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隐隐雷动,屋内的紫金瑞兽香炉却燃着暖香。
年轻的帝王倚在案桌后,“李谨,明儿是什么日子?”
大太监将烛火的灯芯挑亮,“万岁,明儿是十五,再过两日,便是太皇太后六十华诞了呢。”帝王慢慢应了一声,将腰间五股彩绳编织的锦囊握在了掌心。
这是女子的手艺,并不十分精巧,甚至颇有些青涩的笨拙。
他眼仁漆黑,此时此刻映出烛火的一豆暖光,静静地出神,面上一点点寒色消融。
大太监看到了年轻皇帝手中的物什,面色微变,“万岁——”
年轻皇帝眼中的柔情转瞬即逝,那声落地的叹息几乎微不可闻。
“朕自有分寸。”
颜弈初次见到萧遂意是在太后的寝宫。太后亲临将军府为侄女儿举丧。
又将其唯一所出的闺女带回宫中。
身边的大太监一路都在细细嘱托,待青衣小婢挑了珠帘请他进去,他才发现满堂的仆从皆披缟素,整个宁椿殿冷肃逼人,然而,才转过一道山水屏风,大朵夺目的嫣红争先恐后映入眼中。
他心中微微惊动。
这女孩儿年岁不大,约莫小他两三岁,分明母亲丧期未满,却穿了一身水红的锦绣花裙、鸾带丝履,跪在殿前的金砖上。
太后也蹙了眉,然而看着萧遂意一张稚嫩的脸庞,终究无法发火,只是沉下脸问身侧的下人,“小小姐年幼,难道跟着的人也不懂规矩么?”
随行的只有一个老嬷嬷,此时此刻已经吓得三魂没了六魄,伏在地上两股战战,谁人敢说出来,小小姐并不是请安书上说的那样,视若掌上明珠?
“回太姑母的话,此事不与嬷嬷们相干,是眷儿自己的意思。”
跪在地上的女童声音清澈,深深俯首下去,“这是儿臣娘亲生前为儿臣做的衣裳,亦是唯一一件儿臣能留下的遗物。”
太后微微凝目,似有动容。
“娘亲一生与世无争,只愿儿臣喜乐...所以,儿臣不能太难过。”
女童说完,果然绽开了一个笑意,然而那笑浮在一双泪汪汪的眼睛上,显出几分怯弱的乖巧来,太后招手,身侧的女官立刻将女童扶了起来,迎到了太后身侧坐着。
“是个懂事的好孩子,随了你娘亲。”太后依依拉过萧遂意的手,眉眼亦舒展开来,“若是在宫中呆不惯,可差人将你娘亲的物什挪了来,也不是难事。哀家陪着你,你也陪陪哀家。”萧遂意温顺地靠在太后怀中,身侧的女官却是个眼尖的,一眼瞧见了萧遂意后脖颈上冻伤,低声道,“太后,小小姐看着倒是羸弱得很...”
太后虽是眼神不大灵,却能摸到萧遂意纤弱不堪的手腕,先才因着哀痛不暇,如今心中一沉,将萧遂意的小手又拉紧了几分,“曲淳,再走一趟将军府。”
女官应声而出。太后仿佛才看见金殿之下跪着另个半大的少年,引上前来。两个小小的人儿煞有介事地见了平礼。
萧遂意唤他,“尘哥哥。”
颜弈任婢子将那繁复的玄色龙袍抚平每一个衣褶,束好金冠。铜镜之中错彩镂金,纷华靡丽,帝王年轻英朗的面容没有一丝波澜。
车辇声势浩大。满座尽是王侯将相,得见帝王,俱伏拜在地,山呼万岁。
颜弈行至席前,太后身边巧笑嫣然地坐着淑妃沈灵漪,他行了稽首礼,不着声色地坐在了太后的另一侧。
沈灵漪轻声道,“太后传臣妾侍疾,臣女也思念姊姊,陛下不怪臣妾自作主张罢?”
