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如水,草虫啾啾,有着一份自出京以来难得的静谧与宁静。
落花澹定的少年,无比惬意的享受着这一刻逍遥。
他的老爷……那个傲然号称“寰宇主人”的老爷,随年龄越长,脾气却也变得越来越自任专横了,也不顾若消息泄漏会怎样的惊天动地,随身只带一文一武两个人,轻舟下江南。
文恺之淡淡想着,浮起一丝苦笑。他是文,虽然手无缚鸡之力,来去都由老爷决定,可是,就这样悄悄的跟出来,没有行到“谏劝而止”的本份(问题是他劝得住嘛),回京以后不知要吃什么样的苦头,官方即使不过分追究,开祠堂请家法一顿竹板一月禁闭,是免不了的。
“天下文章。”有此二百年前承宗皇帝亲笔题匾,大离朝数百年风流菁华,似乎公认浓缩在了一个家族一个姓。文家簪缨世代,最为鼎盛繁荣时期一朝出过数十进士,近年族中凋零,唯长子文恺之五年前文场夺魁,十三岁神童之名著于天下。
少年得意,跃马春风,万千隆宠在一身。由是,他文恺之的行为言语皆为规范,普天之下都在观望。稍微出格一点,没有人肯原谅。——多少人在眼红“天下文章”这悬了二百年之久的金匾呢!
他当然不知道“寰宇主人”甚至把平乱印也出了手,否则,那是拚死也要赶往深山进行“谏劝”本份,全无此刻流连赏景,步月吟诗的雅兴了。
他信步所至,渐也离开半山亭,心里是想着应该回到南面他们此行在深山里暂栖的山庄,脚下却不知不觉向着从未走到过的北边走去。——柔风拂面,清凉遍体,月明星皎,单身只影,恰是寻幽揽胜时。
想到老爷为那蓝衣的少年或少女颠倒不胜的情状,微微好笑。自他**起,便熟悉了他睥睨众生的傲岸,从没想到过会有这样的颠倒。回想龙华会上剑若惊鸿,飘飞若仙,确是举世绝俗的华美。但或许因为是男装之故,美则美矣,自己却无惊艳之感。——甚至有点不服气,——想当初跨马游街、御园领宴,他不也是果掷文郎,侧帽风流?
怀着淡然而漫无边际的冥想,他逐渐深入。江南的山,却有这样的深远和广广袤,千重叠翠,风一道,水一痕,化入峰中皆无形,那山色峰峦,却有了润泽容颜与鬓的烟水气息。
明月当空,悠远清幽,虫鸟清唱宛如天籁之声,风中拂过每一片叶子的婆娑,仿佛拂过七弦的泠泠琴音,清新扑人。
隐约间,有一丝特别的声音随风传来,尖锐,冷厉,忽远忽近。
这声音夹杂在大自然温存诗意的天籁之中如此的格格不入,文恺之微微皱了眉,一道巨大的阴影划过他上方的天空,遮住明月流云,黑暗压顶而来。文恺之一抬头,巨鹰狰狞凌厉的眼神正对着他。
“呀!”文恺之骇然出声,他从未见过这么体积庞大的巨鸟,神态凶恶无比,仿佛随时伸出钢爪置人于死地。
然而大鸟只是绕着他头顶上方飞旋了一个圈子,在它后面闪出一个黑色身影,全身隐没于臃肿的黑色衣物之中,只有两只精光四射的眼眸露在外面。这双眼睛近乎贪婪的在文恺之清俊从容的面庞之上来回扫视,惊喜中含一丝犹豫,
“若是男子,……倒真是极品啊!”
文恺之怒冲冲的红了脸,简直成何体统——若是男子!他文恺之不是男子,难道会变花妖山精不成!
