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津门初探
初时,简明月不用这个名字。
那时候,她叫萧如月,衬衣套装高跟鞋,手提笔记本,在写字楼与单身公寓之间来来去去。那个改变萧如月命运的夜晚,天降暴雨,闪电阵阵,雷声隆隆,她吃了退烧药,躺到床上,想着第二天的报告会开场白该如何措辞好给客户留下深刻的印象。
等药效上来,她关灯沉沉睡去。
轰隆一声,闪电霹雳划过,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炸裂声。她猛地惊醒,耳畔阵阵“生了,生了,恭喜太太”的叫嚷声,不知是谁家忘了关电视,吵得人不能安生。
她伸手欲揉发胀发痛的太阳穴,忽觉有人抓住她的手,托着她的背,将她放入铜盆里用热水清洗。新生儿洗周结束,丫环也恰时来招呼众人到前厅吃饽饽,不一会儿,屋里人散去,只余袅袅水雾。
震惊回神之余,萧如月明白自己已重生。严格意义上说,是灵魂穿越到燕京都城西郊民宅的新生儿上。穿越的原因究竟是雷雨天不该关灯睡觉还是退烧药过期致人死地,她一直没有研究透,大约两则兼有。
开头两月,婴儿态的萧如月权当工作多年得来的假期,安安静静地休养。有闲时,琢磨八卦探听些消息。比如,她母亲林婉莹是孟府九少爷的第八房外室,见到那个攀上公主高枝又在外金屋藏娇的男人,时而温婉,时而泼辣,把对方哄得团团转,最终同意带自己的第一个小孩回府让孟老太太过目。
消息传到那个正房的耳朵里,当天夜里,萧如月父亲的大老婆就和情敌生的女儿大眼瞪小眼对上了。来的时候,她顶着大肚子,踩着高齿屐,由两个婆子搀扶,俩挽双鬟髻的素裙小丫环,在前头平举宫灯指路。
萧如月望着她没有闭眼睛,还很给面子地笑了一口。这位正房太太却是眨眼间变脸,因怀孕而浮肿的脸上涂上嫉恨的色彩,她双手抓着摇篮,气得摇摇晃晃,发疯似地吼叫:“他竟然真把这孽种带回孟府!他眼里还有我这个正妻么?你们说,你们说,我哪里比不上那狐狸精?!”
两个婆子立时扶住她,解扣揉胸让她小心肚子里的世子,别让那大小狐狸精给气坏身子。
九房少奶奶深呼吸数次,直起腰杆,秀气的下巴由内而外微微昂起:“我傅秀兰是大秦永盛皇帝赐封的六公主,那狐狸精什么身份,她拉出来的屎也敢和我儿子争!”这位公主压低了声音,对身边的婆子咬耳朵,传消息给她表姐,要送个女婴过去。
那婆子疑惑:“先生舍不得吧?”
“给他机会攀高枝,哪有不肯的!”这位怀孕的女子冲着婴儿冷笑,“本公主给你挑了户好人家,能不能到那一天,就看你的造化!”
当夜再无话,萧如月在孟府连人都没认全,在睡梦中就让兴奋的孟九白送往津州。
门牌上虽刻着简文公府,实际上,主人家姓李。这位李家三房太太因出自简亲王府,人称简三太太。孟九白留下丰厚的礼单,趁着告辞的时候,还塞了厚厚一封银票给女主人旁边的老婆子,请秦嬷嬷帮衬说两句话。
待这半路的亲戚离开,简三太太两片嘴皮子一掀,吐出一句:“真是不省心。”
秦嬷嬷把婴孩放在一旁,走到后头给她捶肩:“太太,也别气坏身子。”
“你说我能不气?”简三太太捏着绣帕拍桌子,桃腮脸上细眉高挑,嘴里骂道,“若人人都像他这般下作,还以为简府供了尊金菩萨,有求必应。”
“孟九爷这事儿是做得扎眼,失了分寸,”秦嬷嬷不轻不重地细捶,回话时带了点深意,“不过,依老婆子看,秀兰公主此番也是好意。”
“怎么说?”
秦嬷嬷说道:“太太,眼瞅着少爷们一天天大了要挑媳妇儿,咱这边还没人呢。外人终究是人心隔肚皮,不能跟咱一根绳拴的。这娃娃咱养在身边至少是知根知底的,以后呐,可不就是太太的左膀右臂。有二心,”她做了个狠厉的表情,“要废也方便。”
简三太太眉头皱得更紧,素手缠着绣帕,踩着楔形高跟鞋走到女婴旁,杏眼里射出冷冰冰的目光,细微的嘴角微撇:“带下去,好好教她规矩。”
秦嬷嬷应声,带小孩下去,挑了一个清秀的侍女,安排住进信芳园角落小院里,偏远也还算清静。在小孩能“勾引”李家少爷前,萧如月就呆在分配给她的独人独楼里,跟着一口印度语的侍女学规矩。
听说这位侍女精通波斯、大食等多门外语,排资三等,月俸三银,简公馆是否藏龙卧虎,萧如月并不关心,她只发愁一件事:照三等侍女这样的高标准,这个年头女人似乎没那么容易讨生活。
侍女教小孩拿勺子拿毛笔时,萧如月伸出左手,据说勤用左手有助于开发主管语言学习的右脑。为了美好的未来,既然不是天才,就加倍勤奋努力吧。
等小孩能写出十个大字,秦嬷嬷亲自领着四个奴仆,将满周岁的小孩送进杨柳清湖畔的章华楼。大教室外候着一排的嬷嬷和丫环,挎着食盒,屏气凝神等着少爷小姐们下课。
秦嬷嬷将小孩放在窗边一角,安置后,四仆候在门外,防萧如月哭闹惹怒四位少爷。萧如月的位置是改造后摇篮,澡盆大小,有较高的边沿,底下铺素锻面的新棉褥子,旁边挂着两串铃铛;侍女早便教说饿了尿了不准哭,要用这铃铛叫人。
萧如月扫了眼左右,李家四位少爷只管念书,别无杂想;他们身边有七八位娇小姐,约莫在十岁上下,落落大方,拿得出手登得上台面,个个透着那么一股子天生的富贵气,旁人是想模仿也模仿不去的。
选老婆当趁早,还真够早的。
萧如月嘲弄之时,就听到夫子讲课声:“想那奸佞赵高何等诈作,与皇甫太尉、君家太宰等诸重臣合谋,欲胁独相李斯伪诏,幸秦皇高瞻远瞩,早已料臣下有谋逆篡位之心,特设监察少府暗访各位臣令大夫。
监察令慕容戴安得信,持秦皇秘诏至北地,召公子扶苏回咸阳登极。
此时,宰相李斯亦与赵狗虚与委蛇,与君山中尉、武夷詹事反挟伪太子胡斯,于骊山脚相待持。慕容戴安与公子扶苏夙夜相逢,与上将军蒙急奔回都,终将叛逆一党全数剿灭。”
李斯辅佐公子扶苏登基?