颜弈神色淡淡地抿了一口酒,“无妨。”掌权六年,他早已将喜怒哀乐从善如流地隐匿在帝王的外表下,他相信,一会儿见到她,也不至于失态。
“大都统到——”遥遥传来太监略显尖锐的唱喏,颜弈骤然抬首,高大英武的将军挽着他的爱妻步步拾阶而上,那个娇小玲珑的身影走的很慢很慢,男人始终耐心地跟随在侧。琼华岛的烛火通彻明亮,两人紧紧相握的手指一下子刺伤了年轻帝王的眼眸。
“臣,恭贺太皇太后寿诞,祝祷太皇太后福泽万年。”大都统浓眉大眼,说不上细致,却悉心替萧遂意撩起襦裙长摆,两人齐齐跪下。
太皇太后笑道,“哀家远远便见着了,好一对璧人,见礼也不忘拉着手,起来坐罢。”在众王侯的笑声中,萧遂意慢慢抬起了头。
她的脸颊清瘦许多,满头青丝也束成了年青妇人的珍珠髻,只是一双眼睛依旧那样明亮清透,坦荡地、不躲不闪地看着主座上的帝王。短短的一瞬,她便由着自己的夫君搀扶入席了。
颜弈忽然间感觉入喉的烈酒灼烫,一路滚着热气窜入心口,烧一片火辣辣地痛。沈灵漪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长姊一生安之若素,如今看来,竟是陛下多虑了。”
颜弈道,“原就是朕促成的婚事,他二人举案齐眉,再好不过。”
宫宴浩大,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待到散了席,太后先行回宫,众臣逐次辞去,沈灵漪才越席而出,亲热地坐在了萧遂意的身侧,“姊姊,一别数年,我心中最放不下便是你了。”
萧遂意欠身颔首,目光有些许空乏,语气却是温和的,“多谢淑妃娘娘记挂,一切安好。”沈灵漪凑近了她,微微皱眉,“姊姊的眼睛...”
萧遂意从容笑了笑,“随将军去了一趟塞北,我身子不中用,一场风雪伤了眼睛,如今习惯了,倒也没有大碍。”
沈灵漪握住萧遂意的手,感动得潸然泪下。颜弈遥遥站在主座之上,面上好似覆了一层寒霜,笼在逆光的黑暗之中,宽大的袍袖之下,十指已然嵌入皮肉,根根生疼。
为着太后的一句交代,颜弈的身后跟了个小跟班儿。他不明白,萧遂意怎么说也是将军府上出来的,怎么看宫中什么东西都新鲜?整天撒欢野跑,像个打头次进城的乡野丫头。
下了翰林院,众位皇子围了长桌用膳,婢子们端了漱盂、巾帕、茶盘一应等物,萧遂意咕嘟咕嘟将漱口的茶喝了下去。众皇子笑得此起彼伏,萧遂意不明所以,慢慢放下茶碗,也随着众人笑。
颜弈劈手从婢子手中夺过一方锦帕,将茶水擦净,凶巴巴地斥道,“这茶不能喝!你记住了!”
他不喜欢萧遂意遇着什么事都是一副好脾气的笑容,不喜欢萧遂意这副没骨气的样子,生怕得罪了谁似的,那样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萧遂意吓得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笑容愈加怯弱,“眷儿知道了,尘哥哥。”
为着萧遂意不懂规矩,
二皇子立即便寻个教习嬷嬷与她。颜弈暗暗松了一口气,萧遂意不必再时时刻刻跟着他了。
一晃便是十数日。这期间听了些许传言,萧遂意的生母身子孱弱,美人迟暮,早就搬到了将军府的后院“静修”,堂堂明媒正娶的夫人,过的十分不堪,连带着萧遂意也是个不受宠的。太皇太后差去的曲淳一番敲打,将几个妾室给了银钱遣散,才作罢。
似乎原先说不通的种种,如今一下子便解释通了。
颜弈发现,自己同萧遂意,命运还真是悲惨的如出一辙。
“尘哥哥,你怎么来了?”不知不觉地,他竟走到了礼司,萧遂意欢呼雀跃着扑了出来。她眼睛弯弯如月,眉梢都是掩饰不住的喜色,明媚得像是初春绽放的花朵。孤僻寡淡如颜弈,也禁不住微微笑了,展了双臂接她——然而他生的瘦弱,浑身拎不出二两肉,哪里经得住萧遂意这全力一扑?
两个人齐齐翻滚在了地上。
幸是深秋,花落满地,少年滚了一身尘香,气得直叫,“萧遂意,你又胖了多少?宫里打打闹闹地成了什么样子,给我起来!”
他习武数月,轻巧地翻身而起,动作颇有几分潇洒,萧遂意衣裳厚重,在地上挣扎了一会儿,“尘哥哥,我起不来。”
颜弈掸去衣襟上的尘土,反身握住了萧遂意白净如笋的小手,谁知萧遂意好似受惊似的拼命要抽回去,“尘哥哥,不..不必了,我自己起。”
她的慌乱似乎有些异样,并不是小女儿情窦初开的羞涩,颜弈起了疑心,另一只手掀开了萧遂意厚厚的蜀锦流纱广袖。
几道横亘的旧伤就那样交错在少女的藕臂上,大半已经结痂,暗红的颜色触目惊心。颜弈一下子变了脸色,“是谁?”
萧遂意小声央告,“尘哥哥...”
颜弈冷着脸,一言不发地将萧遂意带到了僻静的小亭上。
“告诉我,萧遂意,伤你的是谁!?”
