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回来,孩子们玩累了,去吃饭睡觉。我和审言也会用餐午休。有时,大白天,我们也会……但下午时总是审言写东西的时候。他写完了,我们有时还一起读读书,偶尔画个画,言言常来跟着涂鸦。爹和谢御史在傍晚时会来。谢御史又变得沉闷不语,爹和审言时常谈上半个多时辰。
晚餐后,我们拉着手散步。有时,言言和其他的孩子们也在我们左右跑来跑去。他们不在时,我们走不了多久,就站在一处僻静的地方,亲昵个没完。天要黑时,哥哥就会来,依旧的施针按摩,再给碗药。我去看冬儿和她的小婴儿。我对那孩子爱不释手,冬儿总是十分自豪,说她经历了这次生产,觉得没什么吃不了的苦,自己再也不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了。
我回来,会给审言洗浴。是“给”,他根本不动手,只坐在水里,说说怪话,捣个乱什么的。然后他会在床上看着书等我。我洗完,再给他奉药送水,甚至要端着碗喂他,我们谁是贵族谁是丫鬟,早已成定局。
有的晚上,审言喝了药就会昏昏睡去,可他不睡的时候,我们有时要……他再也不像以前那么恬静平淡,对我稍微的抚弄亲吻都迅速有反应。而我在他的手下,也是一名彻底的败将……
一个月转眼就过去了,张神医和李伯月中就离开了。我们的宅院快打扫完毕,搬家在际。
我想起张神医说的我要主内的话,决定要学习掌家。
我和那些审言买来的人们单独谈话,了解他们的背景,掌握他们的喜好。这些都是十几岁的青少年,架不住我的亲切言语,我很快就得到了他们的信任,以后能指使他们了。但我再也没有见那对父子。那个中年妇女说她的针线活很好,我就让她按我的设计给审言做秋冬的衣物。夏天到了末尾,暖风里有了丝凉意。我担心天凉了,审言会怕冷。
我有时听见仆人们议论,说西北战事要起了,外面的少数民族屡破疆界,朝廷开始征夫征税。我问审言,他说的确是,现在朝廷正以招募新臣子的形式招募武将,各地的青年都争相自荐,来京城比武,朝见皇上。
审言上朝前,他和钱眼谢客三天,我们搬家。前一日,那些初中生大的孩子们就在丽娘的指挥下来帮我装箱子打包裹,晚上,在堆积得像仓库的卧室里,我和审言抱在一起聊天。因为没有换洗的床单衣服,我们都知道不能玩真的。两个人老实地嘴对着嘴,边吻边说。我对他讲了我第一次离家去学校,我的爸爸妈妈怎么给我打行李。他对我讲了他的娘从小就在他每件衣服的襟内都亲手绣上了“福运深远”“富贵荣昌”“长命百岁”等等的吉祥语句。表面看不出来,可那些话都贴着他的胸膛。他的娘每每在绣之前,都净手焚香,祝告上天……
我轻声问:“这就是为什么你在庙里不上香吗?因为你那时觉得你娘所求没有得到神明的恩准?”
他低声说:“不是,当时,我觉得如果真的有神明,他已经恩准了我娘为我的祷告。因为我被你救了,没有死……”我忙咬他的唇,他回吻着说:“我只是,怕神明觉得我贪得无厌……”
我吻着他问道:“那时要贪什么?怎么个无厌法儿?说来我听听……”
他在我吻中叹了一声,轻问:“你祝告了什么?”
我笑,“那还用问?你这么聪明的人,自然该猜得到。”
他深了些吻我,问:“是为了我?”
我嗯了一声。他继续吻我,“真的?那天,你在想……别的……”
我微叹,“那天,我告别了往昔。现在回头看才明白,那时,你已经到了我心尖儿上,不然为何为你祈告?”
他小声问:“那你祝告的,实现了吗?”
我点头,“实现了,你好了呀。”
他委屈地说:“娘子那时不喜欢我……”
我问:“为什么?”
他小声说:“就祈祷了这点,没别的了?”
我笑问:“应该祈祷什么?”
他嘟囔着,“自然是,要我喜欢你。”
我一个劲儿笑,吻着他说:“就这点?没有别的了?”
他小声说:“你还想要什么?”
我一下下亲吻着他说:“要让我像空气一样环绕着你,被你吸入体中,渗到了你血里,时时刻刻在你周身流动。你的每一次心跳,每一缕呼吸,都带着我的对你喜欢。要让我变成你的骨头,支撑着你的身体,要让我化成你皮肉,给你温暖……”
他停了吻,我问:“怎么了?觉得我要的太多了?”
他缓慢地轻声说:“不多……”
我笑,“审言,又乱想什么呢?”
他微叹道:“欢语,那天,在庙堂上,我想起……那些……曾觉得,对于我,世间万物已成虚幻,本该撒手尘寰……”
我抱他,小声说:“审言,那天我也消极得很,后来还干了傻事,现在,就再不要去回想过去,你说你已经好了……”
他点了下头,说道:“好了,也就在那天。看你祈祷,我曾猜想那是为了谁,一想到也许是为了我,我心里的痛刹那就都没有了。我那时明白了,我失去的所有其实都无足轻重,我需要的只有你对我的喜欢。而现实,也的确如此……”
我吻着他的嘴唇说:“你还需要你自己心中的爱,审言,那是你快乐的源泉,也是我生存的目的。有了你的爱,我才知道,生活其实很简单,不用回顾过去,也无需揣测未来,只要珍惜现在,好好对你,我就很满足……”我忍不住,移到他的颈间,一点点地吻尝他,一直到他的锁骨处……
他的呼吸开始急促,悄声说:“娘子又折磨我……”
我一下子心疼,知道不能逗他,马上亲他的唇角处,说道:“我可舍不得。”
他轻叹了下,呼吸平静了,低低说:“明天一定要舍得……”
我出声笑,吻着他说:“明天,就不是这样了……”
他轻问:“那是什么样?”
我抱着他,睡意朦胧地说了许多少儿不益、甜蜜肉麻的话,他静静地听着,没搭言。
次日早餐后,我刚为审言穿好粗布衣服,系好衣带。外面传来了众人的脚步声,丽娘的声音:“洁儿,我们来了。”我忙开了门,丽娘短衣长裙,领着人进了院子。丽娘进了屋门,笑着说:“你们都出去,我们搬东西了。”我和审言走到院落中的树荫下等着,我眼看着,审言的东西也就是一把剑,一张琴,一个书箱,一包衣物,又心中叹息。
人们就把我的卧室搬空了,丽娘走出来说:“走吧,你爹在府门里等着呢。”我们与丽娘同行,出了我的院子,我才发现,更多的人在搬着其他的箱笼往大门处行进。我好奇地问:“我哪里有那么多东西?是钱眼的吗?”