不等他开口,黑衣人鬼魅般消失,只听微含沙哑的声音吩咐着:“把他带上。”
巨鸟在高空盘旋徘徊,仿佛是早就在等着这一个命令,欢呼着从云霄中垂直扑下,把青衣少年凌空抓起。文恺之甚至没能挣扎一下,身子离地而去。
呼哨着的风带着一股鸟身上特有的腥气向他嘴中倒灌而来,一道道山岭在下方划过,万树摇动,黑影憧憧,世家少年何曾遭遇过这般的诡谲离奇,惊恐愤怒之余,脑海里一片空白,渐渐失去意识。
再度恢复意识,仿佛还处于身处高空、头部朝下的状态,眼前山峰、树木、天空疯狂了似的飞舞旋转,稍微动一动,五脏肺腑就翻江倒海似的翻转过来。鼻端闻到一股非常奇特的味道,如同稀薄的兰馥香气娓娓散布于空气之中,却带有挥之不去的血腥、杀戳的感觉,让人心神不宁。
渐渐的所有的旋舞静止下来,沉谧而美丽的星空于他眼睛上方静静地铺展开来,文恺之这才现自己仰面躺倒在一方巨石之上,那只凶恶大鸟不知去向。他尝试动了动手足,现身体并未得到禁锢,慢慢的坐起来,一面寻找着奇特香气的来源。
耳边一个沙哑的声音阴恻恻地说:“想要活命,老老实实呆着别动。”
就在咫尺之距,妖鬼似的黑衣人双手互抱,泛着邪气,和毫不掩饰的兴趣的眸子,紧紧盯着他。
文恺之问道:“你是什么人?这般绑架于我没有好处。”
他虽然一生处于富丽堂皇、阳光灿烂的朝堂之间,却也知道所谓朝堂和江湖的区别,对于这种形迹诡秘的人,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因而,镇定的语气中虽然带有一丝威胁,却并不过分——尤其是丝毫没有吐露自己身份的意思在内——只给人一种隐隐绰绰、难以捉磨的胁迫感。
黑衣人眸子闪了闪,在全身衣饰掩饰下无声笑了笑,“哦?”很明显感觉到这少年来历非同寻常,——这也正是文恺之要的结果,但在此时此刻,却没有为此一言而分心,只是摆了摆头,示意他先安静下来。
大石下方,是一块较为平坦的山谷,水声潺潺,山间清溪喷涌而出。
斗然间,文恺之几乎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水中的大石,赫然站立着一个约摸七八岁的**女孩!
漆黑的长在她脑后飞舞,月流无声,静静流淌在晶莹的肌肤之上,闪着娇嫩光滑的辉光。
女孩脸上挂着无比酣畅的甜美笑意,低头凝视臂弯中抱着的一个肥大婴儿。
一连串迷人甜净的歌谣自女孩嘴里滑出,双手高举,把出生最多不过百日的婴儿捧于头顶,轻轻摇晃,婴儿感到有趣,咯咯笑出声。
深山,空谷,明月,清流,有行踪诡秘的黑影,如欲噬人的怪鸟,纯洁无暇的年幼女童抱着初生婴儿,还有那股若隐若现萦绕盘旋的腥甜,仙境一般的清幽青翠之中,却有如此深重的鬼气袅袅不去。
“宝贝!宝贝!”女孩复把婴儿纳入怀中,声音清脆的叫,露出了雪白的牙齿。
不知为何,文恺之听见这两声“宝贝”,背脊上陡然冒出一股凉气,仿佛那叫声里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邪恶和**在横流。
婴儿正在高兴的时候,突然被放下来抱紧,很不自在的放声大哭,挥舞一双肥嫩的手足。
女孩拍着他,“不要哭!嘻嘻,宝贝!别哭,不疼的!”嘴唇轻轻凑近了婴儿肥嫩的脖项,微微张开,猛然一口咬下去。
尖利的哭声霎时传遍整道山脉。
“呀!”从小被教训处变不惊、温和雍容的世家少年陡然失色,无论如何想象不到会有如此匪夷所思、灭绝人性之事,淡定的双眸陡然燃烧起满腔义愤,脱口大骂:“那妖邪,快住手!伤天害理,上天不容!”
他不顾一切,甚至忘了自己随时可能遇到相同的危险,努力尝试爬下山崖。
他所在之处,是绝壁陡崖突起的一块大石之上,以他手无缚鸡之能,想要爬下去简直是绝无可能之事。
因此,黑衣人只是瞧着他,眼中流露出讥讽的笑意,毫无阻拦之意。
吮血的女孩也不无惊异的抬头,看了一眼那个手舞足蹈大呼小叫的少年,然而进入口中的美食是如此令她满足,看了一眼,便不再关心。
凭着一股冲天的愤怒,文恺之产生的勇气也是空前的,尽管艰难万分、狼狈不堪,还是被他连滚带爬的爬下山崖,然后跌跌撞撞朝溪涧那边冲过去,还有数丈之距,他却陡地站住了,身子僵直。
——婴儿的哭声早已停止。肥嘟嘟的小身体,如秋风枯叶般迅萎缩衰败下来。女孩意犹未尽的离开了婴儿颈部,伸舌舔了舔鲜红的小嘴。
大鸟一直在她身边守着,见状嘎嘎大叫。女孩一笑,把尸体放在石上。大鸟尖喙如雨,一转眼的功夫,石上只余少许碎骨残渣。
那一个初生婴儿,在这一人一鸟分食之下,连一块完整的骨头也不曾留下。
文恺之眼中蓄满泪水,在婴儿彻底消失于这个世界上以后,泪水终于顺颊滚落。
女孩满意的甩了甩头。乌黑的,雪白的脸,鲜红的嘴唇,那样美丽的颜色下面,隐藏嗜血的凶残。
吞噬了人肉的大鸟,也同时心满意足,担任起护卫的职责,这时才把注意力转向地面上,那个满含眼泪的少年,转而把充满敌意的眼光对准了他,扑腾着双翅,仿佛随时有冲上去啄食的愿望。
“随他去,不用理他。”一直在高处静观好戏的黑衣人开口,“看来这傻小子骨头挺硬……就让他吃点苦头好了。”
女孩盘膝坐下,手心足心向上,开始了下一轮的练法。初雪般的肌肤之下,鲜红血脉突突跳动,霎时涌出鲜血,给她整个的身体染上一层血色。血色不断从血脉中滋生出来,一层又一层的笼罩在女孩身上,她全身上下变得赤红可怖,甚至她的眼睛,也红得如要滴出血来,不怀好意的,炫耀般的对着平地里杀出的那个少年。
文恺之惊呆了,不知如何是好。——那个女孩,简直不是人,她比妖魔更可怕十万倍,自己应该怎么办?!