多滑稽的事,萧如月想,说不准那位在谋反事件中充当重要角色的李斯就是穿越人物,否则,不能解释这么不合理的历史事件。
讲史的夫子继续讴歌秦皇的雄才大略,那位堪与三皇五帝比肩的始皇大帝横扫六国,统一中原,建立影响后世千年的政治、军事、监察制度,秦皇后世皇子皇孙在秦皇的庇佑下,建立不世功业。
呃。。。就当听说书。未来,她既不想做考古学家,也不会成为历史研究者,从前的从前离自己实在太遥远,活在当下才是要紧,活在没有汉武帝、没有唐明皇、没有康熙大帝的历史里。
这样的历史非常彪悍,内容也像天书一样,偶尔能听到些许熟识的历史名人在秦几世下创立丰功伟业。
第二回见到讲史的夫子,他来读大秦皇室发布的官邸纸报:万国公报。
读完,夫子把它放在讲台处,风吹过,报纸飘动。
在这个日光泛金的午后,萧如月得到了那张油墨飘香的报纸,标记:西元1661年3月3日。她所处的时代,大秦永盛十一年。
她迅速浏览各版块主标题,科举文七科武一科开考时间地点安排,内容划定;太学医部招生,考试地点时间;国学乡学祭酒(即大学校长)、司业(副校长)、学政新任名单。
官员荐举,某某州刺史举某个孝子;官员奖惩,某监察御使授爵位,其夫人得赐;还有江洋大盗于某时斩首于菜市口的内容,最后全版,刊登有各海岸港口海船出行的日期、路线及所载货物。
与波斯、大食、天竺、新罗、罗刹、苏门答腊、菲律宾、南沙群岛的航线上标记丝绸、茶叶、香料税收比率上涨下调,看着这张详尽的航海图,萧如月咝咝抽气:太平洋叫东帝海?!扶桑岛标记东海神山!?
很好,非常好,一个令四海臣服强大繁盛的大秦帝国,只要不是身处被鸦片与枪炮打开国门受尽列国欺凌的清末民初,平行时空、历史进程重大偏差什么的,统统可以接受。
摸清楚所处时代的大致情况后,萧如月放下一颗心,再看回首版太学女子助教招考栏目,努力一点混个公职不会太难吧?李家少爷挑媳妇跟她是没有关系的,对于和一帮子女人抢男人的生活萧如月半分兴趣也没有。
002.杨柳湖畔
当日课业结束后,少年们就返回紫煌院各自的小楼,女孩们随仆妇回信芳园,萧如月在侍女的怀里,走在最后。萧如月留意到打点信芳园的人,是简三太太身前最得力的侍女唐诗。
唐诗定下一个颇有深意的规矩,信芳园佳客的晚饭,是要一起吃的。
六个女童里,有五个用头痛、不舒服、受凉的借口,避过聚餐的要求。简三太太的犁花小院一楼餐厅里,萧如月坐在餐桌右侧,简文公府女主人正位端坐,她的左下手是细眉细眼的苏贞秀,出入都有侍女搀扶,对简三太太很恭敬,行必弯腰侧身,坐必称公主。
简三太太让她不必客气,什么公主的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苏贞秀浅笑,很小心很听话的样子,不急不慢地说:“家母听说公主夜里咳寒,特地让人从海外带了些滋补品,秀儿让人熬了,还请公主润润嗓子。”她让身后的侍女奉上一盅血燕,盛在上好的青花瓷碗里,白瓷映着泽黄泛红的浓汤,分外诱人。
“好孩子,难为你记着姨娘。”简三太太让秦嬷嬷接下,并不进食,转而问起苏贞秀在园子里住得如何,要添置什么只管吩咐下去,别委屈自己。苏贞秀小声地应着,桌前小瓷碗的香米也不见少,一顿饭就这么过去了。
萧如月哽得难受,想着幸好自己不用讨好简三太太,否则必定早已阵亡。
第二天上完课,萧如月按点去犁花小院,饭桌上只有苏贞秀一人。唐诗问:“太太打牌去了,苏小姐在这儿用吗?”