丽娘笑着说:“不是,是我让人把府里笨重没用的东西都给你和杏花搬过去。”
我惊讶,“干吗呀?!我的嫁妆就够了呀。”我知道家里给我准备的东西,从家私到衣服鞋袜,从梳妆用品到书籍,一应俱全。我原来用的物品也都照样搬过去。
丽娘说:“那些是嫁妆,这些是我没法处置的家什。我们就要搬家了,新的地方比这里小多了,我哪里放这些家具物件?人说破家值万贯,你爹虽然没怎么奢华,可也积了不少没用的东西。什么送的礼呀,得的赏啊,扔了可惜,就给你和杏花平分了,你们用得着,就帮了我了。”
我说:“丽娘,你对我……”
丽娘一挥手,“你不懂!我过去一把剑一个包袱就出了门,多少年都是那么在外面走的。现在这个家,我总觉得东西太多!我原来就想往那里搬,可你爹说,等着一起搬,有个声势,让大家看看咱们家怎么把女儿姑爷送到新宅子里。所以今天,我还雇了三十来辆马车,虽没有鼓乐,但和送嫁也差不多了……”
我明白这是爹想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审言离开了我们家,去自住了。我们正走着,见张嫂领着那原本是官奴的父子两人向我们走来,那个青年人有点瘸,低头跟在他的父亲身后。审言攥了我的手一下,我暗笑着攥了回去。
他们到了我们面前,张嫂说道:“夫人,姑爷,小姐,阮家父子想见您们……”话语未完,那个父亲就当场跪下,他的儿子也在身后跪下了,阮父对着审言一拜到底,说道:“谢大人救我父子于生死,我不知感激,反疑大人好心,说话有伤夫人尊严,让大人动怒,罪该万死!请大人不要介意我的鄙俗短见,容我父子入府为仆,还报大人的恩德!”说完磕了一个头。
审言伸手去扶那位阮父,说道:“快请起身,我并没有怪你。”阮父摇头不起,说道:“请谢大人准我入府,我有理财掌家的经验,能为大人出些薄力……”
丽娘说道:“就是呀,姑爷,这位阮父明晰算理,懂得经营,你们府里,正缺个管家……”
我笑着说:“那就让张嫂来我们府中吧,这位阮先生留下来,替我们为爹进份心,哥哥的药店正是要有经商之人打点才好。”
丽娘笑道:“你上次就要张嫂,还没死心,你们府里就不要赚钱经商的人了?”
审言轻声说:“我府与钱兄府中,都不可有任何从商行为……”
那边有人大哭般地说:“知音,人家这么一句话,就把我的钱路给掐了!”
审言不抬头,继续说道:“快快请起。”阮父还要哀求:“谢大人……”
钱眼到了身边,说道:“起来吧,别再让谢大人请求你了。”阮父忙说:“不敢!”站了起来。
钱眼大叹了一声,对着审言说:“你是我的克星啊!你知道我想了多少生钱的点子……”
审言打断:“不行。”
钱眼扭头对我和刚到我身边的杏花说道:“知音,娘子,从此别叫我钱眼了,叫我‘干瞪眼’吧。”大家又笑起来,
丽娘看向张嫂:“你愿意和小姐过去吗?”
张嫂点头笑着说:“行呀,小姐性子这么好,是得有个帮着的人。”
丽娘点头,对着阮父说:“就这么着了,张嫂和你交代了账目,你就开始掌事儿吧。”
阮父一鞠腰:“谢谢夫人,想我一月之前,尚在为活命担忧,现如今……”
丽娘挥手,“行了行了,你好好干就是了。”
阮父又拜:“一定全力以赴。我留在此,我儿还是可以去谢府为谢大人和夫人效劳……”
钱眼道:“你对儿子爱护得要紧,谢大人最看不得亲人离散,你儿子就随你留下吧。”说完对审言一笑,审言垂目没理他,他又看我,我笑着咬嘴唇。
钱眼又说道:“咱们快点走,我看着太傅和谢御史都在那边站着了,别让他们等着了。”
丽娘说:“那快前去吧。”说完遣走了张嫂和阮氏父子,快步走开,说着:“我去和老爷说你们就到了。”
钱眼和杏花在我们前面,我和审言手拉着手跟在他们后面,钱眼对着杏花说:“娘子,你说,一个是碰也不能碰,一个是看一眼都不行,算不算是天生一对地产一双?”杏花咯咯地笑着,答不出话来。我知道审言信任我,但他平素有洁癖,情感上也是个非常认真持着的人,自然容不得一点点朦胧。好在我也是个对此敏感的人,并不觉得他极端,还得维护他。
我笑着对审言说:“审言,商部官员不仅不能经商,他们的直系亲属也不能,还有,要定期查他们个人的帐目,他们的银子来源要有证据,凭空来的银子都算来路不明……”
审言答道:“有理,就该如此。”
钱眼对着杏花假装哭着说:“娘子,从今后,你布衣荆钗,粗茶淡饭,时不常地去他们家要点儿东西,记住千万要说咱家缺钱……”
到了府门内,见爹正和谢御史说着话,丽娘和哥哥在爹身边站着,钱眼的爹在一处阴影里蹲着,杏花的继母和弟弟坐在一个大箱子上。周围,孩子们个个在疯跑,兴奋得尖声高叫叫,仆人们在忙着往外搬东西装车,简直像过节一样热闹。
爹看着我们过来了,盯着审言的白衣,我们见了礼后,爹对着审言说道:“审言,不可如此装束。”
审言恭敬地回答:“爹,我们告诉了大家,要谢客三天,我不会见到外人。”
爹摇头道:“你迁府而居,消息已经传开了,许多人必然在那边等着贺一声乔迁之喜。”
审言微低了头说:“我的衣服都放在箱子里了。”哥哥马上说:“审言,你等等,我去给你拿衣服去。”急急地跑了。
爹微叹,“审言,我不能送你,日后,也不能总去见你。你最好不要来看我。”
审言说道:“爹,我去看您。”
爹摇头,“你以养伤之由住了这些月,现在伤愈搬出去后,就不可频繁过访,以免惹人非议。”爹又看我,“洁儿,你也不能常回府来。”我知道这里的女子一出嫁,就是夫家的人,要切断和娘家的往来,每年只能回娘家几次,更何况这其中还有政治上的纠葛。我点了点头。
审言出声:“欢语,别担心,没事的。我们来看爹。”爹又要说话,谢御史冷哼道:“他就是这个脾气,从不听长辈所言!你劝他作甚?!他丢了官,也是自作自受!没有你我的事!”
