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中的电影监制Chris乘坐的飞机预计晚十点一刻落地,加上取行李的时间估计要到十点半才能见到本人。
正是瑞士最冷的时节,来克莱恩小镇上旅行的游客寥寥,当地旅社接待的大多是□□拍客。
助理的电话又打来,简苏倚靠着吧台,刚接通,助理便发动咆哮功力,“苏,你现在在哪?具体位置,请不要糊弄我……”
酒吧里正放着一首舒缓的蓝调,驻唱歌手留着络腮胡,慵懒的坐在高脚椅上,双腿优雅的交叠,手中的话筒因使用期限过长发出滋滋啦啦的声音,至于面容,简苏眯起眼,看不太清晰。
借着霓虹的五光十色,隐隐约约瞧见他眉梢的细褶,交叠着岁月的痕迹。
年岁已久的,不止这设备,还有这歌者和歌中悠长的调子。
“苏,苏,你在听吗?”
一曲终了,是他最后一首歌,乐团收拾器具准备下台。沉浸其中的听众既然回神,纷纷喊着“encore”。歌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语气中充满抱歉,大致的意思是他今天没有来得及准备返场歌曲,而且有老朋友到来需要迎接。
灯光变换之际,他略显苍老的面容被简苏收入随身携带的拍立得中。等相片落到手里,简苏哀叹一口气,果真是光线出了问题,整个画面模糊了好几度。
“你知道LBLUES酒吧里专门唱蓝调的歌手吗?联系他一下,我想单独见他……”
助理当然不会在这紧急时刻处理她这码子无聊的事情,“苏,你知道公司请到Chris费了多少心力吗?你们马上就要合作了,不来接机真的好吗?听说他脾气很难搞,作为后辈你确定要缺席吗?”
他口中说的Chris是前些年凭着一组雪山顶峰的照片红火起来的博主。为什么说是博主,而不是摄影师呢,因为他自己都说是学导演的,拍照片不专业,拍纯属兴趣。
而简苏,是正经摄影学专业毕业,去年作为唯一一个亚裔参赛者并获WPP奖项的摄影师。若真要论起关系,她算不上他的后辈,自然没义务去接机。
简苏久久没回话,助理摸不清她的情绪,将刚得到的通知传达给简苏,“苏,Chris的团队说他已经提前到达了,果真是脾气怪。”
她表示自己知道后收线,视线随着歌手的背影落到走廊尽处的休息室门上。对于美的事物,她从来不吝啬自己的目光。
来到休息室门前,简苏曲起手指敲门。门是半阖的,里面先是传来歌手的声音,让她等一下,随后是交代旁人的嘱托,过了半分钟,门才为她敞开,开门的却不是歌手,而是清越贵气的年轻男人。
他左手扶着门把,右手握着一沓纸片,侧身为她让开一条宽阔的路,声音偏低沉,轻微带了丝沙哑,“Please。”
“谢谢。”她猜测是中国人,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Tico正忙,你还需要等一下。”他寻了个舒适的姿势窝进软榻里,休息室中只悬挂了一盏吊灯,经过暖黄色灯光的渲染,他冷硬瘦削的侧脸线条柔和了许多,此刻他半垂着头,睫毛于眼帘下耷出一片阴影。
他坐成了一幅中古时期慵懒的油画。
目光移至他正看得东西,微微一怔,是她获奖作品《失聪》三部曲。拍摄地点是位于林茨当地的收容所,以一群失聪儿童为对象,主调黑白,没有特意突出,全片都是平淡的生活日常。
接收到她疑惑的视线,男子抬起头,下颚线与脖颈相连,勾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这个角度偏偏让简苏想起去年在新加坡樟宜国际机场错肩而过的人,他步伐匆促,仅留下这样一个浅淡剪影。
“我,之前是不是见过你?”她忍不住问出口。他笑开,似乎是调笑她老气的搭讪方式。
“我如果回答你,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当初为何创作《失聪》?”他敛去多余的神色,满是正经的口吻,叫她名字时尾音上扬,是试探,“SU?”