空中中,那股一直淡淡萦绕的腥甜香气至此浓冽起来,一阵阵扑入文恺之鼻端,令他感到十分不舒服。而随之加重的腥臭更使他嗅之欲吐。
是、是什么?!
寂静空谷,陡然生出无数细碎的声响。
有人……或者东西在过来。
是有东西在地面爬行,带动地面蓊郁草叶,拂散了草尖露珠,留下长长的透明粘液,源源不绝汇聚过来。起先只是少量,而后这贴地伏草的粘湿感浓重起来,湿气陡重,灰褐色的云雾在天边聚拢,星月陡然失色。
嘁嘁嘁,沙沙沙……恍如缩小了的千军万马,虽不响亮,但无穷无尽,无止无息,叠合在一起,惊天动地。
文恺之向远处望去,眼神陡然凝固,脱口惊呼:
“啊?!”
无数爬行类毒蛇、虫豸,成群结队,密密麻麻,汇成虫的海洋,奔腾起伏。刺鼻的腥臭立时在空气中氤氲涌动!
生长十八年,罗绮丛中,珠香粉媚,别说是见过、连想都没有想到过,普天之下,居然会有这样多的诡异生物!少年脸色苍白,几欲作呕,慌不择物的一棵探出树干的老树上面靠去。——未曾接近,已惊恐的退了回来。树上,山岩上,也有东西滚动过来,吐着亮晶晶的稠液,有无数蜘蛛飞快而来!
“啪”的一声,黑乎乎的东西在他脸上留下一记脆响,一只蝙蝠抖动着翅膀向前飞去。紧接着一条蛇吐着蛇信子自他脚面滑过。他背心一凉,颤抖着几乎再度失去知觉。
以他所知,深谙这个时候不应妄动,只要被任何毒虫叮咬一口,便性命难保。无奈理论碰上实践,没一点用处,他还是倒退着、躲闪着、甚至不断拍打着爬行、飞跃至其身的毒虫蛇豸,冷汗与毒气一起濡湿了青色长衫。所幸那些毒虫蛇豸们似乎有着明确目标,跻跻向前涌动而去,并不理会当中的这个手脚笨拙、失惶失措的活物。
奇怪的是,不论毒虫带来的腥臭有多么刺鼻难闻,先前空气中那缕腥甜,虽然微弱,却始终不受任何气味的干扰,仍然是在袅袅散着。——事实上,正是由于这一缕淡淡异香,将周围纷纷如海,连云岭内无数毒虫蛇豸吸引集聚。
江南灵秀之地,毒物生长本来要比其他地方少太多,若不是连云岭无与伦比的深邃空蒙,恐怕也聚集不了这么多虫蛇豸蚁,仿佛已是倾巢而出。
在这个时候,文恺之听见了从头顶传来的讥嘲而幸灾乐祸的笑声:“向我求救,我便救你。”
文恺之忍不住抬头望了望,那个黑衣人所呆的地方,在这万千毒虫包围之下,却是干干净净,所有毒虫都有意绕开了那块地方。他恍然大悟,想来是黑衣人事先在周围放置了什么药物,使之可以避开万千上万的毒虫侵扰。
此时想要活命,最好的方法便是向黑衣人开口求救。然而,文恺之哼了一下,毫不考虑这个可能性,宁可继续张皇失措的拍打驱逐经过身上的毒物,只是越聚越多,他的拍打根本无济于事,相反,也终于激怒了某些脾气暴燥的虫豸,手臂上猛然一阵剧痛,一只五彩斑谰的大蝎子从那里昂起头来,跃了出去。
他眼前一阵昏黑,在即将失去意识之时,听到黑衣人喃喃的说了句:“倔小子。”一根绳索凭空而来,绕上他腰部,然后就一片昏天黑地了。
黑衣人把青衣少年提上大石,向他嘴里塞了颗丹药,这个时候显然不愿分心,仍然不无紧张的注视着下面的情形。
千万毒虫所奔涌而去的方向,正是那个女孩!似乎受到某种神秘的牵引,争先恐后越过一水间隔,转眼之间,爬满女孩鲜红的身体。女孩保持着一成不变的姿势,手足轻轻颤动,脸上现出一丝痛苦,幽黑而闪着深红火焰的眸子里却充满了渴望,鲜血很快流遍全身。后面的毒虫还在纷涌爬至,逐渐到了她嘴巴、眼睛、耳朵、头,把鲜红的人影完全覆盖,替之而起,是一层古怪的、说不上是灰墨绿、灰青的颜色,夹杂一两点金色或者红色。