审言道:“父亲明鉴。”我慌得紧握了他的手,钱眼咳了一声。
谢御史生气,对着爹说:“你听听!他就这么公然顶嘴!不孝的孽障!”
爹刚要说话,审言轻声道:“我夫妇也会常去探问父亲大人。”谢御史当场语塞,没再说话,看来他没有勇气对审言说不必去见他,远不如爹那么豁达,其实也不奇怪,他比爹更孤独。
爹说道:“审言,你一片孝心可嘉,但也要顾及影响。来日方长,等我们淡出朝政,就可以任意往来。我那时就会总去找你聊聊闲天。”谢御史冷哼了一声。不知是不满爹对审言的称赞,还是不乐意爹没把他也包含在了会去聊天的人中。
哥哥急跑回来,气喘吁吁,手里拿了一件淡蓝色的长衫,先号了审言的脉,然后展开衣服披在审言的肩头。审言穿上衣服,我为他解开腰带,把外面的衣襟掖好,又把腰带给他系上,蹲身为他扯平粘在了一起的衣摆。再站起来,钱眼眼角瞥着我,嘴里咝咝做声,杏花低头捂着嘴笑。审言伸手拉了我的手,把我拽到他身边,大家都笑了。哥哥叹道:“审言,你看着好多了!我师叔在就好了。”
我也侧了脸仔细看审言,他笔直挺立,虽然依旧有些病色,但气定神闲,目光明净透亮。
丽娘手拍着胸脯说了句:“谢天谢地呀!既然清儿这么说,我可放心了。”
爹也点头微笑,说道:“审言,的确是年轻俊杰。”
审言垂下眼睛,低声说:“多谢爹的夸奖。”脸色平淡如常。
那边有人说:“车子装好了,该走了。”
丽娘说:“我送你们过去,没人认得我。”
我们双双向爹,谢御史和哥哥告别,哥哥说冬儿出不来门,他自己还会每天来看一次审言。说话间,周围的孩子们仆人们都在乱跑,钱眼说他和杏花会与我们一车,我知道他是怕有人趁乱伤害审言。爹他们送到府门处,我们又拜谢了一遍。
出门,只见街道上挤满了马车,辆辆都满载了箱笼或家私,众多的人众簇拥着看热闹。张嫂王准他们大声指挥着人上车。丽娘扯着言言,那个老者神色警觉地看着周围的混乱。常欢常语她们在打闹,莲蕊和两个孩子揪斗不休,别的仆人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后来王准看不过去,过去帮着抱了一个。杏母拉着自己的孩子,紧张地跟着钱眼的爹。我觉得像是个旅行团出游,一直微笑着,被审言拉上了车。
我们可谓浩浩荡荡地行了一路。到了新宅前,宅门墙垣已经被打扫粉刷一新,府门前高悬了刚制好的匾额“谢府”。门前拓宽,清除了杂物障碍,马车可以驰入大门。
前面真的像爹所料的,早等了许多人。见此情景,如果我们竟入宅中就显得无礼。审言于是在门外下了车,手拉着我,在人们的问候恭喜声中语气谦和地一一道谢。我知道大家对我的普遍看法,只好垂头,谁也不看。
进了府门,丽娘领着大家到了卧室。我虽然以前看过,可现在进去,发现有了家具和各种陈设,就是不一样。屋中明亮干净,让人感到舒服安心。我赞叹道:“丽娘,真干净啊,辛苦你了。”
丽娘拉着我的手说:“洁儿,你从今天起就是当家的夫人了。好好的,和姑爷过,我多为你们高兴……”她说着,笑得有泪。
钱眼大喊,“高兴!高兴!两个败家子儿,终于开始过日子了……”
杏花掐钱眼,“你就知道说坏话!”
丽娘晃头,说道:“有事儿就差人去叫我。我便装来,不让人发现。”说完,她用手揉了下眼睛。
几个人又调笑了一会儿,丽娘说她得指挥人卸车,审言要休息,钱眼说他也得看看他那边的乱事,他们就都离开了。
我和审言拉着手,并肩坐在新床上,对着看。新居里,我觉得有些不习惯。明明已经在一起这么久了,可现在有点儿坐在洞房里的感觉。审言先垂下了眼帘,小声说:“我不舒服。”
我忙问:“哪里?”
他说:“外面的衣服太沉。”
我松了一口气,低声笑着动手解开他的腰带,给他脱了外衣。起身将外衣放在椅子上,又回来握了他的手说:“夫君,还哪里不舒服?”
他不抬眼睛,说道:“嘴有点儿疼。”
我笑着吻了下他的唇,又问:“还有哪儿?”
他又道:“觉得很累……”
我出声笑,蹲下给他脱去鞋袜,扶他躺下,盖好被子,再问:“这样可好?”
他闭着眼睛说:“浑身难受,又冷又痛,娘子不理我,对我一点儿都不好……”
我笑得弯着身,脱了衣服,躺到他的身边,抱了他,刚开始亲他,他张了胳膊紧环了我,与我贴在一起,下身处已是火热,他吻我的嘴唇,小声说:“娘子昨天欺负我,说那些话,不让我睡好觉……”说着,手就进了我内衣……
后面的两天,十分像暑假的最后两天。我把审言的朝服挂好,连鞋袜都是新的。怕他跪着膝痛受凉,给他准备了绑在膝盖下的护膝。钱眼说他的爹会随着审言去上朝,想到没有别人保护审言,我同意了。审言听了虽没说什么,可对此又闷闷了半天。
审言表面没有异样,每天和我缠在一起,寸步不离。但是没有任何胃口,一日几餐,都说不想吃。清淡的,说没有味道。刚放了点点儿盐,就说咸了。鱼有味儿,饭太硬,菜嚼不烂,肉更不爱吃……厨娘几乎疯了。我动手喂他,他勉强喝点汤,吃几口,就摇头。我使出了各种招数,谄媚,殷勤,哄骗……装成大人,小孩儿,店小二……还动用了色情,用嘴……但十分不成功,喂了几口,两个人就去了床上……
审言上朝前一天的午后,钱眼让人来说,他要教言言去小河里钓虾游泳,让我们都去,尤其我,该指点一下言言学游泳。我让人带了躺椅枕头被子,茶水点心,和审言手拉着手,慢步走到府门,惊讶地发现一大群人都在,钱眼杏花,钱眼的爹,言言和两个随从,外加莲蕊和常欢常语,三四个抬着我要的东西的仆人。大家把我和审言夹在中间,出了府门。
街上没什么人,我们到了小河边。在树荫下,我让人放了躺椅,服侍审言躺好。那边言言已经脱了衣服,就剩了个小裤衩。钱眼刚要解衣,审言轻咳了一声,钱眼停了手。言言跳着脚喊:“钱伯伯,快点呀!”钱眼皱眉说:“咱们就钓虾,别游水了。”
言言摇头:“我要游水!要游水!”
