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管找人验证,此事我绝不敢有半句妄论!”傅朝宣毫不退让。
严凤雅即刻吩咐人将整个院子封锁起来,然后请傅朝宣去别处坐着,另外请了一位大夫来看诊。傅朝宣压根不怕他拆穿,好整以暇地坐客厅里喝茶。直到半个时辰之后,严凤雅一脸严寒地踏进了门,见到傅朝宣,面色变得难看,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这病该怎么治?”
傅朝宣心头冷笑,麻风病大特点便是脸部有蚂蚁爬行感觉,这也是寻常大夫区分麻风和普通病症首要判断,他既然敢这样说,就是笃定没人能够做出相反论断,毕竟麻风病非同小可,纵然只是有一点疑似,都要被立刻隔离,不用提现相似度如此之高。大夫又怎么会冒险说这可能只是寻常酒疹?
“现大人信任我了吗?”傅朝宣冷冷道。
严凤雅脸色都铁青了,还是按捺着性子,慢慢道:“现乃是非常时期,绝对不能让大人患病消息传扬出去,还请大夫与我同心协力,共渡难关。”
京兆尹是一城长官,说他得了麻风病实是非同小可,严凤雅请来大夫支支吾吾、无法断定,只说与麻风病很相似……相似,什么叫相似!他是官员,不是寻常愚民,这种话有多少可信度?治中出现麻风病人,按照常规他本可以向上汇报,但问题是梁庆就是他上级,他能去向谁汇报?万一以后发现只是空穴来风,梁庆岂能轻易饶了他?再者,此等病情没有确诊情况下,一旦传扬出去定然是人心惶惶,梁庆个人生死是小事,他严凤雅也要跟着遭殃。但一直不说等同于隐瞒不报,罪名可大了……怎么想,他都面临着一个极难处理局面。
傅朝宣叹了一口气,神色从容地道:“前期是用阿魏雷丸散方,发展到中后期用天真百畏丸,外用有大白膏方、大黑膏方……”
他说得毫不费力,字字镇定,严凤雅却是极为不耐,立刻打断道:“这些就不必说了,你且说有多大可能治愈?”
“治愈?”傅朝宣笑了,笑容中带着一丝隐隐不屑,“大人真是会说笑,我大周开国这许多年,只怕还没有一个能治愈麻风病人,傅某纵然是医仙世,也是无力回天啊。”
“那……传染是不是很厉害?”严凤雅心头一跳,面上出现三分畏惧之色。
“这个么……”傅朝宣沉吟片刻,才道,“里里外外可用雄黄、朱砂等消毒药品来消毒,但效果有多大就未必了,所以大家都必须回避才好,就连我这个大夫……都要千万小心谨慎。”
听他这样一说,严凤雅不由汗如雨浆,后背湿了一大片。
此刻,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严凤雅赫然一惊,勉强镇定下来,才道:“进来吧。”
一名婢女进来回禀:“严大人,梁大人要见您。”
严凤雅擦了一把额头上冷汗,定了定神,道:“我即刻便去。”看着婢女敛气屏息地退出去,严凤雅沉吟道,“傅大夫,今天事情希望你保守秘密,不要向任何人提起,我需要时间来考虑到底该如何处置此事,所以从现开始,你必须搬到府衙来住。”
傅朝宣无可无不可地道:“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严凤雅不想恐惧,但他不能不恐惧,这种恐惧是人本性发出对于恶疾畏惧,而非他自己能够轻易控制。等他到了屋子里,只敢站门边,根本不敢再近一步。
梁庆半倚床头,眉头紧锁,目光冷峻,摆明了心情不太好。
“凤雅,我这两日身体不适,所有事务恐怕暂不能处理,请你代我例行公务,烦劳了。”
严凤雅立刻躬身,谦卑地道:“大人言重,属下本就该为您分忧解劳,只是我才疏学浅,恐怕辜负您信任!”
他这不是托词,京兆尹事务繁忙,代替他处理事务可不是闹着玩,一件事处理不当都会引起显贵们不满,他深知梁庆嫉贤妒能个性,事情办不好当然是严厉斥责,事情办好了恐怕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梁庆皱了皱眉头,他这几天总是十分忐忑,日夜难安。按道理说,他正是年富力强时候,仕途上也很是得意,这小小病症早已是家常便饭,不日就会痊愈,本不该放心上,可这一回他却有一种不太好感觉,眼皮一直跳个不停。他揉了揉自己眉心,猛然想起还有一件要紧事:“江小楼那边,你可别忘记了,得盯紧!”