半晌,被覆盖的身体剧烈一震,宛如冬眠的蛇蜕下一层皮,无数毒虫颓然跌下,落入溪水之中,飘飘浮浮的随流水冲了出去,竟是死了。
聚集到水中的虫豸成千上万,虽然疯狂的涌向那个女孩,但更多的一时之间却是挨挤不到。当第一批毒虫坠下溪流,本来只有一个目标的毒虫霎时分为两支队伍,一部分继续颠狂涌向**女孩,另一部分则涌向死去的毒虫嘶咬分食,不一会儿就把第一批毒虫咬食迨尽。第二批从女孩身上蜕下,剩下的毒虫扑上去继续嘶咬。
可是无论那些活着的毒虫咬噬了多少死去同伴,饱食之后,它们并不选择离去,而是更加疯狂、激烈的抢夺着爬到女孩身上去的机会。
竟是生生不息。
天地间微微颤抖,清云岭清奇出尘的山色在千万毒物蹂躏之下辗转哭泣。
那女孩似乎承受着巨大的压力,颤动加剧,终于身子一晃,跌入水中。黑衣人关心似的低哼了声,身子向前倾出,更为用心观望。
女孩在水中沉沉浮浮,任由毒虫蔓延攀爬,依然还保持着原先那种手心脚心翻举向天的姿势。
黑衣人松了口气,继续观察。
直到第六、或是第七批附上身体的虫子死亡之后,那女孩在水中的手足渐渐伸展开来,身体却不再有颤动,仿佛已是支持不住。
空气中,那缕淡淡甜味随风消散,这股味道一旦散逸,对于毒虫的吸引也随之失去,除有少数还未从疯狂的巅峰清醒过来,仍在咬噬死去虫豸和女孩身体以外,绝大多数虫豸开始漫无边际的爬往各个方向。
女孩被溪水冲出好几尺远,身上残留的虫豸纷纷剥落,露出本体,经过那么多虫子以后留下无数细小疤痕,使她的身体浮肿不堪,而鲜红色的肌肤上多出那么多伤疤,也显得越加可怖。
大鸟飞过去,伸爪提她起来,只是一瞬之间,女孩消失于大鸟胸腹之下。刹那之间,一道鲜红如血的气流从它胸腹之间猛地冲了出来,带着无比灼热的气息海潮一般翻涌着展开,巨鹰化作一只火鸟,张开了燃烧着的翅膀。凶恶而凌厉的眼眸,闪着无穷无尽嗜血的渴望。
黑衣人满意的看这一幕,但注意到远远逃开的那些毒虫,无论数量上、度上,都与刚刚出现时的声势无法相提并论,他摇头叹了口气,喃喃道:“可惜,这么大一座山,也快不济了,剩余毒虫支持不了几次啦。以后却寻什么地方修炼好呢?”
在他喃喃自语的同时,鲜红如血的光辉徐徐焕消散,一条雪白的身躯从大鸟体内钻出来,光滑晶莹如初:
※※※※※
星光淡淡,月色溶溶。
四围山色,一切都笼罩在朦朦胧胧之中,天地间万物深睡,万籁俱寂,山间轻忽的风声也似化作画里笔下静静一道风景。
不绝如缕的萧声从天外而降,倾刻间如月华照彻,遍洒山野。萧声清淡平和,乍闻听不出悲喜起伏,又如袅袅轻烟融入万千静谧之中。
**人白衣如雪,独伫于山头,清泠月色照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得无限寂寥。其下烟波万里,幽凉的风在他脚边吹起落寞翻卷的绿叶。
他瞑目吹箫,似乎全身心投入,于万事万物都不察觉。萧声渐转悲凉、跌宕,几处激越转折之后,眼角边依稀有泪。
愁极轻踏箫声去。天涯况是少归期,浮云碧海寻无路。
萧曲既终,便听得一声悠悠叹息,嗓音清柔,又仿佛沉重之极。
“瑾儿?”