钱眼把脚边三四个比拳头大些的陶罐拎起来,问道:“你看,里面是什么?”
言言好奇地看里面,“骨头和细草绳呀。”
钱眼眉飞色舞,“我跟你说,把这个放到水里,虾子闻到骨头味儿,游进去了,有草绳绊着,就游不出来了。”
言言大喜,“我来放!这个绳子上的小木块是干什么?”
钱眼说:“是浮在水上的,不然,你放进去了,咱们找不到了怎么办?”说着拉着言言到水边,指点着言言把陶罐放进了水里。
我皱眉问:“审言,虾有鼻子吗?”
审言微睁着眼睛,看着钱眼和言言的背影,说道:“如果他们这么捉到了虾,那些虾就是有鼻子的。”我笑。筆趣庫
钱眼他们放了陶罐,言言又跳脚,“我要游水!”钱眼叹气,正要说话,那边健步如飞,跑来了两队人,领头的自然是圆壮的林家老爷和干瘦赵家老头。他们到了我们面前,先向审言致意,审言起身,向他们还礼。
林家的老人说道:“谢大人千万不要多礼。日后,我们常来探望,就如一家人一样。”
那个赵长者跟着说话:“谢大人,江湖上的人,不讲究虚礼儿!”
审言又稍推让,才重半躺下,我再为他调整枕头盖好被。起身才发现林赵两位都铃铛眼睛盯着我,审言皱了下眉,两人马上回头看言言。言言正背对我们,用脚试水,他背上的那道长刀疤,赫然惹眼。林姓老汉抬了手,嘴中说:“我的……”就跑向言言,赵姓老人自然不谦让,迈步跟上,同时出手要把林姥爷推远,两个人边跑边默默地交手,左右上下,你来我去……言言转了身,两个人立刻住手,四只手悬在空中,然后都伸向言言,一起开口道:“让我抱……”
言言绽开了幼儿特有的明朗笑容,说道:“爷爷好,不抱,我要游水!”
赵家老汉一个哽咽,“真是好孩子,总见面就叫我……”
林家老人说道:“小公子,叫我姥爷。”
言言睁大眼睛:“我有个姥爷了。”赵老汉哼了一声。
林家老人顿了一下,说道:“那叫我林姥爷。”
言言又一笑,甜甜地叫了一声:“林姥爷。”
那位林姥爷呜咽道:“言儿,我的言言儿……”审言微微一叹,我在他身边坐下,小声说:“对不起,我起错名字了……”他轻出了一声气。
赵家老人急说道:“小公子,日后叫我赵爷爷。”言言如法炮制,一声童音,顺利地俘获了赵爷爷脆弱的心。
林姥爷转头说,“下去几个,陪小公子游水!”有仆人立刻就要脱衣,钱眼忙说:“不可!有女眷在此!”
赵爷爷道:“别脱衣了,直接下去!”哗哗的水声,四个人走进了河里。林家队伍不甘示弱,同样数的仆人,也合衣入水,在水里两排对站着,水也就到他们的腰际。
言言转脸看我,我点了下头,言言跳着脚跑入了河水中。在一边的常欢常语发出了凄厉的嚎叫,拼命一样也要往水里跑。莲蕊一手一个,被拖着往水边走去。王准一弯身,抱起了常欢。常欢连踢带打,言言喊道:“娘,让妹妹们也下来吧。”我看了看夏末的大太阳,又点了头。
林姥爷说道:“小公子发话了,还不动手?”
赵爷爷跟着来了句:“去!接个孩子。”
我开口说:“她们才两三岁,在水里,可别放手。”
王准应了一声,把手中的孩子交给了一个仆人,说道:“要听夫人的话。”仆人说了声是,抱着常欢下了河。
见林家方面没有人搭碴儿,赵爷爷冷声说:“没有规矩!竟然不理夫人!”
林姥爷忙道:“以后对谢夫人,如对主人。”听大家答了话,又说:“有人想用如此小事挑拨,实在可笑!”赵爷爷自然回嘴,“自己治府不严,目无夫人,还不如我们江湖人……”两个人拌起嘴来。
言言在水里玩了一会儿,大声喊着:“娘!教我游水!”我起身走到河边,告诉言言怎么先拉着别人的手,屏住呼吸,学会脸朝下漂在水上,再怎么双手压水,抬头换气,然后怎么双腿像青蛙那样踢动……正示范得兴高采烈,钱眼大声嗽嗓子,莲蕊杏花也咯咯笑,我立刻领悟,忙说:“你先练着吧。”在众目睽睽之下,低头走回审言身边。
审言原来看着我,见我走近了,就闭了眼睛。我坐在他身边,握了他的手,看他的神情,淡淡的,不理我。我咬唇,正想着怎么才能反败为胜,一个仆人匆匆走来,到了我们面前低声说:“大人,有位郭先生求见,我们说大人不见,可他说……”
没等他说完,一个身材魁梧的青年人已经走了过来,他身着短衣葛衫,装束就是个市井的平民,只是眉毛浓重眼神威严。几乎是同时,钱眼和他原来悄悄地蹲在另一处的树荫之地的爹就到了审言和我的身前。那边的王准等人也围了过来,那个青年人忙躬身施礼道:“在下郭威,皇上新点武臣。”
审言睁眼坐起,我扶着他站起来,他看我,我对他甜笑,他嘴角一动,我想这算是和好了。
钱眼依然挡着审言,对着郭威还礼道:“在下钱茂,谢大人的助手。郭大人!幸会!近日人人称颂郭大人武艺高超,谋略过人,以后必为我朝大将。”
郭威答道:“钱大人,我虽得皇上点为武举头名,可尚未得官位,如无召见,不能上朝面君。我知谢大人身体不适,又值乔迁,本不该打扰。但闻谢大人明日上朝,皇上久不见谢大人,届时必然与谢大人长谈。在下想拜见谢大人,望与谢大人探讨几句。”
钱眼问道:“可否愿先告诉我?”