“大人,您身体不适,这件事也可以暂时搁置起来,等您康复了也不迟——”严凤雅想要捂住口鼻却又不敢,只能低声道,表情显得无比恭敬。
梁庆不以为然地道:“不妥,这丫头狡猾多端,迟则生变,你要速战速决!”
速战速决,说起来容易,那紫衣侯说了要留人,江小楼又是个病秧子,水牢那点挫折已经让她皮开肉绽、命悬一线,他哪里还敢再刑讯逼供,严凤雅小心翼翼道:“那属下再试一试……”
“好了,你下去办吧。”梁庆说这话只觉得面上瘙痒,不自觉地用手指抓了一把。
严凤雅见状简直是心惊肉跳,却又不敢多说半个字,讷讷地退了出去。等他一出来,立刻吩咐人将整个院子封锁起来,除了每日里三餐供应和大夫看诊,寻常仆从一律不许轻易进出。但梁庆积威已久,他不敢轻易违背,当天下午便去找江小楼。
江小楼养病地方,是一间条件简陋厢房,守备森严,形同囚牢。除了看诊大夫,她没办法与任何人接触。
江小楼身上有伤,依旧那么美貌婉转,只是瘦了许多。见到严凤雅,她淡淡含笑,如第一次相见那般温柔和气,气质娴雅。
“严大人,今日怎么会来看望我呢?”
这口气听起来没有丝毫敌意,仿若旧日友人来访。严凤雅皱了皱眉头,不管身处何种环境,这女子都是眉目风流,眼眸明亮。
明明身陷囹圄,体遭酷刑,却是语笑嫣然,毫无畏惧。
人富贵显达时候养尊处优、气质高贵不难,难得是落了架凤凰,还能保持当日气度和心境。
这个女子,无论如何都不是简单人。
“你倒是悠闲自很,看来病全好了?”严凤雅带着审视目光落她身上。
江小楼声音温和,眼眸淡然:“不过苟延残喘罢了,怎么,梁大人没有亲自来审问?”
她开口便直接问起梁庆,严凤雅面色微变,看她眼神,多了一分冷凝。
江小楼只是同样望着他,没有半点退缩之意。
严凤雅眼眸不善,口吻严厉:“江小楼,你是我见过胆大包天犯人!别给点颜色就开染坊,你一日我们手里,就一日没办法得见天日,生生死死都是我们说了算!”
他态度十分倨傲,眸子里深敛了残忍。
江小楼却并未被这种疾言厉色态度吓到,她只是和和气气地道:“严大人,我不过是问一句梁大人安好,你便如此生气,难道大人病情加重了么?”
严凤雅一时语塞,眼前女子靠椅子上坐着,表情毫无怯懦温顺,眼神闪闪发亮,透出一种与生俱来妩媚,当她向着他笑时候,妩媚之中隐隐有冷冽渗透而出,直逼人心。
梁庆曾经提醒过他,江小楼不是一个能够轻易对付角色,让他不要掉以轻心。现她三言两语之间便试图探他话,严凤雅心头不由一凛。难道说傅朝宣透露了什么?不,不会,此事非同小可,傅朝宣绝对不敢到处乱说!再者自己刚和对方说完话,也没有泄露消息时间。他这样一想,心头便很慌乱,只是这种情绪不能江小楼面前泄露出来,他只是强自按捺了,故作镇定地冷冷道:“梁大人当然身体安康,你一个囚犯,哪里有资格过问大人去处?我劝你不要闲操心,还不如想想你自己!”
他越是掩饰,越说明心底发虚,看来傅朝宣已经成功引起了他恐惧。
这世界上还没有不怕麻风病人,只不过对于梁庆残酷手段忌惮使得他暂时不会发作,这种忌惮能维持多长效果,那可就未必了。
江小楼心中念头速地闪过,唇边笑容却依旧风雅,她只是语气悠然地道:“大人,我早已经说过,没有罪让我怎么承认?你再问一百遍、一千遍,我依旧是无罪,只怕你只能空等了。”
严凤雅极为恼火,心口窒闷,从来没见过这等油盐不进人,令他觉得烦躁又恼恨。原本为了梁庆事情他就头大,现还要从一块顽石嘴巴里套话,这日子简直痛苦至极。看人家这态度,到底他们俩谁才是囚徒?