苏贞秀微微点头,把手上的食盒递到唐诗手中,嘱咐唐大丫环送予简三太太,后动作轻慢地坐下。丫环仆妇们立即布好餐盘,苏贞秀动作秀气,安静地用餐。
萧如月瞧她不过岁年纪就有这份用心,直觉苏家背后不简单。
第三天下午,信芳园住进新的芳客。
一个姓曲,十岁左右,眉目间透出一股子书卷气,进信芳园的时候,手上自己拎着一个小竹箱,话不多,吩咐家仆时极有气势。
这位曲家小姐,送给信芳园住客每人一卷书,书的扉页有她亲手写的毛笔字,字体清隽,笔墨文雅,落笔间又有一种让人望之开阔的舒服感觉,想是这位小姐心胸格外豁达的缘故。m.bīQikμ.ИěΤ
另一位,姓公孙,身材高挑儿,发育得极好,眉眼间带有一种异国风情的味儿,同样的,她说话时,也带着外土音腔。一度萧如月以为这是个混血儿,不想公孙小姐说自己从小在南明岛长大,那儿惯说天竺语。
相对于曲家小姐送的雅物,这位公孙小姐送的是真金白银,她出手阔绰,就和她给人的感觉一样大气爽快;她待人接物那爽朗痛快的样子,特别招人喜欢。园子里仆役,顶喜欢到她眼前端茶递点心。
晚餐时,萧如月由侍女抱着,走进简三太太的犁花小院。刚踏进园子,就听到一阵娇气的嗓音儿传来:“姨娘,锦儿就喜欢大家一起吃饭,人多热闹。锦儿要天天来陪您,好不好嘛?”这声音娇脆,甜美可人,主人正是那个南明大户之女在撒娇。
简三太太笑得眉眼如弯月,当是对公孙红锦满意得紧。
曲家小姐看到小孩进园,微觉有些诧异,也没问话;见小孩有模有样地行礼,眼底有深思之意;注意到小孩爬高椅有些辛苦,便起身相帮,助小孩坐正铺好餐巾。萧如月道谢,她已学会自己拿勺子吃饭。
“这孩子好乖。”曲小姐不由得说了声,她解下随身携带的玉佩送给小孩。公孙红锦也不落人,随手给的就是一件白玉象牙雕。
简三太太很高兴,让这两位大家小姐不必客气。
曲小姐说:“家里长辈从小教导有容尊长爱幼,不敢忘乎尔。”
“姨娘,这孩子就是我家妹妹,自然是要给好东西的。”公孙红锦回得理所当然,手指勾着小挂件在小孩前头晃悠,逗弄让小孩叫她姐姐。萧如月听不懂自然不回答,晚晴用天竺语说了让小孩回话,萧如月张口一串叽哩咕噜,这让公孙红锦讨了个没趣。
简三太太笑了声,道:“远房一个亲戚,寄养在这儿,锦儿照顾好自己就成。”大约说得急了,轻咳两声。苏贞秀立即起身服侍,又遣人把冰糖血燕盛来给简三太太润嗓子。
曲、公孙两位小姐的注意力放回简三太太处,仨个女孩儿轮番地讨好简三太太,这让简三太太笑得特别欢。只是偶尔抬头时,萧如月注意到秦嬷嬷嘴角的讥讽,简三太太眼底的冷意。
对简三太太百依百顺一个苏贞秀就够了,曲、公孙两小姐竟也是机灵通透,隔天她们就把重点放在陪伴李家四位少爷身上。
去章华楼大教室上课这天,曲有容一口漂亮的大食话引得讲史夫子拍案叫好,两人自在对话,曲有容对答如流,讲史夫子面露笑容,称赞不已。
李明文转头,手柱额下颊骨,挑眉问道:“不赖么,怎么学的?”
那俊秀自然流露的神姿立即引得堂里女童两眼发亮,个别的脸上还飞上红晕。萧如月不得不承认,着迷者还包括她自己。
“祖父有云,士人读书,第一要有志,第二要有识,第三要有恒心。有志则决不甘心为下流;有识则知道学问没有止境,不敢以一得就自足。如河伯观海,如井蛙看天,都是无识之人。有恒心则决无不成功的事。这三条缺一不可。”
主要说的是立志,有志向就能学好东西。
李明文唇角有抽动的可疑迹象,曲有容又说:“人苟能自立志,则对圣贤豪杰何事不可为?何必借助于人:‘我欲仁,斯仁至矣。’我欲为孔、孟,则日夜孜孜,惟孔、孟之是学,人谁得而御我哉?若自己不立志,则虽日与尧、舜、禹、汤同住,亦彼自彼,我自我矣,何与于我哉!”
之乎者也,像老夫子一样的说教,让李明文直倒胃口。
萧如月暗笑,不知这曲家小姐是否故意。
就她观察,夫子讲课时,李明文三五不时地转头,眼睛都在瞄曲有容;后者沉着安静,一杆兰花细毫端得笔直,在白纸上如游龙随夫子所讲重点游走。
另一位,公孙红锦长处在与人交际沟通上,大概花了不到十分钟时间,她就和其他女童互称姐妹。
午餐休息,李家四兄弟玩他们的蹴鞠,公孙红锦领着女孩们踢键子,彩色的鸡毛翎键上下飞舞,女孩们跳得个个香汗淋漓,娇喘连连,那青春娇艳的美,引得少年们少掉玩球的心思。
少年脚上的球,失了方向,踢向女孩堆,公孙红锦眼亮,叫起来,女孩们傻住,呆呆地看着那球逼近。正当她们以为那球要砸中谁时,那球却把弹飞在空中的键子带进湖里。
“不好意思啦。”李明文跑过去,那欢快灿烂的脸上可没看出一点抱歉的意思。
公孙红锦叉腰顶上去,脸上带着阳光明媚的笑容,她要李明文:“陪我们玩游戏,就不用赔啦。”
这正中李明文下怀,他问她们要玩什么。
公孙红锦说大家一起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这个提议真是太让人喜欢了,身负重任的女孩们不可避免地要和少年有肢体接触,多难得的亲近机会。女孩们娇羞得红了脸,李明文把女孩们一个个抱满怀,兴奋得像小狼样嗷嗷叫。
其他三个少年站在柳树下,看李明文佳人满怀,满场女声又笑又叫,不时摇头低笑几声。最后,充当母鸡的公孙红锦也李明文抓住时,说要提高难度,让另外三位少年也加入游戏。
李明文点头,问公孙红锦玩什么。
“猪八戒背媳妇。玩过没?”