原来认得她。简苏抿唇,却不知从何开口。他茶色的眼眸正对她,眸底泛起微微波澜,潋滟一汪水泽。这样的沉默被歌手的推门而入打破。
气氛有些尴尬。
但他丝毫不急于开口解释。
歌手揽上他的肩,语气不正经,“Chris,你又被搭讪了?”
男人撇嘴,下巴抬起,示意他去看简苏手里拿着的相片,意兴阑珊的耷了耷眼帘,“是来搭讪你的。”
简苏被点到名,递上照片和名片,“我刚才拍的,觉得很棒,希望能和你合作一套片子。”
Tico双手接过,先是称赞照片很不错,后又看向名片,目光由平静变为惊讶,话是同男人说的,“SU不是你这次的合作伙伴?”
男人不置可否,施施然起身,伸出手,中式的握手礼节,“你好,我是宋柯景。”
“简苏。”她的耳朵有点疼,嗡嗡的响,神经牵扯着太阳穴,眉眼瞬间苍白了几分,这见面场合真的太糟糕了,她抱歉一笑,“不好意思,老毛病了。”
“耳朵不舒服?”他近乎笃定的口吻,问的简苏一惊。
“不是,劳烦宋先生担心了。”嘴角上扬出客气礼貌的微笑,格外疏离,简苏顿了顿,说,“助理找我回去商谈这次合作的事情,我们明天见面具体聊。”
宋柯景并没有强留,灯光打在他精致的眉眼上,轮廓更显立体,眼里浮现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简苏竟觉得,他笑而不语的模样更加迫人。
【2】
那是台风“天鸽”预计抵达广州的第一天,白云机场大多航班延迟,唯有几班趁着天气晴好起飞出发。
她一向不喜欢坐飞机。大概是每次坐飞机前都要去医院做检查,避免飞机上出现意外情况。
睡了两个小时,航程途中遇到气流,飞机强烈颠簸。耳朵嗡嗡作响,太阳穴处的压迫感终于把她从睡梦中叫醒。
隔座上的人自从上了飞机就戴着口罩帽子,装备严实的窝在椅子里。飞机开始颠簸时,他便醒了。坐直身子,一双眼露在外面,简苏瞧见他眉宇间微微一褶,神色疲惫的又闭上眼。
乘务人员温馨提示飞机马上抵达新加坡樟宜机场,请各位乘客升起遮光板并检查行李。
他睡得很沉,飞机落地发出的轰鸣都没能吵醒他。
乘客陆陆续续的离开,她取了随身行李,经过他时,脚步顿了下,正踌躇是否要提醒他一下时,男人便睁开眼,睡意还未褪去,惺忪的看着周围的一切,唯有他自己是清晰真切的。
他解开安全带,伏着身子从座位起身,这会才意识到身旁的人,眉心皱成川字形,偏偏眉峰平荡,一时让人分不清他的喜怒。
“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要离开了。”简苏说。
他完全直起身子,约莫是一米八五的身高,加上迫人的气场,衬得面前的女人越发纤瘦。
“谢谢。”他思忖了会,拿出自己的行李,当与简苏错肩离开时,脚步顿住,声音清朗,“如果是植入形人工耳蜗,最好不要频繁乘坐飞机。”
被他看出来了?简苏仰起头,入目的却是他急匆匆离去的背影。
画面一转——
“简苏听不到声音,啧,太可怜了。”
“聋子?那琴技再好有什么用,看来简宁芝要放弃她了。”
“果真,上帝是公平的。”
四周是灰白的墙面,周围的人悲悯的神情,明明全部张着嘴吵闹的说着什么,而自己的世界却寂静无声。画面重叠,最后是中年女人冷漠的脸,与自己有八分像的女孩恐惧的缩在她身后,她耐心的与女孩说话,女孩听完更是惊恐的正视病床上的人,简苏凭着她的口型,辨认出她的话:
她说,聋子。
她拼命的挣扎想从病床上起身,却被值班护士按住,模样像极了精神崩溃的病人。
女孩大哭,但她听不到任何声音。母亲拉着女孩的手离开,边走边安慰,连一个眼神回眸都没有施舍给自己。
这就是……被放弃的感觉吗?