郭威又一躬身:“钱大人,我毫无触犯之意。如果钱大人能得见皇上,我也愿与钱大人相谈。”
审言终于开口道:“多谢郭大人过访。我礼仪不周,万望见谅。若郭大人有要事告知皇上,可写奏章呈上。我久不上朝,不知朝中事宜,大概不能为郭大人传话。”
郭威道:“谢大人,我并非想让谢大人传言,只是想问谢大人一些问题,若谢大人能回答,我就不必上奏皇上。如果谢大人为难,因这是谢大人分内之事,明日上朝,谢大人也可向皇上探问。”审言正在犹豫,郭威又道:“事关国家安危,非个人得失。”
审言终于点头,说:“请郭大人与我回府商谈。”
郭威摇头道:“不必多礼,反易惹人耳目。请谢大人就坐,我只说几句话。”
审言侧脸道:“给郭大人设坐。”郭威摇手,站在了一块石头旁边,再开口道:“在下是一乡野武夫,请谢大人容我随意。”
钱眼左右看看,对着仆人们,说道:“你们都去看小公子游水吧。”
我放开审言的胳膊,就要转身离开,郭威突然对我施礼,开口道:“谢夫人,请恕罪!”我一愣,忙笑着还礼说:“郭大人多礼了。”
郭威半垂目,不直视我,以示礼貌,说道:“我郭威早入江湖,以行侠扶弱为己任。平生仅一憾事,就是两年前,听信了他人的哭诉,与众人以多对少,合围一位人说武艺强悍还有高人协助的女子。可我见到那个女子,从她的举止和吐吸中已知,她根本不会武功。听了她的良善言语,我已肯定她不曾做过那些恶行。但指责她的人,证据昭彰,她也不否认。我不愿毁了自己的清白声誉,就没有仗义执言,解她的危难。后来,那位弱女子被逼跳崖投水,以免牵累同行人的性命。我见状,羞愧难当!从此再不涉及江湖恩怨个人情仇。明白大丈夫如有抱负,当为国效劳,护民卫土,沙场之上,以弱击强,方才是英雄本色。我那时鄙劣无知,还望夫人原宥。”他说完,又施一礼。
我忙敛襟郑重还礼,说道:“郭大人过虑了。那位女子虽然代人受过,那些人,也是事出有因,情有可原。那位女子并不曾介意。况且,她熟识水性,自愿投水,并非寻死,乃是逃生。郭大人千万不要再记挂此事了。”
郭威道:“多谢夫人。”
我微笑道:“郭大人襟怀远大,为人光明磊落,日后驰骋疆场,神勇无敌,必夺‘战神’之誉。”
郭威回答:“谢夫人好言,郭威愧不敢当。”
钱眼笑着说:“谢夫人心有异感,如果说郭大人将成‘战神’,那就会成真的。”
我忙说:“郭大人自己心中已有预感。”郭威刚要再说话,我察觉到了审言超乎自然的沉静,赶快说:“请商国事,我暂且告退。”说完看向审言,他看着地,点了下头。
我离开他们,到了河边,杏花过来,挽了我的手臂,笑着说:“小姐,你看着可不一样了。”
我问:“怎么不一样了?”
杏花说:“比以前富态多了。”
我大惊失色道:“啊?!我胖了?!”
杏花睁大眼睛,“是好事呀!有福分哪!钱眼总说我该胖些。”
我立刻看自己,平时我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审言身上,好长时间没有留意过自己。现在一看,真是腰身浑圆。原来的小姐练武,浑身肌肉。我不练了,好吃懒做,自然是肌肉松弛,脂肪暴长。我哀叹道:“我怎么变得这么胖了?!杏花你应该早些告诉我呀!”
杏花嬉笑,“小姐,胖有什么不好?”
我严肃说:“不好不好,我不更显笨了?”
杏花笑着问:“怎么会?小姐在那边胖吗?”
我摇头,“不胖,瘦得像竹竿儿。”突然想到,我在那边不胖,可担心没有胸。在这里有胸了,又得担心发胖,当个女的,怎么就这么左右为难啊!
我感叹,“杏花,我要像你这么瘦多好,该胖的地方还有肉……”
杏花咯咯大笑,扬起手捂嘴,露出了手臂上的伤疤。我好奇道:“钱眼说有去疤痕的药,没有给你用吗?”
杏花一哼,“他骗我的!就是想看我的胳膊!”
我笑了,小声说:“现在他是不是,总亲那里……”
杏花抬手轻打了我一下,“小姐……”然后又捂嘴,半哭道:“对不起!”
我嘻嘻笑,“没事呀!又不疼。”
杏花突然笑起来,眼睛不看我,脸红了,我不自在地说:“杏花,你太聪明了。我要打你一下……”可她笑得更厉害,还用手盖了脸……
看来真不能随便说话,说出什么来,就暴露了自己。
阳光下,河水闪动着有点儿刺目的亮光。那边,王准正对着莲蕊说话。言言在水里起伏,常欢和常语被人抱着,半浸在水里,四肢乱踢腾。他们的叫声和哗啦啦的水声,以及林赵两家老人的吆喝声,完全遮盖了审言那边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我转头看审言他们,见郭威正站起来,审言和钱眼也起身,双方拱手施礼告别。郭威转身离开了,审言遥遥地看我,我快步走向他。
到了他面前,他深深地看着我,伸手拉了我的手,我放了心。两个人并肩坐在了他的躺椅上,钱眼也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笑着说:“郭威倒是个丈夫,明知道说破了,也许对他不利,还是要在讲正事之前挑明了。我其实只觉得他眼熟,也不见得就认得出他。”
我咬牙,他总是没有顾忌,就说:“那是他觉得你们两位必是正道中人,不会计较那些个人的事情的。”
钱眼坏笑,“当然了,娶了郭威口中那位良善女子的人,一定是个……”
我接口,“最美好最善良最可敬的人,那个郭威可真知道怎么恭维人,是不是?审言?”
钱眼捧腹大笑,我笑着看着审言,钱眼笑着说:“知音,你对他可动了太多的心思!”
审言终于开口低声道:“那怎么了?”我赶快对他露齿而笑,他的手轻轻地握了我一下。
钱眼举手,“我不敢说什么了……”
言言一路跑过来,大喊着:“娘!我冷啦!”林赵两家的老汉跟着他跑,说道:“让我来抱……”“我有衣衫……”
言言喊着:“我要娘抱……”我忙抄起身后的薄被,展开,包住了跑到了面前的言言,给他头上身上一通擦拭,扭脸对人说:“让张嫂送干衣服来。”有人应声去了。我在被子里脱去言言的小裤衩,递给别人,言言趁势依在了我的身前,让我抱起他。我问:“常欢常语她们不想出来吗?”