萧如月差点喷出来,这个公孙红锦目标很明确么。
李明文兴奋得脸都红了,他跑到二哥李明章那里比手划脚:“比谁跑得快,中间可以对打,也算比谁的功夫高明。”
他的兄弟们同意。全体集合,少年们让女孩们站在起跑线后面,每个人抱两个女孩到对面文渊楼下转圈再回到原地。赌注,赢家得女孩亲手做的礼物一份;输家出门到大街上,遇见第一个人得说我是猪八戒。
李明文点数,道:“还差一个。”
公孙红锦应道:“还有林小姐。”
李明文说这好:“叫大哥照顾,嘿嘿,大哥,小家伙要是哭了,就算你输。”他笑得特别地鬼。李明宪可有可无地点了个头,算是同意李明文这样明显的作弊行为。
昨日未到犁花小院的女孩们分两组,苏贞秀、曲有容、公孙红锦和大摇篮里的小孩一组。这亲疏有别的安排,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萧如月瞄了一眼公孙红锦,继续仰望天空,看那白云飘。
前面两轮,四兄弟背着八个女孩,千米来回奔跑,呼吸都没有乱,好像才热了个身。第三轮,战况激烈,四个少年卯足劲,拉手臂,踢泥巴,下黑脚,苏贞秀最先叫起来。
萧如月在摇篮里仰望天空,随着少年的动作忽起忽落,心脏忽跳忽停,肚子里想说公孙红锦多事,又贪恋这青春的快乐。酝酿好情绪,下一次少年在奔跑中转身时,小孩的啼哭声响起。
003.华年锦瑟
不一会儿,比赛结束。
苏贞秀因为害怕,抱着李明武的脖子呜呜直哭,不肯放手;曲有容的脚崴了,因为她不肯让人背,李明文便拉着她跑,求胜心切的少年和端庄文秀的少女动作不在一个层面上,脚伤很正常;公孙红锦因为太激动,从少年的背上飞冲出去,李明章鹰爪抓住她,脱臼似乎是必然的结果。
怎么办?
少年们发挥绅士作风,把伤员们送回信芳园各自小院。
萧如月怀疑这才是公孙红锦的真正目的,当然,仅仅是猜测。第二天,上课做功课时还像平常一样,就是苏贞秀像小媳妇一样坐在李明武后面,让四个不合群的女生冷眼相看。
午间休息,李明武第一个冲出去,苏贞秀迈着小步跟上。李明武走哪,苏贞秀就跟哪;李明武一凶,苏贞秀就红眼眶;李明武一吼,苏贞秀就掉眼泪,以柔克刚,把个凶暴少年压得牢牢的。
李明武的挫败与郁闷让人闷笑,萧如月正乐呵着,听到有人在说:“尝尝这个的味道。”
她看到李明章在帮公孙红锦写功课,公孙红锦则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不时地拿起食盒里的水果喂入李明章的嘴里,李明章嗯嗯点头说好吃,公孙红锦笑靥如花。
萧如月暗忖,总见李明章这个二哥仗点小聪明捉弄李明文,没想到公孙红锦一出马,一块西瓜皮就能搞定。萧如月叹为观止,这个才叫高手。
少年帮中最愧疚的当属李明文,他见曲有容坐在位置上练写毛笔字,一步一挪蹭过去,问她在做什么,曲有容说在写词。李明文马上说他知道:“有个桐城骈体散文派,曲老爷子的文章听说是师从桐城大家的。”
曲有容轻笑,又有一点怒色,道:“这是东坡居士的《赤壁怀古》。你把老祖宗的东西全扔了。”
少男少女就着苏东坡是何许人物、其代表作、词风,爱情故事等等话题,慢慢地把头靠近。
萧如月实在受不了李明文装白痴骗小姑娘的样子,她闭上眼准备打个盹,听到叽叽喳喳一群女生,围着少年帮老大李明宪夸他的英姿。
李明文闻声转头,道:“大哥,你昨儿个输了。”
李明章、李明武也笑,纷纷说着愿赌服输。李明宪面黑如墨,四个女生相互看了看,各自埋怨,又低下头捏着手绢不说话。
李明宪轻咳一声,他走到窗口旁,拎着小孩的衣领,过湖穿两进前厅,到简文公府大门处转了一圈,返回教室,再把小孩扔回摇篮,李明宪踢着两条腿,帅气地扔俩字:“验收。”
这速度。。。李明文瞪大了眼睛,想说大哥赖皮,李明章眼疾手快,暴打他的头,李明文立即转移了注意力:“二哥,我要跟你决斗!”
“来啊。”李明章应战,李明文立即跳起来,要扑过去。
“静则生明,动则多咎,自然之理也。”曲有容一句话,让李明文讪讪坐下,听从曲家少女的意见,拿毛笔练字静心以明智少犯错。李家三兄弟哈哈大笑。
就这样,公孙红锦用亲近游戏再加受伤勾动少年们怜惜的心意,跨过那条暧昧的红线。少年男女们你情我愿,三兄弟配对渐入佳境,李明宪与七八个女孩时而亲近,时而疏远,叫人摸不清楚心思。
后面的日子,简三太太都在外打牌。其他女孩从来不到犁花小院吃饭,只有苏、曲、公孙仨女风雨无阻遵守那个要求。同时,每晚聚餐,苏贞秀必拎那个装有血燕的食盒,托唐诗转交。
五月底,被人忘在脑后的孟九白,打着看望女儿的名头,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物来看李家少爷们。孟九白忙于派发礼物套关系,没空抱女儿。
“劳烦传个话,送什么都没有这个实在,就给太太添些脂粉钱。”孟九白终于想到女儿,他塞了一封厚厚的银票到照顾女儿侍女的手中,说着,又借机塞个金镯子到侍女手中。
太阳下山后,孟九白心满意足地回燕京。
萧如月照常去犁花小院吃饭,意外地看见简三太太不打牌了,要和小姑娘们一起吃晚饭。其他女童闻讯,连借口都没,让奶娘们推说白日玩得累,已经睡下,改天再说。
简三太太冷笑三声,掖了丝手帕,不说话。曲有容和公孙红锦坐了一会儿,简三太太就给了准音,她们俩往后都是留在园子里的。简三太太道:“不早了,你们回去歇了吧。”
曲和公孙俩女走后,苏贞秀眉头紧锁,面有痛色,缓步走进小院:“秀儿来晚了,还请公主宽恕则个。”
“哦,你的脚怎么了?”
