沈慧薇敬酒,她只稍具其意而已。其中许绫颜的女儿刘银蔷,极为惹人注目,这母女二人极为相像,双十年华,青春俨然。和沈慧薇很是亲昵,撒娇的说话,沈慧薇温和的笑,还饮了她递上的一杯酒。
华妍雪冷眼旁观。云姝儿女大都有二十来岁了,记得有次迎枫说起,沈慧薇多年前亦收过一名大徒弟,名唤葛容桢。那位葛师兄若在的话,年纪当与云姝儿女相仿;而云姝现在收的一批剑灵,与其师年龄相差未免太远。这当中至少隔了十年的空白,这是怎样一种空白?
酒过三巡,谢红菁笑道:“好教慧姐喜欢,日前锦云来信,年底将回清云。”
沈慧薇闻之一愣:“什么?”
谢红菁笑,并不重复,只是站起来敬了她一杯酒。云姝都来贺喜,她凝思的听着,终于确信了那句话,脸上一点一点漾开最欢畅的笑颜。如果说在这之前,她都是随众而乐的成分多一些,那么,此时此刻容光焕的她,则从心底里欢喜了出来。
芷蕾轻问:“锦云是谁?”
妍雪摇头,这名字有生以来头一次听到,然而,这个名字在沈慧薇,却一定是至关重要的。
一弟子匆匆进来,说了一句,座中人多,稍远的十九未听清。但他说了那样一句话之后,一传十,十传百,人人停杯不饮,廊下的笑语喧哗逐渐静止下来,那弟子又重复一遍:“杨盟主公子到。”筆趣庫
妍雪皱眉低声:“谁是杨盟主?好象很威风的样子。”
旭蓝欣欣然有喜色,说道:“杨伯伯是华南武林公选的盟主,二十多年威望不衰,他和我爹爹还是结拜兄弟呢。”
妍雪撇了撇嘴:“好了不起么,臭美。”
不多久,进来一个淡蓝衣裳的少年,那么熟悉的颜色,刺痛了眼睛。当初第一面见幽绝谷中待罪女子,也是这差不多的颜色,云淡淡,风清清,天蓝水碧。
少年约十二三岁,甫一出现,神气间的肃穆沉静,宛然便是个**模样,向沈慧薇行了大礼:“初云拜见姨妈华诞千秋,祝慧姨芳颜不老,如月之恒。”
沈慧薇微笑道:“快请起。没想到我这生日一做,连令尊都惊动啦。”
妍雪大异,问旭蓝:“姨妈?――他是慧姨的外甥?”
旭蓝摸摸脑袋:“这个,我不知啊。”
妍雪笑着啐他,拿手在脸上握着,羞他:“你可得向他多学学,瞧人家说得多好,一开口就是芳颜不老,哪象你,连句话儿也说不完整。”
那少年杨初云恭恭敬敬呈上礼单,又道:“家父母以为慧姨今年仍不出山,未敢擅自往贺。后得到讯息,家父母倒很喜欢,怎奈一时为俗务故,脱不开身,是以命初云前来。母亲特地嘱咐甥儿,代问姨妈好。”
沈慧薇笑道:“太客气了,难为他们想着。――我这个‘千秋’,只为了却不过大家的情面,眼前就要寿祝期颐,可也未免太早了些。”清云园座落于期颐城外,而期颐本身有“百岁”之意,她是隐隐在说不用如此郑重贺寿,语带双关,众人都笑了起来。在听了那锦云将至的消息之后,她居然连笑话也会得说了,可见此时心情好得无以复加。
妍雪又问:“你说他的老爹,已做了二十多年盟主了?”
旭蓝道:“是啊。”
妍雪格格一笑:“那该是个老头子了,怎么生出了这么年轻的儿子来。”
这句话有意说得极为响亮,谁都听见了,旭蓝悄悄看了她一眼,脸红了。杨初云独作未闻,气定神闲地敬酒。沈慧薇执了他手,上下打量,微笑道:“我才是满月时见的你,一晃眼这么大了,你慧姨不服老,可也当真不成了。”
杨初云道:“慧姨依旧年轻貌美。”
刘玉虹打趣笑道:“这话说的,难不成你在襁褓里见她就记到了今天?”
轰堂大笑,蓝衣少年自知说得不妥,薄晕上脸,沈慧薇轻快地笑了起来,眉目间明朗得一丝阴翳也无。
华妍雪避席走了出去。
阵阵丝弦凌波而至,她跳上九曲桥栏坐着,随意采撷一把红叶,一片片抛入湖心。
对沈慧薇,她原是个不折不扣的外人,不知其过去,不懂她性情,不过就是中途介入打破她生活常规的一个莽撞女孩。
口口声声叫“慧姨”,却是不知,究竟她是她哪一门子的“慧姨”?
“小妍。”不用回头,只听声音,便知旭蓝找来了,跳上栏杆并肩坐着,“你倒底怎么了呢?好好儿的,跟谁生气?”