有人回答说:“常欢还不想出来,常语看来可以。”
我说:“等张嫂送来衣服再出水吧。”
说话间,杏花来到了钱眼身边,林赵的两位老人在我们周围也坐了下来,眼睛盯着在我怀中来回蹭的言言。钱眼笑着问:“知音,你怎么学会的游水?”
我瞪他,杏花在他旁边捂着嘴笑,我说:“比言言大点,五六岁吧。审言,还记得我说我那时候夜里去游水吗?”
审言看我,点了头,眼里含了笑意。言言问:“娘也在河里游?”
我摇头,“在专门为了游水的池塘里游的,有个名字,叫游泳池。”
钱眼叹息,“银子啊!竟然为了游水,专门挖池塘。知音,你们那里的人,很有钱吗?富的人,都是干什么挣的钱?”
林赵两个老人对视了一眼,都皱眉看我。但审言也稍侧了些脸,所以我想他也在听,就回答说:“我们那里,富裕的人,非常富裕。就是在兴商之初,得了机遇。有的人做的是倒卖货物,有的人是盖房再卖房,有的人是开饭馆……”
正说着,张嫂走过来,手里拿着言言的衣服递给我,我接过来,边给言言穿衣,边说:“过去,在别的国家,极富的人,起家是做纺织,炼钢铁,修铁路……”资本主义国家的原始资本家们。
林家的老人问:“夫人,从哪里知道这些事情?”
我说:“我以前在一个异国他乡长大,后来才到这里。”
赵家长者皱眉:“董太傅做官时,没远行过异域呀……”
钱眼不耐烦:“反正她去过那里!董太傅把她送去了好几年,后来才接回来的!”林赵两位老人恍然大悟状,赵爷爷低语:“难怪行事异于常人……”
林家胖老汉竟然赞同道:“必不是中土之地,竟然让女子游水……”
赵爷爷点头:“还在大庭广众之下……”
钱眼挥手:“您们以后再谈这事。知音,什么叫‘做纺织’?”
我说:“大型的纺织业,就是把上千张织机放在一起,用煤烧出的热力或水力驱动,纺出大量布匹,成本比自己织布要便宜得多……”
钱眼大叫:“我能买上几百台机子,我知道……”
审言轻轻一咳,钱眼叹气道:“我怎么就当了官了呢?”
我笑,“如果没有国家对商业的支持,什么人都做不大。”
林姥爷问道:“何为铁路?”
我答:“那里的人们知道怎么利用蒸汽,让大的车辆跑动。铁路,就是用铁轨铺在地上,又沉又长的火车能在上面跑。这里还不能够。”
钱眼皱眉问:“干吗费那么大的劲儿干这些?”
我说:“因为道路运输是商业的动脉。道路不通,货物不行,就不能应和商机。大家赚不到钱,商业就不能兴旺。”
钱眼深叹:“知音,这些都是放长线钓大鱼的事儿,此时此刻,有什么能来钱的?除了苛捐杂税。”
我给言言穿好了衣服,把他抱坐在膝头。知道他还会去玩水,就不给他穿袜子,言言理所当然地踢着小脚。我三心二意地说:“苛捐杂税,大多是向平民百姓要钱。没有多大效用。一般来讲,总是两成的人手里握着八成的财富。国家应该向那两成人要钱,而不是追着个卖馄饨的要两个铜板的税钱。”
钱眼瞪眼:“怎么要钱?平白张手?我是富人,我也不给!”
我笑了,“钱眼,你怎么钓的虾?是满河捞的?还是让虾来找你?”
钱眼大叹,“我倒是想让富人来给我钱,可我哪儿找骨头去呀?!我只有草绳儿!”我们都笑起来,我说:“你还当官,代表国家,竟然说自己没骨头?”
钱眼看着我,“你说,我的骨头在哪里?”杏花打了他一下,审言轻咳。
我叹气,“国家的权利,就是骨头呀!把能大赚钱的领域都变成有许可才行,国家就卖这个许可。让买了的人也有赚钱的可能,这就两赢了呀。”
钱眼眯了眼睛,“举个例子吧。”
我下意识地抚摸着言言有些凉的小腿,说:“比如卖矿山的开采许可,再比如,建快速马道的许可……”
林姥爷插话道:“什么是快速马道?”
我答话:“就是专让马跑的快道,两边都是栅栏,上路就要交银子,但会很快……”
林姥爷道:“那么从商者必然喜欢,但因为上路者必是商家,如果有人打劫……”
赵爷爷大声清了下嗓子,仰头看天。林姥爷看向审言道:“不知谢大人可否能做定夺……”
审言说道:“我会向皇上奏请,如果得到皇上同意,近期就出榜告知细则。各方如有兴趣,该详细写明愿付的金额和规矩。届时请皇上亲点。”
林姥爷点头,回头向赵爷爷说道:“我要去河边一行,不知赵公可有兴致?”
赵爷爷哼了声说:“谁想和你去?我要去看看我的孙儿游水的地方!”
林姥爷拂袖而起道:“我就是要去看我外孙儿游水所在,你别跟我学!”说完走开,赵爷爷也起来,跟着他说:“只许你去?谁说这条河是你家的了?……”两个人走远了。
我笑着说:“如果真建了跑马快道,那沿途就热闹了。”
钱眼说道:“对呀!什么餐馆茶肆,旅店酒家,都能赚钱呀!我眼馋哪!”
我忽想起来,“你知道,我们那里,在交通要处,都有快餐,就是立刻能吃的东西。有的就是两块馒头,中间夹了片肉,再给杯什么饮料。买得又快又多,商家可富裕了。”
张嫂大瞪了眼睛,“我会卤肉!人说没有几个比我做的好的!可我不会其他的菜,就没法开馆子,我要是……”她打住,说道:“我去给常欢常语她们送衣服去。”
我对着张嫂说:“张嫂,你把我教成个管家,就去开店吧。”
张嫂半张了嘴,说道:“小姐,府中不能没有管家。”
我笑着说:“我来当,也好过下指使人的瘾。”
张嫂摇头,“以后的事儿,再说吧。”说完,走向河边。
钱眼看着审言说:“那郭威给咱们出难题儿,说商部该资助军饷,这不,咱们有赚钱的法儿了。明天你对皇上就有话说了。”
审言叹了口气,定睛看我抱着言言的手。钱眼笑了,“你现在倒不敢说话了!”