“今早起急,拐伤了。”苏贞秀小声地吐实,简三太太嗯了一声,说脚伤不来吃饭也没事。苏贞秀感激地一笑,谢公主宽怀,说只是小伤擦些药酒便好,这点路不碍事儿。
苏贞秀行礼问好后,转身从仆妇处取过一盒玉颜醉胭脂,亲手奉上,说是宫里的御用品,她母亲托舅舅从内府掌事公公那儿求来的,据说是燕西太后那个品级才配用。
“有心了。”简三太太的态度有些冷淡,难得苏贞秀不缓不乱,吃完饭行礼离开。
萧如月被留下,主要是秦嬷嬷有话问她身边的侍女。这女子取出一封厚银票,转诉孟九白的话:“这是九爷给的,说是林小姐下个月的抚养费,还说辛苦嬷嬷照顾。”把那个金镯子转到秦嬷嬷手中。
“哎哟,太太,这九爷会说话,是做大事的料。”秦嬷嬷看到金子的欢喜样,和简三太太的不快立成对比。
秦嬷嬷忙给她主子端茶递水捶肩:“太太,跟那些个不长眼的蹄子置气,划不来哟。”
大侍女唐诗也拿起那盒御用胭脂说恭维话,她开盒子用手指勾了,正要给简三太太匀上。忽地,这个嘴甜的侍女揭开胭脂盒夹层,从下面取出一卷厚银票,她笑道:“太太,您就别气了,瞧,这苏家闺女可比那些不开眼的会体己人。”
简三太太缓和了神色,另一头,秦嬷嬷手指沾唾沫翻纸动作飞快,不一会儿,秦嬷嬷眉开眼笑报数:“太太,不多不少,五万两整。”听她口气,这笔款子该是简三太太打牌输出去的银两。
“苏家出来的,到底不同。”简三太太神色又不见好,“就可惜是个庶出的。”
“太太,瞧您这话说的,”秦嬷嬷扭着老腰,乐颠颠地把银票锁进犁花木盒里,回头她打趣儿,“只要苏家这闺女懂得孝顺,嫡亲还是庶出,不都您一句话的事儿。”
“太太,只要咱们这儿不出事,”大侍女唐诗给女主人重新布置热的吃食,“您给出去的可是大恩典,不比什么正房出来的强百倍。”
“若是她肚皮儿争气,有了嫡长房,哎哟,太太,您是啥也不用愁。”秦嬷嬷和大侍女一唱一和,总算把简三太太的脸色说好。
“还是你这丫头会说话,”简三太太神色缓了,拿起白勺舀那血燕,吃了三四口停下,“叫于叔那儿看牢,这简文公府出岔子,公主我剥了他的皮。”
“晓得哩。”唐诗俏皮地回道,“太太,这冰糖燕窝可好?”
“火候不错,淡了些。”
“太太,要加点不?”唐诗又奉上一个精细小玩意儿,说苏贞秀心思巧极了,怕炖得过甜,就留下波斯人用的蔗糖银罐,随太太口味品调,“苏家那闺女天天拎着这样两样东西来请安哩。”
唐诗笑眯眯地说道,简三太太斜了她一眼,唐诗炫耀似地伸出柔软细腕,一只通体成碧的冰花翡翠镯套在那皓雪手腕上,青翠欲滴,如早春树梢头那最青嫩的颜色。
“你这小蹄子,给老婆子仔细着你的皮!”秦嬷嬷瞪唐诗一眼,唐诗甜美一笑,用袖子盖住手腕,继续奉承她的女主子。
角落里的萧如月完全给人遗忘,她也不吵不闹,打了几个小哈欠,睡去。照顾自己的侍女什么时候送她回去的,她也没注意。
隔日,李先生到简文公府。李先生在紫煌院那边,考校四个儿子的功课。出书房时,李先生神情和顺,看起来还比较满意。
见到男主人来,萧如月有点明白简三太太的意思了,李家少爷们的媳妇人选第一轮淘汰结束。
中午,李先生和信芳园佳客吃饭,简三太太敬陪末座帮衬。席间女童们娇语连连,伯伯太太叫得极甜,李先生很和气,问她们喜欢这儿吗?女童们齐声回答喜欢,眼睛闪光,看着李家四兄弟一个个娇羞地说起喜欢那个明X哥哥。
这顿饭大家吃得很高兴,和乐融融。
下午一点左右,简文公府外陆续有马车停下,接各家小主子。信芳园的仆妇们早已给不合格的女童们打点好行装,不论那些孩子在门口如何地哭闹,叫着她们的明X哥哥,都改变不了要被送回家的事实。
留下的是柔顺安静的苏贞秀,威远侯府、天下兵马总头头苏太尉家庶出的三千金,三朝元老、桃李遍布天下的相国曲文公府二千金曲有容,海外南明列岛第一富户公孙世家嫡女公孙红锦。
004.其霜其雪
稍晚,萧如月刚睡下,小院外面响起敲门声。
侍女披了衣服去开门,唐诗闪进屋里。在外间,两人交谈起来。唐诗要人去顶班,她来了月信不能侍候人:“只怪我这嘴馋,那血燕补过头。”
“唐姐,不要说这些,晴儿谢你还来不及。”
“这些丫头中,我就跟你要好,这机会不给你给谁?快去收拾收拾。”
唐诗替她照顾小孩,两人来到犁花小院,三楼的灯还没熄。两人轻手轻脚地上楼,候在门口。不一会儿,里面有人唤起,唐诗进去侍候扶简三太太出来,回头给顶班人点了个头,转身送披绸衣的太太回二楼沐浴。
萧如月就给放在门外,她抿了抿唇,闭眼数小绵羊。
里面的活动持续了很久,唐诗侍候好太太回来,听到屋里的动静,抱起小孩掐她屁股。萧如月忍了没叫,肚子里有点想骂人:就知道带小孩听活春宫没打好心。
这时,屋里传来男主人淳厚的嗓音:“叫什么名儿?”
唐诗手劲加重,萧如月真想咬这又蠢又毒的女人一口,屋里头响起侍女娇弱的回话:“回先生,婢子晚晴。”
“下去吧。”
唐诗松一口气,也饶了萧如月屁股上的嫩肉。等晚晴披白绸衫出来,唐诗先把小孩还回去,手不停地剥衣服进屋侍候李先生洗漱,里面又响起男人赞女人腰细胸大皮肤好的戏水声,大约半个小时后,唐诗云鬓乱坠,沾着水汤的湿气,摇摇晃晃地走出来。
虽然没能做到最后,但是,唐诗是满足的,男人更喜欢她的肥屁股。萧如月恶毒地想着。晚晴放下小孩,恭顺地给唐诗换好衣服,等这位高级通房侍女休息好,才又抱起小孩,跟着唐诗下楼。
回去的路上,唐诗问道:“赏了吗?”