“若是你执意不说,”他脸色越拉越长,越发威严,转身对旁边衙差道,“送她回牢中!”
他这个模样,分明就是气急败坏。
江小楼很清楚,她这般挑衅,对方若不,将她再次丢进水牢也未必不可能。
可越是聪明人,越是懂得隐忍。这么容易就被人挑起怒气,这个人聪明也是很有限。
江小楼闻言,轻轻一笑,径直站起了身,脚步很慢地走到了严凤雅身边,眼眸平静无波:“大人,世人做事无非一个利字,你逼我入罪,对你本人没有任何好处啊!”
严凤雅身体一震,瞧着江小楼眼神微微一动,他止住衙差上前动作,冷冷道:“你们先退下!”
两名衙差不声不响地退了出去。
严凤雅打量了江小楼半响,不由勾起冷笑:“你刚才说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江小楼分明瞧见此人眼中戾气毕现,却只是轻言细语:“大人,我意思不是很好理解吗?你们逼我认罪,不过是为了江家财产,可事实上对于大人你而言,财产是属于梁大人,他可会分给你一分一文?”
梁庆是一个极为小气人,纵然让他得到了江家财产,也绝对不会收缴国库,加不可能分给别人,江小楼这话一说出来,严凤雅立刻道:“你是想要挑拨离间?”
江小楼叹了口气:“是挑拨离间,还是直言不讳,谁能比大人你心里清楚?”
“哼,有些人天性卑贱,一家人都死绝了,还这里大言不惭,简直是可笑之极!”严凤雅满面都是嘲讽。
江小楼唇挑浅笑:“大人说得不错,江氏不过区区商户,本就卑贱得紧,家人也全都没了,所以我是无所顾忌,想说什么就可以说什么。大人聪明果断,能说会道,很得梁庆赏识,也算是他身边极为信任重视人了,为什么不能多听我说几句呢?”
严凤雅没想到江小楼突然转了话头,看她眼神带着一点捉摸不透。
江小楼只是望着他,神色从容:“大人你跟着梁庆五年,一年前刚刚升上京兆少尹,当真是可喜可贺,这正说明梁庆心目中,严大人是他亲信。”
严凤雅下巴微抬,显得倨傲:“那又如何?”
“三个月前梁庆夫人康氏宴请她族人,大人你正巧上梁府,康家乃是名门望族,梁夫人认为你身份不高,上不得台面,所以吩咐人将你拦门外——”她话说了一半,却是破有深意。
事实上,梁庆十分善于逢迎献媚,凡是皇帝看不顺眼臣子,他都要罗织罪名诬陷。为了达到目,他全国各地招一帮人,皇帝想要除掉谁,他就让这帮人一起罗列罪名诬告,后将这个臣子置于死地,替皇帝找到光明正大除掉眼中钉理由。严凤雅就是他豢养这帮人之一,因为聪明伶俐,能说会道,一向很得梁庆赏识。梁庆性情多疑,很少信任人,明明有两个京兆少尹,他却只任命了一个。手底下那些功曹参军、司录参军、司户参军等人,因为有些是前任京兆尹留下,又与京城各方势力有着千丝万缕联系,所以他并不信任。
严凤雅祖上不过出了一个穷秀才,到了父亲一代早是个破落户,却因为梁庆赏识从此进入了朝堂,成为出身草根兴官僚。但他别人面前可以洋洋得意,梁夫人面前就什么也不是了。康氏虽不是京城显贵,却是冀州百年大族,哪里瞧得起他这样出身?当然会将他拒之门外。