妍雪不说话,把剩余的红枫叶全部抛掉,被风一吹,有两三片往回飘,他伸手夹住,叹道:“何苦来,拿着这些个生气,天又冷,你穿得这样少,独儿个坐在桥栏上吹冷风。”
妍雪冷冷道:“你和施姐姐、方妹妹什么的坐在一起,又有趣又暖和,何必来理我?”
旭蓝轻笑:“傻瓜,我说你为什么生气。今儿师父的生日,你我算得半个主人,她们都是客人,怎能不招待?”
水里照出他的倒影,贼忒嘻嘻的笑着,一点一点挨近过来,搂着肩膀,女孩的泪忽然就一滴一滴滚落下来。
“师父是你的师父,她哪里管得到我?”
“你真是,这个也在意么?她今儿多忙,你也体谅她,开席之前,她还特别问你呢。”
妍雪不语,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送给你。”
妍雪就他手中来看,一只小小的白玉兔子,全身无一丝杂色,两只眼睛用两块赤红的宝石镶着,流徕生色,兔子或许珍贵,亦非难得之物,倒是它下面系着的如意富贵坠子,用五种不同颜色的丝线织成的长命富贵平安如意结,每一股丝线交叉处打着一颗米粒大的黑色珠子,精巧细致,打这结子的人花了许多心思。
“这是什么?”
“拜师以后,方夫人送的。你瞧瞧,不是很象你么?”
“哪里象我了?”
“眼睛红通通的,可不象只小兔子么。”
妍雪嗤的一笑,恼道:“你笑我!”
旭蓝柔声笑道:“随口玩笑,别当真。方夫人说,身上佩了这玉兔,如意富贵相随。我们一般大,这也是你的如意兔,你带着它,也是一样。”
妍雪呆了半晌,赌气道:“我穷门小户的,配不起这个。”
他强把她的手捉起,放在手心,那只小玉兔,形象生动,憨觉可喜。
她斜眼看他:“方夫人费心送礼,你转手给人,就不怕她生气?”
“方夫人送了给我,便是我的东西,我爱给你,她可管不着。”
“那么你送了给我,便是我的了。”
“那是自然。”
不等说完,玉兔脱手,在半空中滑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远远的飞出,波的一声,霎时随波流去,无影无踪。旭蓝惊道:
妍雪冷笑:“我怎么?你送了给我,便任由我处置。难道你送我是假的?”
旭蓝涨红了脸,语无伦次:“我送你自然是真的,可是……那是方夫人亲手打的结子,我……我是给你……”
妍雪道:“你给了我,不过是要我开心,我扔掉它最开心。你要舍不得是方夫人亲手打的,那就去,跳到水里去,捡了它回来!”
她哭着跳下栏杆,跑开十几步,现他并未追来,更是生气。
径自跑回学苑,至晚,沈慧薇派人来请,妍雪不理。
和衣而卧。
耳听得学苑热闹起来,一点点灯火亮起,嘻嘻哈哈,叽叽喳喳闹个不绝。
朦朦胧胧,似乎见到一张脸,宛然是沈慧薇模样,温柔地凝视,低喟:“孩子……”妍雪猛然惊醒:“妈妈!”
翠合的声音在院子里:“华姑娘在吗?”
喜梅应声出去,两个人抬了一个长方形匣子推门进来,笑道:“姑娘快来看,夫人给你送什么来了。”
打开匣子,从中扑出一团光芒,里面满满装着各式珍奇玩器,翡翠玉石,光彩夺目,照得人眼花缭乱,翠合道:“夫人说,一些玩意儿,随你玩耍,送人。夫人还说,今儿她忙了一些,若是疏忽了哪里,姑娘别生气。”
妍雪半晌才明白,原来和旭蓝呕气的事,她全知道了。只因为旭蓝有礼,她没有,因此特特送来。沈慧薇八年来次做生日,清云园觑之隆重已极,出手送礼亦各自不菲,仿佛是为这几年的冷落极力弥补。
拈起一串珍珠项琏,每颗珠子都有豌豆般大,极之难得的是一般大小,颗颗浑圆,幽幽闪烁的毫光映上脸颊。妍雪手一颤,由它滑落匣中,她那般高雅脱俗的人儿,任什么礼都用不着,于是施舍给这无端生气无端恼的小丫头。可是戴了这串珠链,出身便能高贵些,教人看得起一些?
“我不要,……我要这些劳什子做什么?”她忍泪说,“你拿回去,告诉慧夫人,华妍雪是个坏脾气的孩子,生来没人要,用不着她怜惜。”
翠合笑道:“华姑娘,夫人当真疼你,你千万别说这些。”
妍雪呜的一声,索性哭了出来:“什么好不好?――我是为了人家有礼物,我没有才生气的么?巴巴送这些过来?她以为我是怎么的高下不识、不知好歹?”
翠合被这几句话简直冲懵了:“夫人、夫人当然不会这么想,……夫人送你这些,只是为了让你高兴,全没别的意思。华姑娘,你……”
她的脸急得通红,踏上一步,诚诚恳恳地道:“华姑娘,我是个笨人,不会讲话。姑娘,我只求求你,多体念她一些。这些年,奴婢服侍慧夫人,她没一刻真正开心过,难得今儿欢喜片刻,你偏和她呕气,岂不教她失望?”