“没,”晚晴回得很坦然,“先生就问了个名。”
“可惜了,姐姐还想着借这个机会给妹妹换个差事。”
两人互看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晚晴半低下头,给小孩拢紧被袄:“唐姐,晴儿就想顾着林小姐,以后也算有条出路。”
“可想清楚了?妹妹这模样儿做大丫头园子里的人也是没二话的。”
“还请唐姐成全。”
“你呀,真是不争气。”晚晴羞涩地笑笑不语,唐诗看着晚晴姣好的面容叹息,“谁叫我是姐姐呢,不顾着妹妹还能顾谁?
“晴儿谢过唐姐。”
唐诗放心了,她打了个哈欠,回去前瞟了眼晚晴怀里的小孩:“累了记得跟姐姐说。”
“晴儿明白。”
待唐诗走后,晚晴这才抱紧了小孩,抄小路赶回小院。可怜这侍女初经人事,还生生站了一宿,小腿肚儿都在打颤。回屋后,晚晴没忙着打理自己,而是先脱去小孩的衣裤,在小孩身上找到她要看的东西后,手脚又飞快地给小孩穿好,放进被窝里。
去厨房拎来水梳理,换好装,晚晴爬上床又褪去小孩的裤子,手里拿了瓶药油给小孩涂抹,抹到后头,无声地掉起眼泪,很快又用手抹干,放下药油盖好瓶盖,搂了小孩睡去。
翌日照常早起,晚晴还是那样细致,眉眼间带有贴心的暖意,给小孩穿扮好,带去杨柳湖畔的章华楼上课。大教室里少了几个姑娘,稍显冷清,公孙等人和李家兄弟交换着眼神,红脸低头微微笑。
萧如月也替苏、曲、公孙仨女成功过关斩将高兴,她现在只发愁该怎么跟晚晴说,她想一个人独睡的事。这天晚上,萧如月早早便睡下,用行动表示,她很乖不用带她去男主人的卧室听戏。
唐诗来请人,晚晴担心小孩起夜啼哭,照例抱了小孩同去。第三天晚上照旧,萧如月真是恼得怨天怨地:一夜三女,连战三天,李老大,你是牛人。
第四天傍晚时分,李先生走了。晚晴也是安分守己的那种姑娘,李先生走后,唐诗没来找麻烦。萧如月如释重负,小孩平常的生活在上天书历史课、晒太阳、看湖畔青春剧中度过。
李先生留下六个新女孩,非富即贵,眼界儿也是高高的,见李家章、文、武三兄弟旁边的位置已被人捷足先登,全都瞄中李明宪,为了他身旁那个位置,这批候选姑娘把打架、撕脸、抓头发的招术都用上了。
萧如月和苏、曲、公孙仨女一样目瞪口呆,李先生挑的那几位,是什么行家出身?内府大院女人明争暗斗,可从来没用过这么不入流的招术。
李明宪来者不拒,对谁都一视同仁,章华楼里也就他那一块鸡飞狗跳,特别热闹,其他人都静候这位大少爷挑出一个打架高手来。
九月初,李先生来了。
出乎意料,当天下午,六个野蛮姑娘全给送回家去了。
姑娘家动刀动枪一言不和就大打出手,简三太太一个也不满意是很正常的事。平常逗着姑娘们为他打架的李明宪,一个也不满意,就让人觉得这位大少爷耍着人玩儿呢。
这天吃过晚饭,萧如月跟着侍女读书,笔下在回忆白日所学。
小院外响起唐诗的叫门声,萧如月心里咯噔,晚晴匆匆去开门,两人在院子里说了一会子话后,晚晴脸色苍白,给小孩套好外套,轻拍着孩子的小背让她早些睡下。
在干净的梳妆台找了一圈,晚晴翻出一盒旧胭脂,倒出碎粉块,冲水化开,勾胭脂水抹些许,简单清秀,较之娇艳的唐诗逊一筹。
不多久,晚晴抱睡着的小孩,走进犁花小院三楼。
从李先生房里出来的,先是简三太太,晚晴进入。李先生大约很喜欢这个新侍女,许久不放人离开。候在外面的唐诗脸色一变再变,她从旁边拿过烛台,准备把灯油滴到小孩身上。萧如月咒骂这蠢妇恶毒,暗忖这下不哭也不成。
正当时,秦嬷嬷如鬼魅般出现,一手掐住唐诗的手腕,一手接过小孩,脚再一踢,掉落的烛台打了几个转,稳稳当当地落回原位。
秦嬷嬷把人拖到楼下,到小院的阴暗角落里,教训道:“敢坏先生的兴致,好大的胆子!”
唐诗眼中含泪,不依地喊道:“嬷嬷,先生一来就叫晚晴侍候,连太太的面子都不顾。也不知她使了什么狐媚术。”
秦嬷嬷哼了一声,道:“就算是,你也给老婆子忍着。”
黑暗中,唐诗的声音听起来吃惊之极:“这是太太的意思?”
“先生新收那一房,已经怀上了。”秦嬷嬷压低声音,“别说让晚晴整晚侍候,就是把晚晴送给先生都行。只要能多留先生一天,懂了没?”
“那、那诗儿怎么办?先生以前只要诗儿服侍的。”
“男人就图新鲜,怪就怪你自己多事。”
唐诗在黑暗里嘤嘤啼哭,隐隐地楼上传来李先生叫人的声音。秦嬷嬷骂唐诗昏了头,赶紧把她推上去:“多在先生前头,先生还能忘了你不成,敢出岔子,小心你的皮!”