严凤雅正是春风得意时候,听说梁府设宴还准备整理衣冠进去,没成想却被下了逐客令,这可太伤自尊了。他千忍万忍,终究没有忍住,一时向身边人抱怨了两句,这话传到梁庆耳朵里,私下里命人将他捆绑起来痛打一顿。他一下子醒悟过来,自己一切都是梁庆给,万万不能撕破脸,于是毫无廉耻地跪下求饶,梁庆教训了他几句就让他走人。严凤雅害怕对方心中仍旧存有怨恨,特地搜罗了大批名贵礼物去向梁夫人行贿,还悄悄送了一个千娇百媚美人给梁庆。梁庆有了珠宝和美人,很将此事给忘了,可严凤雅却是寝食难安。他一直帮着梁庆办事,自然知道对方心狠手辣,虽然一时原谅他了,回过头来仔细一想,难保哪天不翻旧账,到时候他可真是死路一条——但这个隐忧他一直藏心坎里,从不肯对任何人说起,一下子被江小楼道破,不由面色忽青忽白,难看至极。他速走到门口,厉声吩咐所有衙役都退出院落,这才重返回。
“这种事,你到底从何得知!”他粗声粗气地逼视着对方。
江小楼只是平淡道:“国色天香楼是什么地方,梁大人又是何等身份,很多消息不用打听就会自动传到我耳朵里。严大人有空想这个消息从何流出,不如好好想想若是将来梁庆向你翻旧账,你该怎么办才好。”
严凤雅脸色刷地一下白了,而这时候江小楼面上笑容缓缓退去,露出丝丝嘲讽。
这个丫头,一举手一投足风情潋滟,看起来温柔婉约,特别容易让男人沉溺,实际上却是步步紧逼,犹如荷塘里水草,不经意之间便会缠死你脖子。
佛口蛇心女人他见得多了,却极少见过这种风姿卓绝。
那一双美丽眸子,让你无论如何恨不起来。
那些沉积怒火,一点点被强压下去。他终于看出江小楼是故意激怒他,或者说她早已预料到了他反应,正试图引他入圈套。越是愤怒时候越是要忍住,他要看看这个女人到底要干什么!
“你知道还真不少,可那又如何,以为仅凭这一点就能挑拨我和大人之间关系吗?痴心妄想!”他毫不留情地说道,用是十足轻蔑语气。
江小楼面容柔美温顺,黝黑眸子看似清澈,实则深不见底:“我只是提醒你,好好想清楚自己现应该怎么做。”
傅朝宣走到门口时候,恰好听到严凤雅愤怒地咆哮:“你这个狡猾女人,不要再胡说八道了,我要命人勒断你脖子!”
他脸色一沉,悄悄借着虚掩门向内望去。
严凤雅面上满是难堪,却没了刚才鼎盛之气,不过颓废地坐椅子上,神情不振。
江小楼道:“严大人,是一辈子做一条狗,还是爬上去做人上人,全你一念之间。”
严凤雅顿时暴怒,猛地扭头瞪着她。
这一刻,傅朝宣绝对不怀疑,若是有可能他一定会扑上来掐住江小楼脖子。可终,严凤雅不过只是瞪着,并没有动手意思。
他轻轻吁了一口气,想要悄悄向江小楼使个眼色,示意她不要操之过急,严凤雅逼迫不得。
江小楼却并没有看他方向,只是毫无退缩之意地望着严凤雅:“我听人说,大人原本叫严昌盛,这也是个好名字,为何要改名呢?”
严凤雅不吭声,只是冷冷地盯着江小楼。
屋子里空气一瞬间凝滞,傅朝宣一直试图引起江小楼注意,她却置若罔闻。
整个房间里,只听到她婉约柔和嗓音:“凤凰乃是百鸟之王,一飞冲天之物,而雅这个字,当然是意境深远。雅操是指乐曲高雅精妙;雅篇是优美篇章;雅量高致是说人气度不凡,情趣高尚;雅人深致是说风雅人自然有深远意趣……你瞧,不管是用哪里,都是高尚言辞,这不正是贴合了大人心境么?”