不要。
她是简苏啊,是伦敦爱乐乐团小提琴手首席简宁芝的女儿,从小表现出极高的音乐天赋,被誉为下一个“简宁芝”的存在。
她却,在十七岁时,聋了。
“不要放弃我!”
简苏猛然惊醒,一轮雪月悬挂苍穹,突来的风雪以棱角分明的姿态划破漆黑夜幕落下淡淡荧光。她烦躁的抓了抓头发,突然想起男人昨晚的询问。他的眼眸不似其他人般黝黑,但给人感觉仍是不见底的幽深。
——“为什么会选择创作《失聪》?”
因为,没有人能比她更了解无声的世界了。
003.
清晨时分,简苏踏着晨色出门。旅社门前的雪已清除,空留一层冰晶,反射着初晨太阳柔和的光线。
她裹紧围巾,只余一双眼睛在外面。一阵劲风而过,极为凛冽,刺得她不得不合上眼。而再睁开时,远处空旷的广场,突然出现这样一抹剪影。灰色的风衣被掀起一角,露出他线条流畅且修长的腿。他面对着风来的方向,身姿颀长挺拔,像一棵傲立寒冬的树。
远处教堂的钟声响起,缓慢敲打六下后,余下风中哀鸣,恰时他转过身——一半侧颜隐匿在晦暗中,一半被身后的光打亮,轮廓锋利,神态是朝拜者才有的虔诚。
恍然间,他已走至她面前,“冷吗?”
“冷,”说话间口中呵出的一团白气氤氲了视线,她拢了拢身上的冲锋衣,裹住浑身好不容易聚起的暖意,打了个寒战后说,“不过,可以忍受。”
“一起用早餐?”他掀了掀薄唇,目光略过她冻得发红的鼻尖,忍住戳穿她的念头,估摸着餐厅是有供暖的,免得两人站这里挨着风寒。
简苏应诺,步行至下榻旅社旁的餐厅。推门而入,暖气立刻包围周身,宋柯景听到身旁的人喟叹一声,然后把脸从围巾中扬起。
店内装潢是欧式,偏复古风,木质桌椅,桌上只有朵新鲜的百合花做装饰。
简苏做主点了餐后就拿出包里的相机,对着餐厅一角拍照,宋柯景垂着头研究菜单上的餐品介绍,一只手支着下巴,打的细碎的发妥帖的贴在额上,清冷中透漏出慵懒柔和,两种至矛盾的气质却是浑然在他的身上。
“想拍我?”
正沉浸在自己构图世界中的人一脸懵然,“嗯……嗯?”
宋柯景轻笑一声,微扬起头,后又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瞅着她,“简小姐这是承认还是否认?”
“我承认,宋先生有一副别人羡慕不来的好皮囊。”她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皮相的赞美。
没有料想到她会这么坦诚,他嘴角的笑意逐渐扩大,茶色眸中存了几分意兴盎然,“谢谢简小姐的赞美。”
用完餐,两人出门恰好撞上风急火燎的助理捧着文件从车内出来。简苏原本想缩起来装作小透明的,奈何身旁的男人存在感太强,周身散发出的气场和精致万分的容貌让十米之外的人忍不住定住步子细细打量。
“这不是宋先生吗?真巧……我也来找苏。”助理声音先到,随后从宋柯景身后瞅见抹熟悉的身影,谄媚的笑意瞬间消失,“苏?你不是说今早去拍预告片的吗?”言下之意,为何会有时间和宋先生,噢,也就是昨天她口中万分不情愿见到的监制一起吃饭。
简苏翻白眼,到底谁是老板啊。助理显然没时间顾及这么多,从一摞文件中拿出档案袋,语气急促,“之前负责这个case的摄像师突然告假不能参加此次音乐会拍摄,对方又临时变更地点,公
司暂时派不出多余的人手来替补,所以公司请你来救场。”
“这个case我之前没有了解,突然交给我会不会太仓促了些?”她听后没多少怨尤,毕竟做这一行临时出意外很正常,但这时间实在太赶,来不及了解相关事宜。
“这是洛书成年礼后的首次独奏,业界很重视……”助理一板一眼的说着。
简苏突然变了脸色,神色怔忪,不确定的问:“你说,是谁的独奏?”