吹箫人忽然开口。
一条纤细的影子从山坡上冉冉走过。那少女着一袭雪色罗衫,衣袂随同间长长的丝带一同迎风而舞,山色中雾霭轻绕,在她足边清冷地燃着,漫天月华就此晶莹明亮起来。
“怎么不去睡?”男子眼神之中,隐有爱怜的责备。
“我睡不着。”少女安静答道,“听师父的箫声,想到明日的别离,更是不能安睡了。”
神色寂寥的男子微微笑了:“我曾教你即使山崩于前亦声色不改,你一向学得很好。”
少女唇边凝起清浅笑意,说:“我学得不好,师父很明白的。不过师父过于疼爱弟子,什么都不舍得说我不好。”
男子久久无语,最后只是长叹一声。把少女拉到近前,抚着她流溢清婉的丝,道:“瑾儿,我再问你一遍,我事前与叆叇约定,入帮只为教你**。现在你已出师,我送你前往期颐后便会离去,前程坎坷难期,你是否真的决定了?”
少女轻声道:“师父,四年来你为我呕心沥血,深恩难负。”她顿了顿,“师父说江湖险恶,叆叇更或许来历有些儿……不清不楚,弟子年幼愚笃,可是师父的嘱咐我一定记在心里。但我于穷途困境投诚叆叇,那也是事实,如今正值用人之际,弟子必须前往报效。师父也说过,为人在世,必须恩怨分明。”
男子点头微笑,遂不再多说。
这名白衣男子,即是黄龚亭和江湖盟徐夫人一直以来打探关注的白衣剑神。他们所深思穷虑而难以明瞭的,便是这剑神一向独来独往,即使廿多年前仗剑而行之时,也不和江湖中各种纠缠纷繁的门派生关系,是什么原因使得这闲云孤鹤、远离是非多年的白衣剑神,居然加盟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帮派?
若是此时有第三人在场,或许便能从这少女身上猜到个中原由。那少女吴怡瑾,清绝似雪的容颜宛然便有几分肖似白衣剑神当年琴剑同心、却过早夭折的薄命红颜。剑神果然是绝世情痴,二十年前生死纠缠的爱恋使之不惜抛却整个世界,而后,又为了容貌相若的小女孩再入红尘。
他初见吴怡瑾,她已身入叆叇。固然可以使用种种方法把她带走,无论明夺暗抢,叆叇都没有力量羁留得住这小小女孩,但他却不忍尘世风霜过早降落在这纤尘不染的女孩身上,成为她一生耿耿的阴影,宁可自降身份投效于这一来历不明的地方帮派之中。
此后是长达四年的悉心教导朝夕相对,更加感受到女孩子一颗纯真温柔的洁白之心,念及出师以后便得目睹她走入污浊不堪的江湖,独自面对风云变幻的莫测命运,不禁深为耽忧。何况经过这四年以来,虽然处身事外,亦毫无避免了解到一些叆叇帮隐秘,远非一个地方势力那么简单,其幕后操纵之手掩藏在层层扑朔迷离之后,真意难测。正在这时叆叇三番四次信致意,希望吴怡瑾能早日出道。眼见无法借口托延,他只得亲自带着心爱的小徒儿,向期颐而来。不过按照他加盟帮派时的约法三章,他并不会为叆叇做其他任何事情,吴怡瑾安全抵达之日,也是他们师徒分离之时。
这一晚他极思人生之变幻,命运之悲凉,心有所感,不禁吹出这离别的箫音,岂知吴怡瑾并未入睡,尾随而来,终于忍不住又一次试探其意,对徒儿的回答隐隐有些失望,却在意料之中。
师徒俩谁也没再开口,充满亲情的温暖在两人心间缓缓流动。
似是感觉有某种异常之处,剑神转头把视线投入茫茫无际的夜空,“噫”了一声,眼中有诧异之光。明月繁星交相闪现,丝丝流云在天幕轻盈飘浮,夜幕沉谧似海,他一无所察,脸上神色却越肃然。
吴怡瑾微微皱了皱眉,低声道:“师父……有血腥味。”
剑神颔,向她做了个手势示意静声,白色身形仿佛划过苍穹的流星,投入沉沉夜色之中。