明明有名字,却偏偏要和凤凰、雅扯上关系,这一方面说明严昌盛对于高贵地位向往;另一方面则从反面向江小楼展现出他深刻自卑。若非对于低下出身耿耿于怀,他何至于连名字都改了,又何至于说起江小楼出身商户时候那般愤愤。他看来,大抵是觉得江家这样富豪比他还要卑贱一些……
可笑想法,可笑人,但用这个关键时刻,却十分有效。
严凤雅充满狐疑地盯着对方,面色阴晴不定。
“大人不妨扪心自问,梁庆如此喜怒无常,又能对你有多少信任,将来若有一日他想起旧账,只怕大人会沦落到比我还惨地步。”
严凤雅含怒眸子一下子有些畏惧。
“大丈夫为建功立业,虽至亲亦忍绝,纵为恶亦不让,可以置伦常于不顾,也可以置良心于不顾。只要有利于自己地位,又有什么不可以干?大人你才华高绝,聪敏果敢,论手段论魄力又有哪里不如梁庆?不过是机遇罢了,全是因为大人没有碰到一个合适机会。”江小楼声音平淡轻缓。
严凤雅望着她,似乎呆住了,眸子里渐渐燃起一丝莫名火焰。
“大人这样心力辅佐梁庆,可他眼中,大人连狗都不如,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简直是直接把你一片热忱放地上践踏,我真是替大人您不值!”江小楼惋惜地叹了口气。
傅朝宣看着江小楼,不由也跟着愣住了。
若论起罗织罪名、角谋斗智、构人以罪、兼且整人治人,梁庆绝对是个中高手,但他绝对想不到,就他养病时候,已经有人如法炮制,甚至高一筹!
严凤雅神色变幻不定,显然正陷入激烈思想斗争。他当然知道江小楼说这番话是不怀好意,但他清楚对方说得没错,梁庆是一个小人,今后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想起自己曾经不敬,到时候真是有嘴没处说。再者,自己跟着他这么多年,好容易才爬上一个少尹位置,但今后想要晋升,除非梁庆先上去……可眼下看来,这种机会实是凤毛麟角,自己少有升迁可能。
一辈子这样仰人鼻息,不是太痛苦,而是生不如死。
他拼了命往上爬,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彻底摆脱低贱出身,如果能够当上京兆尹,取梁庆而代之,他改变就不仅仅是个人仕途,而是整个家族命运。
有了这样诱惑,哪怕明知道江小楼给他挖了一个陷阱,他也会跳得义无反顾。
这两日代行京兆尹职权,他早已尝到了甜头,若是能长久占据这个位置,那他真会达到人生高峰!越想越是兴奋,几乎一时几乎压过了心头对梁庆长年积累害怕。
江小楼一直轻巧地观察着对方神情,他眉头慢慢舒展开,眼神也变得野心勃勃——
“人生世,就要敢于向上攀登,若是大人畏首畏尾,战战兢兢,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建树。”她加了一把柴,语气似春风般轻柔,“当然,如果是过去,梁庆一手牢牢把握权力,大人贸然行动只怕得不偿失,毕竟京城中他人脉广,支持他人也多。可现情况不同了,听说梁大人卧病床,他可是个极为顽强人,通常情况下他绝对不会将权力交给别人……所以我想,他一定是得了很重病,大人若是有心,这就是好机会。”
这样温柔语气,却如一把利剑,一下子刺中了严凤雅心脏。
他浑身一阵颤抖,想要站起来,却是双腿打软,浑身无力。
好机会,好机会,这一辈子他可能就只有一次机会。
梁庆得了麻风病,这件事一旦传扬出去,他立刻就要卸任,那就是自己好机会!
这是老天爷知道他日日夜夜都期盼着向上攀爬,给他恩赐!
他心头一阵哆嗦,然而看到江小楼清亮眼神,猛然惊醒过来,厉声道:“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江小楼笑了,神色是那样理所当然:“大人,你可别忘了,梁庆不但杀了我大哥,还将我抓入牢中百般折磨,我当然不会站他那一边。”
她不会站梁庆一边,也未必会站严凤雅一边,只是这一点,当时严凤雅压根没有察觉到。
敏锐、狡猾、温柔可爱江小楼,不动声色之间就说动了梁庆身边头号帮手,这种本事太令人惊奇了,傅朝宣眼睛都转不开。只不过,他早已被江小楼神采飞扬迷惑,压根想不到她背后还有深意。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严凤雅不是傻子,他冷静下来以后,故作漠然地问。
江小楼面上笑意清淡:“大人,你我非亲非故,你不需要相信我,只要知道我比你憎恨梁庆,日日夜夜都等着他下场就好。他若死,我开心,你开心,大家都开心,又有什么不好?”
“哼,你说得倒容易,他可是京兆尹,不是小猫小狗,说死就死!”严凤雅当然知道江小楼对梁庆愤恨犹自己之上,此刻不禁下意识地道。说完了这一句,他立刻意识到自己错了,对梁庆之死表现这样意,分明就是承认了自己心思。
他不想被江小楼捏住把柄,这太危险!