“洛书,伦敦爱乐乐团小提琴手简宁芝之女。”
她歪着头,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之后眼神变得木然呆滞,话语似是喃喃,“洛书啊。”
一旁的宋柯景紧抿着唇,眉紧紧蹙起,弯成两道起伏的山峰,隐隐蕴着风雨的气息。他从简苏的手里拿过文件交还给助理,声音沉静,“这件事情一会再说。”
助理懵然,不太懂宋柯景的话。
“你没看到她状态不好吗?”他耐心的解释完,侧头看向简苏,“要回房间休息吗?”
简苏颔首,哑着声音道歉后调头往旅社走去。背影透漏着一股子薄凉,仿佛要融入这隆冬一般。
004.
洛书随父姓,取苏字的变音,从小活的自由,简苏不知道羡慕过她多少次。比如母亲没日没夜的监督她练琴时,小小的洛书拿着布娃娃坐在一旁,皮肤白皙,而她纤细的胳膊上却布满青痕。
再长大一些,哪次比赛她因感冒发挥失误,只拿银奖回家,就被罚跪一小时,而洛书捧着漫画书悠然上楼。
她活在母亲的光环下,不经意间被定义成上天眷顾的一类人:出身音乐世家,极高的天赋,长相姣好。可,从来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意。
简苏把头从臂弯中抬起,入眼的是落地窗前长身玉立的男人,室内光线微弱,不足以照亮他的面容。轮廓轻淡,像是水墨画荡开一笔。
“刚才,谢谢。”她顿了顿,声音有些迟疑,“不过,我从未和别人提过洛书的事情。”
她的话说的隐晦,不过,听的人是宋柯景,聪明过分的人,怎会不懂她话里的意思。
“简苏,你看过我的博客吗?”
“Chris?”
他失笑的摇头,口吻无奈,“那只是笔名,在出名之前,我的博客叫‘风雪客’,总会有个小姑娘喜欢半夜把我的空间当成坏情绪回收站。”
简苏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
“博主,今天练琴被母亲打了,因为持琴姿势不标准。而洛书那个笨蛋只会玩布娃娃。”
“好多同学说羡慕我,他们到底羡慕什么呀,我有什么好的,如果可以,我想和洛书互换。”
……
“我听不到了。”
“博主,我好像被放弃了,真的好糟糕啊。”
“再后来,博客更新换代,我忘记了密码,却一直没有忘记那个小姑娘。”他声音低沉,眼眸中像擦亮了火光般明亮,倒映出眼前女子清晰真切的影,绰约中仍可想象出那年那时,小姑娘委屈巴巴的窝在电脑前敲着一个又一个字符时脸上坚忍的表情。
年少时一条条的留言不停的倒带回现,她把“风雪客”这个空间当成倾诉的对象,本以为是个废弃无人打理的博客,却不想有一天得到了博主的回应,他说,我从未放弃过你。
等她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这个博主时,后知后觉到,这种依赖感大概就是喜欢吧。
简苏讷讷的说:“你是风雪客?所以你很早之前就认出我了,早到新加坡的飞机上?”
宋柯景失笑,回答的却是含糊的,“在你看来,是这么早的。”
“谢谢。”简苏顿了顿,“很早之前就想说了。”
*
洛书首场个人演奏会定于12月24日晚八点在瑞士音乐厅举办。助理送票来时,小心翼翼打量着简苏的表情。
本以为会因为简苏拒绝接手这个case使公司颜面受损,没想到宋柯景和她谈了近一个小时的话后,简苏一改之前的态度,毅然决然接手。
“我?没说什么啊。”趁简苏离开一小会,宋柯景被助理送上至高的神坛,助理一面仰视一面敬佩的问,最后宋柯景被问恼了,拿着策划案离开。
他阖上门,暖黄色的光线铺满他的侧脸,温和至极。也许,只有他们两个知道刚才说了些什么,不需要让别人知道。
“呐,简苏,你不想让那些人知道,当初他们放弃的姑娘,如今有多么优秀吗?”