吴怡瑾对她师父的神通素来信服,那股隐隐约约萦之于鼻端的血腥味道虽是来得诡异突然,师父既是过去调查了,她便也不放在心上。在峰顶缓缓走动,居高临下,眺望这延绵起伏的连云岭山色,目中渐渐流露出流连赞叹。她跟着师父游迹天涯,不知走过了多少名山大川,连云岭与之相比并无多少特别之处,但是江南之地,一山一水俱显精巧,这连云岭的每一座峰头峦谷,便似天然水墨画成,深浅浓淡错落有致,精奇却不造作,秀丽而不张扬,处身其间,身心舒畅,恍与天地融合为一。
唯一美中不足之处,无过于风中送来萦绕不散的血腥味了。剑神去了许久,这股味道非但并未减轻,反而愈加刺鼻起来。
难道师父会遭遇意外情况?山头忽然卷起一阵狂风,一片黑影遮去大半月色,却是一只奇形大鸟横空里飞了过来。吴怡瑾惊见它一双利爪以下,竟然抓着一个人,在它划过高空的瞬间,有鲜血淅沥而下,而那人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吴怡瑾随着师父阅历甚丰,可如此凶残伤人的鸟类实属少见,轻斥:“下来!”玉般莹润的光华绕指而过,中途横截。怪鸟斜身张开丈许长的双翼,拍出一股强劲之极的劲风。白衣少女三千丝俱都飞舞旋转起来,风力宛若钢刀般削过面庞,她未曾后退,皓腕抖动,那道光华登时光芒大炽,灿烂耀眼,如电飞驰般削上鸟翼,隐隐挟风雷之势,锐不可当。怪鸟吓了一跳,似乎知道厉害,不敢以翼直接与之相抵,当下振翅侧飞,白光如影随形的削至其足,怪鸟负伤枭啼,利爪一松,抓着的那人从半空中殒石般落下。
吴怡瑾把那人接住,剑神声音远远送来:“瑾儿,截住那伤人魔物!”吴怡瑾应道:“是!”把那人轻轻放下,白光再次如练而出,星云点点交织闪烁,虽是以下击上,但仍霎时布成一张剑气弥漫的网。这一剑快若电闪,那怪鸟掷人后不及远逃,重又被剑气吸回网中,一个声音惊呼出来:“不要啦!救、救命!”
吴怡瑾这一惊非同小可,那声音稚弱娇嫩,似是个未成年的孩子,而这样稚嫩的声音,却是怪鸟出来的!
她急忙撤剑,那怪鸟双翼受剑风之伤,在空中挣扎了两下,粗重庞大的身躯缓缓下坠,未到地面,那怪鸟胸腹斗然一切为二,自内钻出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黑雪肤,红唇鲜艳,浑身上下**裸的不着片缕。
吴怡瑾惊讶之至,羞得连耳根子也红了,心中骇然,却也禁不住一丝好奇。那女孩格格娇笑,张开双臂,口中叫唤:“姐姐抱抱!姐姐抱抱!”
她叫的真切,银铃般的嗓音蕴含着无边欢乐,再看那女孩儿眉目如画,笑得两眼弯弯,并不为自己的异相而有一点儿害臊或是难堪,吴怡瑾心想:“莫非这孩子是弱智?”生成这般玉雪可爱,却是个白痴,很是可怜,听那女孩一声声越急促,心生怜惜,走过去想把那女孩抱起。
手指才接触到那晶莹似玉的小身体,惊觉有异,身子疾往后仰,一枚银针擦着她鼻尖飞了过去,小女孩张口连续吐出十几枚银针,向她激射而去!
咫尺之距,惊电之,就算绝顶高手也很难躲避,小女孩拍手大笑,白色光华于瞬间点亮,罩住少女周身,银针触之即飞。
吴怡瑾站了起来,手中握着清光流转的银白色剑,原来这是一把软剑,她方才以此剑截鸟伤足后,笼于袖间,危急出剑,也惊出一身冷汗。听着小女孩得意的笑声,她反有些黯然,宁可相信这小姑娘是不谙世事的受害者,不愿想象她真和这怪鸟有何关联。
两道人影一先一后飞掠至山头,白衣男子顾不止追截前者,先拉住吴怡瑾,关切问道:“可有受伤?”看她面色有些苍白,但神情无恙,这才放心,转身冷冷道:“尊驾是谁?居然暗中炼此伤天害理之物!”
另外那人全身隐没于显得臃肿的黑色衣物之中,沙哑的声音阴恻恻说:“剑神的血,就算年纪大了,喝着也是不错的滋味罢?”