妍雪一愣。
喜梅在旁边瞧着,笑道:“好了好了,姑娘收下了。翠合姐姐,这么晚了,偏劳你走这一趟呢。”不由分说,把翠合拉出门外。
妍雪一团闲气无处使,朝她作:“你和翠合挤眉弄眼,是什么意思?我几时说我收下的,你就自作主张了。”
喜梅点上灯,才轻轻笑道:“姑娘,有一件事,你不觉得奇怪么?――清云园上上下下丫环仆佣,少说也有千儿八百,你道这些下人从哪儿来的?”
她莫名其妙的提起这档子无关紧要之事,妍雪不解,却也好奇:“从哪来的,不是买的,难道还是抢来的?”
喜梅笑道:“清云对外招收每一位弟子,都有安家费用。那收弟子和买下人,又有何区别?”
果真无区别。喜梅说道:“自然,有一部分是买来的,有些穷人家儿女资质不高,没资格做清云弟子,走投无路,巴不得图一纸卖身契几十两纹银。
“可清云园买下人的主要来源,是来自养生堂。清云在全国各处,设了何止百间养生堂,专门抚养弃婴。这些孤儿,除了极少数为外人挑去抚养,或有智障残障的,长大以后多半就入了清云。
“但在清云,向来是机会人人平等,并不因养生堂来的孤儿便看轻了,倘若当真出色,直接就会被选进来。比如方梦碧方姑娘,便是养生堂弃儿,被方夫人看中,收了她为徒,连名字也是方夫人起的。”
妍雪终于听懂了,原来喜梅是在婉转告诉她,清云只认现在的身份,不认从前出身。即使是剑灵,出身卑微的也大有人在。
喜梅又道:“就说裴少爷吧,他爹爹固然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但是夫人特别看待他些,倒是为他母亲。他的母亲裴翠,原本是方夫人近身婢女。裴少爷的爹爹下落不明,夫人们念在裴翠旧情,多方照看。”
妍雪听得呆了:“你怎么知道这些?”
喜梅笑道:“清云十停人里,少说有五停知道,裴少爷的身世不是秘密。我父母都在清云,自然早就听说了。――姑娘你想,裴少爷的母亲,和我们是一样的人,但一朝身为剑灵,又有谁敢轻视他半点?”
妍雪颔。依稀记起旭蓝母亲的样子,满头珠翠的华服女子。
“阿蓝他……他的母亲可……”
喜梅低笑道:“裴少爷的爹爹,号称武林第一美男子。清云的老人都说,裴少爷父子俩长得一模一样呢。”
便在此时,传来旭蓝带笑的声音:“小妍,小妍在吗?”
不等下文,他推门走进来,喜梅退出。
他涎着脸一点点挨到身边,她负气推他:“你又来了,不怕我惹你生气?”
“什么话!我几时生小妍姐姐的气?”
“呵,你不是心疼那如意兔吗?”
“如意兔原是送了给你,你扔掉它,搏一开心而已,那是它的福份,我欢喜还来不及呢。”
妍雪哼了一声。旭蓝转头,看见那匣玩器,大叫:“了不得,小妍姐姐财了!”跑到那匣子跟前,一样一样拣出来,拿在手中比划来去,啧啧有声,“自古美人配宝物。这等宝贝,只是小妍姐姐有了它,才显得出价值来呢。”
妍雪板着脸说道:“这些原是慧夫人的,她才配呢,到了我这,只能算暴殄天物。”
他眼珠子骨溜溜转,只叫:“不得了,师父偏心,送你这么多好东西,我嫉妒死了,眼红死了!”
明知他故意打迭了百样话儿逗她开心,仍是忍不住开颜:“坏小子!”便问,“冰衍院想是正热闹呢,你怎么不去?”
他笑说:“我回来陪你。”
“乱讲!你都回来,慧姨那边岂不冷清了?”
“慧姨和杨大哥说话,怎会冷清?”旭蓝兴致勃勃地道,“好姐姐,杨家大哥真是师父外甥来着,他母亲是师父的妹妹。她们姊妹十多年未见了,因此慧姨有问不完的话呢。”
妍雪嘿嘿一笑,旭蓝究竟不懂。以那人性情,即使见到至亲骨肉欢喜是真,决不至有说不完的话,无非殷勤相待,略尽人事而已。――她不愿出幽绝谷,强拉了出来;她不想收徒,旭蓝毕竟得偿所愿,这闹彻清云的生日庆典,也不过是随人意做出来给人看罢了。
下意识里,总觉得今儿早上,才是她真正的心理状态。
“哦,原来慧姨和外甥说话,不要你了,吃醋躲回来的。”
他想也不想,说道:“我才不……”下面的话倏然打住,妍雪啐他一口,笑了。一天闲气俱已消尽。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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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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