他说话时,表情认真怔忡,冷峻的眉眼恍然染上亮色,眉峰上的雪,化成道道细川,乍眼看去,竟觉春意盎然。
简苏掩目,不忍心承认,她确实被宋柯景这副好皮囊蛊惑了心智。
005.
飞行时间不长,除却起飞降落时有很强烈的不适感外,其余时间简苏都闭眼小憩。
宋柯景是随行去游玩的,整个人异常闲散,他百无聊赖的交叠双腿,带着耳机看一部西班牙语的电影。
下午三时零八分落地。瑞士,雪后初霁,天空一碧如洗。
公司极其重视这个case,于是从大陆抽调了一个团队来帮忙。团队早已在机场外等候,按简苏计划先驱车至音乐厅看场子。
洛书一行人因天气原因航班延误,会比预订时间晚一个小时到达。七点十五分,洛书姗姗来迟。她推开休息室的门时,简苏正换着镜头,柔顺的长发遮住大半个侧脸,整个人陷在白炽灯的冷调光线编织的网中,裹着一身深邃清冷的气息。
推门的声响打扰了她,简苏不悦的皱起秀气的眉头,见来人是谁,眸底水泽淡淡泛起一圈波澜,“来了?怎么晚了这么久。”
“航班延误。”洛书清了清嗓子,神情有些局促,“原来姐姐是这次拍摄的负责人啊。”
“是呢。”简苏缓步踱至她身侧,微微侧头,语气深笃,“洛书,你看到我很紧张吗?”
洛书紧了紧身上裹着的披肩,咬唇,不发一语。静默了尽一分钟的时间,场控来催场,造型师急匆匆抱着工具进入休息室,却隐然感觉气氛不对。
简苏抬脚打算离开,是被身后的女子一句话生生扯住步子,“简苏,你已经是被妈妈放弃的人了。”
“洛书,你喜不喜欢这种生活呢?妈妈她有没有问过你,愿不愿意代替我,去完成她的心愿。”她握着门把的手加大力道,凉意由皮肤处的神经传递至细枝末节,她没有怒意,语气平淡似是陈述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事实,“这样对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些。”
晚八点,演奏正式开始。简宁芝特意邀请了同乐团的钢琴手来为洛书伴奏,第一排的贵宾席上可见几位在业界十分有名的音乐家。果真是大手笔。简苏啧嘴,笑容夹杂几分嘲讽。洛书选择的曲目多是稳妥的练习曲,过稳重的调子听的人昏昏欲睡。
九点一刻,演奏会接近尾声。作为压轴曲目,简宁芝事先强调保密,此刻会场内的人终于来了兴致,只见洛书缓步走至舞台一角,对着皇家音乐学院的代表俯身鞠躬——“接下来这首曲子,是为我最敬爱的老师而作。”
悠扬的声调乍起,一改小提琴曲以往的沉稳,前调充满欢快洋溢。简苏垂下眼帘,双手紧紧握成拳,她在忍耐,身旁的宋柯景注意到她情绪的转变,“怎么了?”
她抬起头,对上宋柯景浅色的眸,仿佛一瞬间便释然了,“散场后,等我一下。”
“好。”他应诺。
过繁琐的闭场仪式,待众人离开,简苏吩咐清场的员工先去休息。音乐厅里有备用的琴具,她让助理交代了一下,顺利拿到一把老旧的提琴。空旷的场内只余两人,一人独坐,一人立于舞台中央。
“唔,今天穿的不是很正式。”简苏有点遗憾的说,尽管如此还是两手拉着羊毛裙的裙摆,双腿微屈,行了一个至恭敬的礼节,“不知道宋先生可不可以将就,听我演奏?”