黑衣人目光如炬,炯炯在吴怡瑾身上盯了片刻,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剑神察其用意,更是恼怒,挺身把吴怡瑾护住,低声道:“你先退下。”旋即传音入密:“瑾儿,此物名唤血鸟,是大凶之物,如今还不成大器,倘有机会,立即杀死那一人一鸟。”
吴怡瑾听到嘱咐,转目看那只怪鸟胸腹切开后居然行若无事的站在一方大石之上,小女孩蹦蹦跳跳的跑了回去,蹲在它腹腔以下,笑嘻嘻的双手支肘,见吴怡瑾留意她,又是一连串娇笑,并不以出手偷袭为耻。吴怡瑾心中难过,想:“师父说的血鸟,一定是指怪鸟,这女孩儿只怕是受了蛊惑的受害者。”怪鸟在刚才惊电般交手以后,对她有点害怕,躲在那黑衣人后面,离得远远的。
忽见地上伏着从怪鸟爪底抢下的那人,俯身察看,是一个年纪甚轻的少年,触手温热,似乎并没气绝。搭他脉搏,觉仅是血脉被封,没有别的伤处,看来怪鸟滴下的血并不是此人的。抵住少年后心,缓缓送了一股内力过去,震开他被封的血脉。
剑神和那黑衣人已交上了手。
两人都是出尽全力。剑神怒极,明知对方炼那种凶残之物暗中不知已令多少生灵涂炭,决意除之;那黑衣人在半途被截,功亏一篑,而且此中秘密不容外传,亦是欲除剑神而后快。HTtρs://Μ.Ъīqiκυ.ΠEt
他们在半山上打过了一场,剑神未能断定对方是否修炼血鸟,始终不曾亮剑。黑衣人料想此时剑神再无不出剑之理,只不过面前略带寂寥的男子白衣如雪,一襟飘零,怎么也看不出他剑藏于何处,一声大喝,两只奇形兵器倏然伸出,造型与那巨鸟一双利爪无异,铁骨森森,乌黑锃亮,挥舞过处,便闻着一股恶臭,兵器之上抹了巨毒。
剑神微微一晒,全身衣袍无风自鼓,右手五指微屈,五道凌厉之极的剑气从指尖喷薄而出,撞击在一对铁爪之上其声如金石相交,黑衣人失声道:“无形剑气!”剑神淡淡道:“不错!可惜你那凶物最多才炼了五年而已。”言下之意,此时的黑衣人尚远不足与之为敌。黑衣人狞笑,“未必!”两只铁爪倏合而分,爆出一阵七彩绚丽烟雾,剑神欲要后退,眼角余光瞥见吴怡瑾在地下为人施救,当即站立不动,广袖翻飞,那烟雾宛如飞入一道巨大无比的漩涡,顿时化为无形。
吴怡瑾手上施救,心下关切战局,看到师父因为怕她受到毒雾侵扰,不惜用内力把毒气消弥于无形,于是把伤者扶至背阴的山坡处。
那少年血脉已然震开,只是不能马上苏醒,移动身子以后血液流通,低哼了一声,悠悠醒来。
斗然间身子一震,犹如雷轰电击,一张芙蓉秀面不期然映入眼帘,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时下月影婆娑,徐风幽凉,不知伊人是仙女亦或花神?不知自己置身何地是梦是真?
那清雅绝俗的花神见他醒了,微微一笑,盈盈起身。他拚命叫道:“神仙姐姐!神仙姐姐!”然而穷尽全身力量,一个字音也不出来,只觉得喉咙口被锁住了似的,又干又痛,心中一急,气血上涌,再度昏晕过去。
吴怡瑾持剑向怪鸟缓缓走去。
怪鸟对她极是戒惧,迎着她的目光,愤怒的嘎嘎叫了两声,意在求助。但此时黑衣人在无形有神的剑气强攻之下手忙脚乱,何能顾得上它?吴怡瑾一剑快绝无伦,斫中那怪鸟巨翼,**女孩募然一跃到怪鸟颈中,以身相护,嚎啕大哭起来:“怕!我怕!”
剑神沉声:“那女孩已入魔障,瑾儿,快杀了她!”
吴怡瑾迟疑举剑,但见那孩子全身索索抖,望向她的目光之中充满了哀怜恳切,这一剑无论如何下不了手。
黑衣人募地翻身倒跃,两只铁爪齐齐脱手,剑神剑气一挡,挡开铁爪,与此同时,食指、中指、小指三剑齐出,一一刺入其体内。黑衣人身躯剧晃,鲜血立时浸湿衣衫,但他便是只争片刻,迅奔向那只怪鸟,一手夹起女孩,另一只手生生擎起怪鸟,朝吴怡瑾方向大力挥掷过去。
剑神面色一变,叫道:“瑾儿退开!”他自己不退反进,身在半空,与怪鸟迎面相对,十指屈伸遥指,剑气如龙飞舞。那怪鸟惨叫一声,庞大无比的身躯募然间炸烈开来。
白影晃动,一声巨响,火光烈焰腾天,如群魔乱舞。只是无论那烟雾弥漫了半边天空,却没一丝一毫弹到吴怡瑾附近,然而剑神的身形却霎时湮没于漫天火焰。
这变化太过突然,吴怡瑾颤声叫道:“师父!”