心念急转,他早已起了杀心,眼眸似野兽暴怒时凶残:“有时候,知道太多,不是好事!”
江小楼笑意倏然敛去,眸子里面顿现锋利,身上也多出一丝凛然之气,冷酷漫天盖地,扑面而来:“大人若是杀了我,再无成功可能,严氏一门,永无出头之日!”
不知是被这股突然杀伐之气笼罩,还是一时无法接受眼前这个与刚才判若两人江小楼,严凤雅一下子镇住。
江小楼声音亦如寒铁:“大人,梁庆为官多年,实力雄厚,绝非你一个人光靠着野心可以扳倒。今日我此断言,若无我,事必败!”
严凤雅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牙齿有些隐隐发抖。
这些年来落他手中女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狠毒有之、狡诈有之、凶残有之,但那些女人加一起都比不上江小楼,她不光聪明,而且善断,竟然瞬间看穿了他心思。是,他太想要爬上那个位置,有一丝可能助力都不会轻易放过。何况,不管江小楼有什么目,人都还他手上,他不会有半点吃亏。相反,如果现杀死这个女子,紫衣侯那里交待不了不说,若她真有方法帮他呢?
虽然心头隐隐有了一个如何成事方法,但现并不成熟,他还需要多主意。
一个共同敌人,足可以让他对江小楼另眼看待。
想了半天,他暴怒之色退去,慢慢被犹豫所取代:“你真有信心,不会中途出什么岔子?”
江小楼看出他色厉内荏,却并不当面戳穿,褪去刚才冷凝,和颜悦色地道:“大人,万事万物只要你肯下苦功,没有什么得不到。你若是求不得,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你愿望不够强烈。不管他再强悍都好,总有弱点可循,只要抓住有利时机,给予那弱点猛烈一击,自然水到渠成。当然,机遇是可遇而不可求,真到了,你就得好好把握!”
严凤雅站起身,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一会儿看看江小楼,一会儿又满脸踌躇不安。
他觉得江小楼一定打什么主意,但那又如何,只要能打倒梁庆,他极有可能取而代之,管江小楼动什么心思,与他毫无相干!
傅朝宣感觉到严凤雅内心激烈斗争,但此刻临门一脚必须成功——否则就会功亏一篑!
严凤雅陡然停住步子,回过头来阴冷地盯着江小楼:“不行,太冒险了!”
傅朝宣心一下子沉入了谷底。
完了!
江小楼却不急不缓:“大人听说过赌石么?”
翡翠开采出来时,有一层风化皮包裹着,无法知道其内好坏,须切割后方能知道究竟。赌石如赌命,赌石人凭着自己经验,依据皮壳上表现,反复进行猜测和判断,估算出价格。买回来一刀剖开,里边如果色好水足,顿时价值连城成为巨富,也有可能里边无色无水,瞬间变得一文不值,这就是赌石风险。
“一刀涨,一刀跌,一块石头可能使人暴富,也可能使人一夜之间倾家荡产。赌赢了,十倍百倍赚,一夜之间成为富翁;赌输了,一切都输赔光,一无所有。这是疯狂、刺激、残酷勇敢者游戏!”
解石刀一闪而逝,切开不只是石头,还有人心。
“严大人,身为赌石人,一要有挑战精神,二要胆色过人,第三是要有丰富经验和实力——并非人人都能做到。”
傅朝宣看着严凤雅脸一点点涨红,眼睛里强光暴起,显然被江小楼说得心动神摇。
江小楼却是不动声色,甜美一笑道:“一旦开出玉,价钱就会千倍百倍疯涨。人生也是这样,无常却又有常可循!只有真正懂得把握机会,有实力、有魄力人才能取得成功。老天给了你这样机会,却因为畏惧而放过了,只能接受十赌九输结局!”
江小楼身上有一种非凡力量,坚强意志和不屈不挠精神,并且她会用超人毅力和果敢把它们坚持到底。
而严凤雅刚开始气势汹汹,开声夺人,后变得溃不成军,一败涂地。
这一幕,如同两军短兵相接,刀枪相击,委实太过精彩,以至于傅朝宣都屏住了呼吸。
江小楼不骄不躁神态自若,清湛眼眸目光灼灼:“你觉得,这一块石头开出来,会是玉,还是石?”