宋柯景缓缓笑开,站起身,隔空回礼。
简苏持琴,闭上双眼,凭着记忆中跗骨不去的感觉,握上琴具。前调低沉哀婉,仿佛迷失于森林,前方是无尽路途,没有出路的绝望,陷身泥沼的挣扎无用。下一秒,她扬起手,停顿几秒,调子突然悠扬——宋柯景抬起头,眸中满是不可置信。因为,这一段曲子,与洛书的压轴曲,简直一模一样。
“这首曲子叫《Salvation》,献给一位拯救过我生命的人。”一曲终了,简苏微微喘着粗气,额前的碎发添了几分凌乱美,她偏偏头,对上他诧异的眸子,“但现在,我把这首歌,送给风雪客,送给宋柯景。”
Salvation,意为救赎。
那年她十八岁,植入人工耳蜗后的三个月,伴随着不定期的耳鸣,她心情糟糕透顶。
洛书上楼喊她吃饭,磨磨蹭蹭穿戴好下楼,三人已经坐好,母亲神色凝重的捧着手里的茶杯,等她坐定后,轻呷一口清茶,缓慢开口:“英国那边,我重新推荐了名额。”
简苏手中的叉子砰然落地,她不可置信的抬头。
“我打算让洛书代替你。”母亲淡睨她一眼,“简苏,现在你已经没有任何追求音乐的资本了。我可以给你找一所更好的国外学校……”
就连追求音乐的权利也要剥夺吗?抑制住眼泪,她夺门而出,没有人追来,没有人关心,她疯狂飙车遭遇车祸,车头撞上护栏,意识消失前最后看到的是一双男人的手。
那真是一双极美丽的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从破碎的玻璃窗外伸进来,修成弧形的指甲泛着淡淡光泽。
006.
从瑞士回来后,拍摄开始筹备,公司的冬季度宣传片,选择克莱恩小镇作为主拍摄地点。既然选择这里,巍峨雪山定不能错过。负责策划的小组再三确认天气后,告知简苏准备进山采景。
作为监制的宋柯景是不需要亲自临场的。于是他窝在沙发里修片子,瞧着简苏往身上裹衣服,最后活脱脱一个粽子模样。她天生体寒,本就不该来这种地方,现在是要进雪山挨冻,心里一万个不情愿,都败给“尽职尽责”这个对她来说万分重的词。
等简苏收拾好,宋柯景转了转茶色的眸子,忽然道,“不如我跟着你们去吧。”
“为什么?”
他站起身,轻拍了下简苏的头,语气轻快,“简苏,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博客上你留言,说自己独自一人时很害怕?”
“那是小时候的事情了。”她无奈的摊手,“我现在二十二岁了。”
没等他回答,简苏继续说,“你去了,我不放心。”
他眼睑下布满的青色,眉宇间也是藏不住的倦意。昨晚熬夜修图,她受不住到头睡了,一觉醒来发现他端坐在书桌旁,完成她未完成的任务。
简苏抬头,入目是他颀长的背影,暖黄色的室内照明灯拖长他的影子,明明是至锋利的轮廓,至清冷的人,而她只感觉自己心房一隅,塌陷,再塌陷——
她上前拉住他的手臂,咬唇,下定决心般,“宋柯景,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不管你是作为‘风雪客’,还是宋柯景。”她脸颊发热,微微泛红,“你不用那么快回答我,等我回来。”
出发时天气晴好,远远望去山脊裹上一条素色衫带从峰顶蜿蜒至山尾。金色光辉毫不吝啬的从云层编织的罅隙里落下,温柔而不刺眼。
约是午后三时,天却阴沉下来。风雪再来,空旷的山中风呜咽的吓人。
来时的路被风雪掩埋,团队乱作一团。
简苏心下发紧,她深知,这大雪来的突然,他们行进山里太深,一时半会根本不能走出去。
负责搬运设备的人疲惫到极点,一溜神的功夫存储器从手中滑落,存储器顺势滚下坡,
“你们继续行进,Joe你负责联系救援队。”简苏脱下碍事的外套,连带着手里的通讯器扔给助理,准备挪步去捡存储器。
助理拉住她,神色严肃,“这太危险。”