“我没事,别怕。你别过来。”
一如既往安然的声音,带着些许笑意从空中拂过,吴怡瑾本已是方寸大乱,闻言方才生生驻足,不再往烟火中奔去。
白衣剑神身影自烟雾弥漫中突现出来,他此刻模样却远不是应答的那般神定气闲,白衣多处碎裂,有几处甚至烧成焦炙黑色,头上髻松了开来,乱纷纷垂在脸颊边。眼睛深处,凝结隐隐的青色。
他微微喘着气,不动声色的闪开了徒儿上前相扶的手,见她泪湿双睫,微笑:“傻孩子,你怕我遭暗算么?没那么容易的。”
吴怡瑾含着泪,唇边勉强凝结笑意,无奈总是笑不出:“师父!”
她白玉一般的面庞有清泪附于其上,将落未落,有如玉承明珠,花凝晓露,剑神只望了一眼,转头不敢再看,轻叹道:“傻孩子,我叫你杀了那女孩儿,你怎地心软不杀?”不等回答,低声道,“不过我早知你下不了手的,你以为那女孩儿年幼无知,清白无辜是不是?”
吴怡瑾轻声道:“她终究还小,就算……就算无意间做下甚么错事,罪不当死。”
剑神微笑:“这件事我从未向你提过,难怪你不知。但我决计料不到这世上居然会有人炼此凶残之物。”
他思忖有时,一股嫌恶之色掠过眉峰,“这个东西叫做血鸟,鸟就是鸟了,血却是血婴,就是那个女孩儿。鸟很好找,我们看到的这头似乎是藏边兀鹰的一个变种,无论多么凶恶,死了一只还能另找一只,可是倘若杀死了血婴,普天下就未必找得出第二个来。血鸟也就炼不成了。”
说到这里,一串突如其至的咳嗽滑出唇齿,几难成言,吴怡瑾才知道他还不止是外表狼狈,实在是受了伤的,忙道:“师父,我们先找个地方养伤,慢慢再说。”
剑神摇头,走到大鸟边,污浊不堪的浓血不断自兀鹰体内流出,整个胸脯炸得粉身碎骨血肉模糊,只有尖喙突睛,凌厉睁视来人。
吴怡瑾站得远远的扫了两眼,果见它脑袋与兀鹰相似,可是体格比寻常兀鹰要大上两倍有余,世间少见如此大的飞鸟。她看了一会只觉得恶心欲吐,但剑神却似乎瞧出了兴趣,甚至慢慢低下身子,手指微屈,竟以无上的剑气从血肉模糊的块垒里将那一颗完好的心脏生生迫出,连结盘虬错乱的筋脉与血液,仍在有力而弹突的跳动扑,仿佛含着无穷尽的愤怒与恶毒!
他托在手心,认真的端详了一会,这才从行李袋中找出一个皮囊来收了。吴怡瑾皱眉道:“师父,这个有用?”
剑神顾左右而言他:“斩草除根,我得把血婴除了才行。”
“我跟着师父去。”
“不用。你把那个少年送回去吧。然后……”剑神迅地写了一张字纸,“你替我下山买齐这些药材。”
吴怡瑾接过那张药方,看了一遍,微微变了颜色:“这药方好珍贵。……师父伤得很厉害么?”
剑神道:“不是。但只怕我得好生调养一阵子。”
吴怡瑾忙道:“师父,我看过了,那少年身上没伤,醒后可以自行下山。我跟着师父一同下山配齐药方,然后杀血鸟。”
剑神道:“救人救彻,怎么可以半途而废?况且你看看,药方上的药引,一时也够你配的了,陪我浪费时间干什么?我知道你担心我,尽管放心,血婴失去这只鸟,元气大伤,已无足为惧。我手上有了这颗血心,很容易找到它藏匿之处。为师答应你,除去血婴,不出五天,我仍然会到冰丝馆来找你,我们师徒——暂时不分离。”
吴怡瑾对师父一向崇敬如神,虽然担忧他伤势如何,此行是否会遇凶险,但师父既这样说了,那就一定没事。听到最后那句话,忍不住浅浅笑了起来。
白衣少女走过去把那个再次昏迷的少年扶了起来,剑神转过身来,遥遥地看着她。——眼底似有种古怪的情绪在燃烧,说不出是悲痛还是留恋。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锦城的紫玉成烟
御兽师?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