我看审言,他紧闭着嘴,可不看我,我嘻嘻笑,“审言,晚饭好好吃,行不行?”他点了下头,手到我的身后,轻轻地抚摸了我一下。我心里一热,扶他半躺了,让人拿干的被子来,给他端了茶,放在椅边。然后拉着言言的手,说:“言言,娘去看看你的虾罐儿,爹和钱伯伯有事谈。”杏花早站起来,笑着和我一起走开了。
一个下午,我和杏花闲聊着,看着言言带领着常欢常语在水边跑来跑去。总提起他的虾罐看,如果有虾,就把水和虾倒在一个大陶盆里,再把罐子放在水里。张嫂回府,莲蕊身边总有王准。
看着太阳西斜了,我转头看审言,他正坐着和钱眼认真地说着话,可突然扭头看我,对我点了下头。我叫上了大家,一群人都到了他们面前,审言站起来,拉了我的手,言言自己穿了鞋,去拉了审言的另一只手,大家搬了东西回府。
晚餐上来,有五只炸小虾,我用手剥了皮,喂了审言。最后一只,他含在嘴里,喂还了我。我又喂了他汤,他自己吃了些饭菜,是这两天吃的最多的一顿,让我大为宽心。想到我的身形,我尽量少吃,没吃肉。
饭后,他垂目坐在桌前,好久不动。我坐到他身边,抱了他的肩膀,小声说:“怎么了?”
他不说话,我贴上他的脸,笑着说:“没事,你就在我身边,我没有抱怨。我少吃些,是想减肥。”
他侧了脸,瞪了眼,半天才说出话:“为何?”
我笑,“瘦点儿好看呀。胖胖的,不好看。”
他微皱了眉,问道:“你哪里胖了?谁说不好看了?”
我答:“我说的。”
他看着我,终于说:“你真读过书吗?这是什么见识?不知道这种事该问夫君我?”
我笑着亲他,“打击我是没有用的,从今天起,你吃多少,我吃多少。”
他严肃地看着我说:“那我就不吃了!反正你比我胖,我肯定先……”我一把抱住他说:“审言!你比我狠!”
他盯着我说:“好好吃饭!”
我忙点头,“你也好好吃?”
他闭目出了口气,我在他脸上乱亲,说道:“审言耍赖,干吗不点头?”
他轻声说:“强吃下去,胃不舒服。”
我问:“怎么才舒服?”
他小声说:“高兴了才舒服。”
我笑着问:“怎么才高兴?”
他把头靠在我的颈肩处,说道:“你猜猜。”
我说:“猜不着。”
他说:“那我不吃了……”
我赶忙说:“别别!那,抱抱,吃不吃?”
他回答:“吃一小口。”
我笑,“那,亲亲?”
他答:“再吃一小口。”
我又说:“那,喂喂?”
他低声说:“用嘴喂,吃一小口。不然不吃!”
我摇着他,“不能这么耍赖,怎么才好好吃顿饭?”
他悄声说:“晚上告诉你……”
我生气,“晚上是睡觉的时候,你什么时候吃饭呢?”
他抱了我,说:“不想吃饭,只想……”没说完,叹了口气。我知道他心里有事,就问:“想干什么?审言,告诉我。”
他在我耳边说:“本来,该和你好好过这晚,可是,我要写些东西……”
我笑,“这又怎么了?你不想让我在这里?”
他摇头,“不,留在我身边。只是,我没法和你玩了。”
我抚摸他的后背,说:“审言,在身边就够了。我喜欢得很。”
他抬头,“真的?”
我使劲点头,“我们能这么在一起,多好。一会儿,你写字,我就在一边陪着你看书。”
他的唇到了我的唇上,吻中说:“要坐在我身后,贴着我……”
于是,他坐了没有靠背的椅子,我半侧在他的身后的椅子上,放在椅子把手上的肘臂挨着他笔直的背。屋里静寂,烛光摇动,偶尔有毛笔落在纸上的微弱沙沙声。审言写一会字,研一会儿墨,好像不知道我在身边。但我有一次把手臂移开会儿,他的背就向后倚,我重新把手臂贴上。
我有一半时间看那认识一半字的书,另一半时间看他,胡乱地想着如果张嫂走了,我可怎么当家?幸亏府中才不过二十来个人,再多点儿人,像在爹那儿,我肯定抓瞎了……到哪里能找台称,天天称称体重。那些减肥书籍说,晚上不能吃米饭,还说什么“汤糖躺烫”是长肥的。我过去还觉疑问“烫”怎么能长肉,后来读了篇文章,说食物烫的时候,身体对淀粉的吸收最好……审言是猫舌头,一点儿烫都不能碰,难怪这么瘦。可他也喝汤,还躺着,可见吃糖该最长肥的,但审言还不爱吃甜的……
忽然意识到我已经得到了我梦寐已久的幸福:我所有的思虑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我的生活中充满了鸡毛蒜皮。这是多么轻松,虽是平庸却让我如此安心……
审言长出口气,放下笔,把纸张收拢,从头仔细看了一遍,提笔改了几次,最后放下了笔,回头说:“写完了。肩膀有些疼。”
我起身,笑着给他揉肩膀,小声说:“可累着我们言言了!”
审言低声说:“那你怎么不拿被子包了我,好好抱在胸前,然后再摸摸小腿……”
我笑得去咬他的耳朵,他躲着说:“娘子又欺负我了……”
我边咬边说:“就欺负!不欺负你欺负谁?”
他叹息道:“娘子的心一点儿都不软,对我不好……”
我气道,“审言!又戳我的心!你才是真的欺负我!我非吃了你不可……”
我们正你亲我咬,闹得不可开交,听外面人说:“董郎中到。”我们两个分开,我笑着说:“请进。”
哥哥提着药罐儿,拎着个小医箱进来了。他笑容满面进来,可看了审言一眼,立刻变了脸,皱了眉,放下药罐医箱,几步过来,拉了审言的手号脉。然后指着床说道:“快去躺下!”
我心里一沉,审言轻声说:“还未洗漱。”
哥哥对门外说:“上洗漱之具。”仆人呈上了水盆等物,我赶快协助审言洗了。审言坐在床沿上,哥哥把药递给他,审言面露犹豫,问道:“会不会让我睡觉?”