“嬷嬷教训的是。”唐诗接过小孩,匆匆赶上去,和晚晴打个照面,把孩子往她怀里一塞,动作迅速地拔头钗乌发下垂衣裙也随即落一地。
晚晴实在是累得厉害,她站不稳,抱着小孩靠着柱子休息,微微打起盹。里面,不管唐诗声音多娇媚,李先生也只是正常地冲洗秽物。随后,唐诗穿戴整齐地走出来。看到晚晴一脸倦容,重重踢了她一脚。
“走。”
晚晴胳膊微颤,收拢怀中小孩,脚下一轻一重下楼。到楼外,唐诗阴阳怪气地讽刺几句,转身回院子。晚晴匆匆跑回小院,捂着小孩的头巾,发了一会儿愣,正要去提水,秦嬷嬷指挥着几个大汉,抬着热浴桶入院。
“晚晴,这几天你小心侍候着,别惹先生不高兴,明白吗?”
“婢子明白。”晚晴跪在地上,回话。
秦嬷嬷又让两仆妇送上汤水,老脸笑如皱巴巴的纸花,她道:“这是八宝滋补养生汤,太太赏的,好好用了。”
“奴婢谢太太赏。”
秦嬷嬷在简单没油水的屋子里转了一圈,看到梳妆台处只有一盒半开的旧胭脂,撇撇老嘴皮,道:“孩子嬷嬷找人带几天。”
晚晴惊得直起身子,她道:“嬷嬷,林小姐睡觉老实,又乖,晴儿不辛苦。不会耽搁服侍先生,求嬷嬷赏恩。”说着就要重磕下去。
秦嬷嬷拦住她:“别磕坏了头,明儿个还要侍候。先这样吧,不行再换人。”
晚晴千恩万谢,秦嬷嬷走了。晚晴进木桶清洗,洗后进羹汤,仆妇杂役们这才退出小院,晚晴搂住小孩的时候,天已蒙蒙亮。
李先生在简文公府呆了五天,晚晴侍候了五天,简三太太的脸,雨转阴,阴转晴,晴又转阴,来回变着。李先生走的那天夜里,唐诗就领着几个人,冲进小院。萧如月见状,就要哭叫,唐诗蒙住小孩的嘴,左右晃了下脸,让人动手。
“贱货,敢勾引先生,给我往死里打!”唐诗状如疯妇,狠狠踢着晚晴的下身。
秦嬷嬷踩着不紧不慢地步子,进院,喝止。唐诗把小孩松开,扔到床上,对秦嬷嬷行了个礼,这件事就当算了。
“哎哟,好在这脸没打坏。”秦嬷嬷捏着晚晴的下巴,在昏暗的烛光下照了照,叫道,“大夫,快给这丫头看看。”
老大夫随便开两贴药,就走了。晚晴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把床角的小孩抱到怀里,轻轻地哄着,让她不要怕,随着轻拍的动作,侍女的眼泪就像珠串儿似地滚落,无声地落了一晚。
她不是很讨李先生欢喜么,怎地转眼就这样?
萧如月不明白:秦嬷嬷的态度前后大变,简三太太纵容默许,唐诗恶女猖狂这里头的原因。
005.春情不散
等晚晴伤好些,萧如月问她。晚晴沉默很久,才用小孩能听得懂的话说:她是一颗小树,长在野外,主人浇了水,却忘记要把她移进园子里,在外面就要经受风吹雨打。
萧如月懂了,晚晴表现得太好,却没有得到男人的保护,犁花小院的怨妇们妒嫉她五天的长宠,毒打一顿便是得宠的代价。
平静的日子看来到头了,萧如月心下有计较,总得帮晚晴过得这一关。若晚晴给唐诗那女人害了,下一个来照顾自己的丫环可不见得人人都如晚晴一般。
萧如月想了想,十八个月大的小孩,应该能够下地走路了吧?她扶着床架、脸盆架、书架在屋子里摇摇摆摆地练习走路,尽量让小孩状的自己看起来能够自立,让侍女安心养伤。
月晚晴很高兴,又恐她摔跤,担忧的样子比她自己受伤更紧张。
练习近两个月,萧如月已能稳稳当当地走路,晚晴的伤也养好,行走如从前般婀娜,说话行事更显小心,尽量避着简三太太那院的仆妇们。唐诗等几个大丫环的冷嘲热讽少不了,有秦嬷嬷压着,她们也不敢做得过分。
日子转眼到十一月底,孟九白带礼包来看望女儿。
照旧是其他重要人物都寒暄完了,才轮到小孩。孟九白只管把银票塞入侍女手中,再塞了副白玉耳环让人多费心。简单交待完毕,孟九白就准备离开。
晚晴拦住他,牵着小孩的手,让她走给孟九白看,并介绍男人的身份:“父亲,这是囡囡的爹亲。”
萧如月不动,歪着脑袋,小手紧紧抓着侍女的手,很大声地反驳:“姑姑,他不是爹爹。”
侍女脸色惊变,那也没有孟九白又惊又怒的样子好看。
晚晴一时也说不清个中关系,她就问小孩为什么?小孩拿起腰间挂的玉牌、手上戴的银镯、脖子上圈的金环:“苏小姐、曲小姐、公孙小姐大家都有送礼物,他没有,他不是爹爹。”
“九爷,这些可都是别家院子的姑娘们赏的。”晚晴不好意思地解释。
“多谢晚晴姑娘提点,今日不便,孟九下回必备厚礼。”孟九白回得颇有深意,在他认为,这不过是侍女教唆小孩向他要钱罢。
晚晴脸色大变,唇瓣微动,让小孩坐到一旁,抚摸着小孩的头发,道:“九爷该是知道这后院的事,这孩子能不能安然,就看太太的意思。”
“还请晚晴姑娘指点一二。”
“重在用心。”
孟九白面有难色,晚晴也不道破,孟九白决断很快,道:“舍不得眼前小利,就没有日后大利。晚晴姑娘,请。”
晚晴半敛了眉,起身小心护着小孩走动,跟孟九白到和平路大商铺里给各屋挑足礼物。
结账时,孟九白脸色发青。
萧如月冷笑,孟九爷会知道这女儿有多难养。
孟九白离开津州,晚晴抱着孩子,马不停蹄地赶回犁花小院。
礼物交给秦嬷嬷分发,自己向简三太太汇报情况。她道:“九爷懂得孝顺,为这孩子好那是舍得下大本钱。”不经意地看了一眼竖起耳朵尖的秦嬷嬷,晚晴微垂眼,轻声道,“晴儿瞧他连货款都提出来孝敬太太。”