说话之际,劲风又至,掀起层层积雪,遮蔽住众人的视线。似乎一瞬间的事情,简苏的身影便淹没于这白色世界中,无处寻觅——她尽最大可能抱住存储器,顺着风势滚落至坡底。身体重重撞上石头隐藏住的棱角,五脏六腑仿佛都被撞的移位。
耐不住疼痛,她昏迷过去。再醒来时,天完全昏暗下来。四肢长时间掩埋雪里毫无知觉,简苏睁大双眼看着如深蓝色绸缎般的天空,思绪忽然飘至十八岁那年。
——“不要,放弃我。”
一片火光刺眼,使得窗外的景象并不清晰。她用尽全身力气伸出手,满是血污的手,可他,不给她丝毫迟疑的时间,紧紧握住。
那双莹白色的手,握住了她生命跳动的脉搏。
意识开始变得朦胧模糊,简苏渐渐眯起眼,远处突然出现一抹光亮和渐近的黑色身影。她伸出手,喃喃,“不要,再放弃我了。”
那身影终于来到眼前,熟悉的面容逐渐明晰,简苏看他张着嘴急促的说些什么,辨别他的唇形后,她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因为他说,简苏,我从未放弃你。筆趣庫
宋柯景背着她走了许久,期间要求她不要睡觉。简苏看着他唇瓣一张一合,了然后颔首。风雪又大了许多,就当她差点疲惫的合上眼时,猛然天旋地转。雪盖从峰顶滑落,期间带下的积雪重重砸下。
下一秒,她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一直紧拥着她,直至世界终于平静。
许久,恢复意识后,简苏费劲的从雪中爬起,入眼的却是纯白的雪夹杂着刺眼的血色,宋柯景捂着被冰棱刺穿的腹部,眉宇间因为疼痛而皱成一个川字。
“你为什么要救我。”简苏抬手,但不知该如何救治,心急之下眼泪止不住的流,“宋柯景,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伟大,说什么从未放弃我。”
宋柯景听她口不择言,很想伸手去拍拍她的头,奈何疼痛感牵扯着神经,他只能苍白一笑,意识开始模糊,眼帘仿若千斤重。
闯入雪山之前,Tico拉住他问,Chris,这么做值得吗?
他拂开他制止的手,毅然随救援队进入,离开前对他说,Tico,我一直寻找的人,是她。
简苏从未忘记那个拯救她的人,他又何尝不是。
一个独立导演的处女座被诬陷抄袭,心情极差驱车至海湾散心,谁想遭遇堵车,交警疏散车辆后,他看到那辆撞到报废的跑车。
车盖前隐隐有黑烟窜出,却因消防车未到,不敢上前施救。
鬼使神差地,他走过去。
车窗中传出极其细微地低喃,“求你,不要放弃我。”
明明是博客里光顾最多的姑娘,之前调皮的给他发自己的照片求赞美,此刻满头是血的仰着头,他怔了怔,手,不自觉的从窗外伸入。
“我从未放弃过你。”
他的初次心动,是眉眼弯弯的少女近乎戚悲的哀求,她的一句话让他重拾希望。远别重逢后,他救她于水火,并承诺永不放弃。只因,这是他的女孩。
007.
冬来春去,窗外的桃花开了一树又一树。宋柯景下课回来时,简苏正窝在贵妃椅里小憩。窗台上摆放的百合娇艳欲滴,香气酝酿了满屋的春意。
他走近,惊扰了浅眠的人。
简苏不好意思的挠头,“你回来了呀?”
宋柯景随手放下公文包,过去抱住她,“今天想吃点什么?”
微风轻起,阳光越过窗帘缝隙于室内布下一道光痕。
简苏抬眼和男人四目相对——一如初见时的眉目,青山荡开一笔,眉峰平淡,而他,在笑。
中国,新加坡,瑞士,他是姗姗来迟的风雪归客。
越过大半个地球,只为她,而归。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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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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