哥哥说道:“当然!你劳神过度,要赶快休息。”
审言不接,小声说:“我还需誊写奏章,玉清请把药留下……”
哥哥突然扭头看着我说:“妹妹,我一直以为你很懂事,怎么今天这么不小心?他明日上朝,哪能如此劳动心神!你看他印堂晦暗,眼下无泽,就该早让他安歇,你怎能……”
审言插话,“不关欢语的事……”
我忙说:“是我不对。审言,刚才对你还不好,你千万别在意。”我并不知道审言真的累着了。
审言握我的手,刚要说话,哥哥根本不看他,继续对着我说道:“我就知道妹妹你没有尽责!我这就回去对爹和丽娘说,你们才搬出了两天,他的身体就这样了,临走那天还那么好!妹妹真让我失望啊……”
我几乎要哭,说道:“哥哥说的对,我没做好……”
审言轻叹道:“玉清,别责备欢语。是我没有好好吃饭,还多与人谈论了几句。可奏章总要誊写,就这一次,我日后一定谨慎……”
哥哥说:“我为你誊写,你先睡觉吧。”
审言皱眉道:“还是我自己……”
哥哥说道:“或者,我把草稿带回府去,让爹来誊写,爹的字儿该行了吧?”
审言忙说:“不可!”
哥哥哼了一声,“审言,我从来不明白为何师叔总那么骂人,可现在,我突然觉得我想像她那么说话了!妹妹!还不让他喝药?”
我接了碗,递到审言嘴边,审言没张嘴,哥哥说道:“妹妹,你看看,他连药都忘了怎么喝了!可见你没有好好看护他!”
我想笑,可眼里原来含了泪,弄得哭笑各半,审言看了我一眼,接了药,一气喝光。
哥哥打开医箱,拿出一把针,对审言说:“躺下。”
审言还争取,“玉清,让我……”
哥哥说道:“审言,什么都不比你的身体重要。我的字也许没你的好看,但也算清楚,皇上能看懂。你再不躺下,我就又要指责我妹妹了。”
审言叹气,躺下了,眼睛还看着我,哥哥上前解开了他的衣服,示意他趴着,审言脸上勉强,哥哥又对我说道:“妹妹,如果他不立刻睡,就是累过了头。你更脱不开责任了!我师叔下次来,我得告诉她,审言不好,不是我的事,是妹妹的干的,让她好好说说你……”
审言转身趴好,低声说:“玉清,你和你师叔学得太多了。别难为欢语,我就睡。”
哥哥把审言的衣服褪下,从后脑处开始扎针,沿着脊椎扎到后背时,审言已经呼吸匀称,听着是睡着了。哥哥一直扎到后腰底,又在审言手腕上和小腿肚都扎了针。他把被子掩在审言身边,起身出了口气,走到书案前,开始研墨。
我皱着眉问道:“哥哥,审言是不是不该上朝?”
哥哥叹气道:“妹妹,我也问了爹。审言未曾痊愈,正气虚弱。他的剑伤穿透胸膛,此时不能劳累动怒,耗神伤情,当轻松散漫,无忧无虑,多休少作才是。他这样上朝,实是不妥。可是爹说,审言没有别的选择。”
我问:“为何?审言干事善始善终,但如果有伤身体,我会好好劝他的。”
哥哥摇头,再次长叹,极低声道:“爹说,皇上夺了朝权,但未得兵权。国舅掌着军权。审言已经是皇上钦点的臣子,此时只有竭力辅助皇上,以兴商之策,助皇上繁荣市井,得国民拥戴。如果退下,皇上失其臂膀,万一有变,审言就不能得善终。而且,现在退下,即使皇上日后得势,也会不喜审言辜负他的信任,定会杀一儆百……”
我一时说不出话。哥哥坐在案前,翻动东西,找到了奏章的纸,开始研墨。嘴中说道:“幸亏我回家后,也帮着爹看过几次奏谏,知道格式……”然后就专心抄写,不再说话。
我坐到审言身边,把衣服盖在他没有扎针的身体处,久久地看着他布满伤痕的后背。我那时感觉到了皇帝会有对抗他的人,但皇帝不会失败,以后还会成为盛世明君。可审言在皇帝未掌握所有权力之前,就不能辞官。谁说官场上能当墙头草?谁能没有立场?审言是皇上重用的人,在皇权斗争中,他必然首当其冲。那今后,他怎么能像哥哥说的那样无忧无虑地生活?将面对多少明枪暗箭?要花多少心神?
那时我回来,是想让他再不受苦,可原来,我根本不能真的保护他。相反,他为了保护我而身负重伤。现在,又为了保证我们日后的平安,未愈之际,再上朝堂。生活里竟有这样的无奈,看着所关爱之人,行走在艰难之上,却不能代替他迈一步。看来,每个人都不能回避世间的冲击,我是如此无能为力,除了爱他,还能为他做什么?我暗叹,这一定也是多少父母送别儿女时的感伤。说到底,他不可能生活在我的保护下,可这,也是我敬佩他的地方。
哥哥写完,我转头问道:“哥哥,审言平时要吃什么?喝什么?”
哥哥叹息,“妹妹,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说:“我要更好,要他如正常人一样。”
哥哥点头道:“我也存着这样的想法。审言虽然体虚血亏,可假以时日,我用针灸和药品为他扶阳养气,必能让他如常人般康健,就是不能激烈跑跳,也该得享天年。但他的上朝必然拖延他的康复。现今只有小心看护他,他平时要少吃多餐,食物不能负担肠胃,但要补养身体。明日,我给你找本书,你可看看。”
他起身到床前,把审言身上的针一一起了,动手给审言穿好了衣服。审言睡得深沉,没有声息。哥哥把被子给审言盖好,转身对我说:“妹妹,我那样说……”
我点头说:“哥哥,我明白。”
他叹道:“妹妹,你如果没有审言,不会有今天。可审言如果少了你的照料,也不会长久。”
我说道:“谢谢哥哥的指点。”
哥哥叹气:“还说什么谢谢,一家人。明天我会早点来,给他补药。月后我们搬家到你们附近,就更容易来看他了。”
那夜,我抱着审言,想着哥哥的话。他点出了审言离不开我的照料,让我明白了,幸福,如世上最美丽的花朵,往往也是最娇贵的,更需要人全力维护。我并没有感到负担,反而觉得心中安定:如果审言需要看护,那我相信这世上,对他,只有我做的最好。
在黑暗里,我轻轻说:“审言,你放心,我会一直对你好,给你穿衣服穿袜子,给你喂饭洗浴,让你高高兴兴……”他在梦里嗯了一声,我怕吵醒他,就没敢再许其他的诺言。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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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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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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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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