啪地一声,傅朝宣分明听见严凤雅神经断裂声音。
严凤雅眼眸通红,已然下了决心:“好,说得好!”
傅朝宣刚刚松了一口气,严凤雅却立刻又道:“不过,光是这个还不够,并不能让我相信你诚意,我要江家财产!”
傅朝宣一愣,立刻涌起满腔愤怒,严凤雅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官僚,这就是官僚丑恶嘴脸!
明明除掉梁庆他获利大,可现却装作吃亏模样向江小楼讨要好处,简直是匪夷所思!
“大人,江家确有财产。”江小楼轻言细语,恍若不觉对方狼子野心,“原本我想过,若是我死了,情愿将这些财产藏身之处永埋地下,也绝对不会告知梁庆,可我与大人之间却不同,我们没有血海深仇,钱与其被梁庆夺走,不如交给大人好。”
“此言当真?!”严凤雅眼眸一亮,这些年收拾了不少人,但大多数钱财都被梁庆搜刮去了,他可没有捞到半点好处,只能从死人身上剥皮,那又能有多少?江家不是一般富豪,他这回定然可以积累下大笔财富,将来仕途上也可以用来打点,不过——“你可是出自真心?”
江小楼太过狡猾,他不能不预先防备。
江小楼微笑道:“当然是真,我人还大人手中,又怎么敢与你耍花样呢?”
她笑容温顺,形容优雅,妖娆动人,如朵夜下怒放香昙,叫人不知不觉心头微动,严凤雅眼神有瞬间迷离,但很恢复平静,等京兆尹到手,要多少美人都可以,眼前这一个……也未必到不了手!只不过如今一切都是未知数,他必须按捺住:“你可记住自己说话,若是想要糊弄过去,也别怪我无情!”
若说刚刚一席话已经勾起了严凤雅野心,那么江小楼许诺,便是让他野性狂炽后一把火。
连骨子里畏惧和犹豫,都被这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江小楼道:“城中锦绣钱庄,存有一万两银票,单据就——”
严凤雅那双眸子终于变得彻底通红。
江小楼止住话,慢慢道:“现告诉大人,您还会放我出去吗?怕是——不妥吧。”
一盆冷水浇下去,严凤雅忍不住咬牙切齿:“那你什么时候才会告诉我!”
江小楼语气神秘:“当然是你我共同敌人倒下之时,不过到时候,你也得答应放我离开。”
严凤雅沉思良久终于答应,后心满意足地离去了。傅朝宣避到了廊后,看着他走出空空院落。
等严凤雅离开,傅朝宣才走入房间,
“你太冒险了,简直是与虎谋皮!”他神色充满担忧。
严凤雅是什么心思,江小楼并不意,他与梁庆恩怨,她亦不会乎。
如今是对方机会,何尝不是她?只要利用得当,她很会达到自己目。
“傅大夫,人做,天看,我们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她口气淡淡,带着一种云淡风轻漠然。
“可你怎么能许诺将财产交给他,他比梁庆又好得了多少?”傅朝宣心中着急,汗湿鬓角,“跟这种人打交道、做交易,你有几个脑袋?重要是,你怎么能用和梁庆一样卑劣手段!”
江小楼目不转睛地瞧着他,却是笑了。
她看来,做事要从征服人心着手,让人自觉自愿为他自己**付出。江小楼首先为严凤雅描绘一幅美好蓝图,并逐层深入地劝服他相信一切都会成真,直到他心悦诚服。其实,这已经不是高明谋略,只是从人性贪婪出发,预先谋算对方心思。ъΙQǐkU.йEτ
“傅大夫,梁庆害人无数,一方面源于他心狠手辣、无耻之极;另一方面,他心机和手段其实也不乏高明之处。你如此正直善良,却过于小看了他,所以才会吃亏上当、遭其蒙骗。揭穿梁庆害人把戏并不重要,洞悉其奸、勿受其害也仅仅是稍有进步,只有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才能还世界一片清明。”她微笑着,这样说道。
只有学会利用邪恶,才能真正战胜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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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丈夫为建功立业,虽至亲亦忍绝,纵为恶亦不让,可以置伦常于不顾,也可以置良心于不顾”是化用,原句出自唐朝酷吏来俊臣《罗织经》。
因为大家齐心协力,小秦爬上了钻石榜和鲜花榜,感激所有渣妹!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秦简的长门女侯
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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