“寒碜到要动用货款?”简三太太不屑,没钱硬充有钱,真是丢人。
秦嬷嬷插嘴道:“太太,孟老爷子还没放权呢,九爷能使的银子大概就这些吧。”
简三太太问晚晴孟九白还说了些什么。晚晴摇头,把孟九白那些要简三太太到李先生前头帮衬的话全都压住。
“太太,老婆子多句嘴,”秦嬷嬷凑近了说,“总不能让九爷真成破落户,生意人利来得快,去也得快。”
简三太太嗯了一声,让秦嬷嬷给外面掌事的于叔传个口信:“能帮衬的,就照顾些。”
晚晴赶紧教小孩行礼谢恩,简三太太眼眉不抬,挥挥手,让她们退下。
消息传出去,孟九白迅速赶到津州道谢,大运河两岸的装船费、人工费、卸货费、付给当地帮派的保护费这一大笔款子全给省了,钱还算小,关键在京津这片地儿,日后逢人都会给他孟九白三分面子,要保物要销货的商家自然也愿意把自家生意交给有门路有保障的孟九白。
“晚晴姑娘这是给孟九开了方便之门。”
晚晴微笑,并不倨功,道:“听说九爷是做海外生意的,京城没有的稀罕玩意儿,手头若是有,便送些来,太太高兴了,九爷的好处自然多着。”
“孟九谢过晚晴姑娘。”
“这些客套话就免了吧,往后的日子还长着。”
孟九白小心地塞了些银票给这个侍女,低声道:“这是给晚晴姑娘的体己钱。”
晚晴并不推辞,收在怀里,抱小孩外出逛商铺给后院的女人们买礼物。
车夫打一鞭,马车转弯,驶进和平路。街道开阔,行人如织,商铺遍地开花,开放式的玻璃商柜里展览有精美而奇异的舶来品,听说来自海外。
女人乌丝盘旋,扣鲜花小帽,绸裙拽地,蜿蜒而行;男人头发高束,戴笼纱冠,硬挺长袍外罩外纱,丝履着地;捕快背大刀左右两侧十步一岗,萧如月判断,这儿应是津州最繁华治安最好的地段之一。
晚晴给小孩挑了毛绒玩具:“囡囡高不高兴?”
萧如月笑,她喜欢这个聪明的侍女。玩具就算了,晚晴要给她买东西一盖推掉,小孩挑几本小人书过过干瘾。晚晴微笑,抚着小孩的绸子布衣裳,自语道:“是了,该给囡囡攒些私房钱呢。”
这娃咋地心肠这般好?习惯现代人的冷漠自私,简三太太、秦嬷嬷、唐诗等人的狠毒她也能接受,萧如月还真不习惯有人无条件地待自己好。
当即,晚晴雇轿子到津州衙门。
晚晴拿出简文公府的令牌在官役前一挥,倨傲的官员立即变脸,很客气地带路,到文书管理处。里头三人,其中一位年长者站出来,道:“晚晴姑娘,令尹见礼。”
晚晴福身,令史搬出丈长的书册,挑出几块具有发展前景的地皮。晚晴选中京津西郊,定下十亩良田。签名章时,令史问晚晴要小孩的名章。晚晴微愣,轻声说小孩还没取名。
“那用个信物也成。”
令史见晚晴面有难色,立即有人取来三盘金、银、玉雕的动物花印,说是官家印牌,专给不识字者所设。印牌可分两份,持有者若两相合,即证明持者身份。
晚晴道好,在托盘上瞄两眼,指着一条三爪蛇咬鸟的玉雕物说道:“就这对黄龙青雀。”
她付十两金买下最保险的玉牌,令史笑容可掬,以金针在小孩手上扎孔,将血滴涂在黄龙嘴上,青雀掉出,官家持龙,小孩持雀。
令史又引晚晴到长官处,在功曹的见证下,重新合印在地契在盖章,忙活完毕,令史合上布册:“晚晴姑娘慢走。”
出衙府,晚晴把青雀玉牌放进小孩的荷包里。萧如月对收田租不感兴趣,只是这年头也不兴做别的,过段时间再说。回府后,当日无话。
萧如月自顾自地学习过日子,转眼到十二月,大雪连降数天。章华楼外,竟然无人游戏。萧如月后知后觉地发现少年们神色有变,失却玩闹和女生谈情说爱的兴头。
萧如月想了想,对了,男主人没来。
照惯例,李先生应在月初的时候到,上午十点左右和儿子们打招呼,中午和大家吃个分手饭,把不合适者淘汰出局。
李先生迟了,简文公府前院后院一时间,失却生气,沉寂下来。傍晚,萧如月去犁花小院,简三太太那张脸,阴沉得像是夏末雷雨天。
苏、曲、公孙仨少女意思性地应个卯,匆匆离去。
晚晴被留下,简三太太和蔼可亲地握着侍女的手,嘘寒问暖,赏了大堆的补品和胭脂水粉、珠环玉翠。晚晴惶恐,跪在地上,不住口地说愿为太太肝脑涂地。
“我要你脑袋做什么,”简三太太虽是在笑,眼底如刀光剑影寒气森森,“前儿个,先生怎么说的?”
晚晴伏在地上,微微颤抖:“先生说,先生说奴婢这样很好,先生喜欢。”
“抬起头来。”
晚晴魏颤抬头,满眼惊惧,重复李先生在床第间说的话。简三太太长长地嗯了一声,从秦嬷嬷手中接过茶碗,放到嘴边,半遮去脸上表情,她道:“先生来了,好好侍候。”
“婢子明白。”
秦嬷嬷把那些东西搬进小院子,另留两个粗使仆妇,专给她抬木桶,方便晚晴洗漱。晚晴忐忑不安,好像整个公馆的生计与希望全压在她肩上,她不能承受。
望夫来的时间似乎过得特别地慢,生生把人催老。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月揽香的六宫
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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