“哥哥,这不算什么大事,求你了,别去告诉太姑母好不好?”萧遂意仰着头,似乎本来想笑的,然而咧了咧嘴角,眼泪珠子却滚落了下来,“教习嬷嬷说我若是...若是不听话,学不好规矩,便要赶出宫去了,我不能...何况,也许...二皇兄也是为了我好...”
颜弈定定地看着萧遂意。当下只有他两个,无人逼迫她。狰狞的伤疤是真的,受的那些屈辱折磨也是真的。
“他为你好?”颜弈喃喃,摇头苦笑,“萧遂意,这话儿说出来,你自己信是不信?”“他分明便是冷血无情,便是用你在宫中杀威,你难道看不出来么!?不过为着我们是族中不受宠的人,所以生杀无忌罢了!你便是冲他逢迎谄笑、将自己跪入尘埃里,他想动手一样不会放过你的,你知不知道?”
最后一句,抽尽了怨怼愤恨,颜弈不知道是在叹自己,还是在叹和他命运相似的人儿。
“萧遂意,你是何苦?”
少女垂眸,了无应答。
夕阳给丈把高的朱红宫墙渡上一层如血的暮色,颜弈的双眸倒映出巍峨的宫阙楼宇,他慢慢抬起手,将宫殿托在掌心,“不如,我们换个活法。”
沈灵漪求了太皇太后,留萧遂意在宫中多住几日,好一叙姐妹之情。在永寿宫,沈灵漪扶着萧遂意坐在贵妃榻上,“长姊可还看得清这宫中的样子?”
萧遂意摇一摇头。
“那倒是可惜,”沈灵漪淡淡地叹息,“陛下垂怜,比着旧时将军府的样子建造,姊姊若见了,必然觉得亲切。”
萧遂意失神了一瞬,长睫微微颤动,半晌才道,“皇上对淑妃娘娘宠爱有加。”
似乎是数年之前,颜弈也曾拉着她的手问,“眷儿,昔日汉武帝金屋藏娇,你想要什么样的,我为你建宫可好?”
如今金屋虽在,住的人却不是她了。
满室的金碧辉煌,都是她在府上最痛苦漫长的回忆。
“都统对姊姊不是也很好么?”
沈灵漪支颚微笑,“赴塞北,战疆场,同生共死。”萧遂意微微点了点头,“是。”
大都统待她的好总是一时一时的,仿佛每一次醉酒之后,都能拉着她絮絮说上半宿的情话,一口声地唤她“沈姑娘”,然而白日里清醒了,又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待她礼遇疏离,萧遂意只道是他将门之后,不善言辞。
“我终年待在这宫中,所见所闻不过宫闱三两事,姊姊在边疆,必然见闻甚广,”沈灵漪拉着萧遂意的手,像个撒娇的小女孩,“姊姊,你说说与我听罢。”
萧遂意想了想,思绪逐渐飘远。
那次作战凯旋,都统却忽然失魂落魄地冲出营帐,说是丢了极贵重的子母珏,大雪连绵,寒风料峭,萧遂意孤身一人出了营帐,三更天才回来,她找回了玉,却伤了眼睛。
此身此心,她已匀不出多余的情爱,只能尽己所能做一个本分的妻。
正是两人叙话的档口,颜弈来了。
言太皇太后要请两姐妹用膳,他自然而然地拉起萧遂意的手,就如同六年前一般无二。
沈灵漪微微变色。萧遂意窘迫惶然,“皇上...”
他的手掌温热,触及的指尖却教她灼烫。
颜弈道,“在外是君臣,在内,朕还当你是朕的妹妹,你有眼疾,朕扶你去给太皇太后请安。”或许只有顶着兄妹之名,他才能在光明中拉一拉萧遂意的手,或许只有如此,萧遂意才不会逃避。
十指相扣的一瞬间,萧遂意微微挺直了脊背,似是心领神会,偏又秘而不宣。
宁椿宫中,太皇太后对萧遂意嘘寒问暖,颇是关怀。一席饭,颜弈亲自为萧遂意布菜,斟茶,一面向太后道,“朕待眷儿,如同亲妹子一般,阔别多年,如今朕这个做兄长的,终于能为她做点事了。”
年轻帝王的神色关切,挑不出一丝一毫的错处,太皇太后遂笑道,“如此甚好。只有一样——眷儿是灵漪的长姊,又成了你的妹妹,这辈分可是要乱了!”沈灵漪不得不咬紧牙关,才能堵住那要夺眶而出的酸楚,她要笑,要笑得更加善解人意。
“既这么说,臣妾也少不得再求太皇太后,不如给长姊一个公主的名分,昭告天下,如此便更是一家人了,岂不好?”颜弈骤然变色,“不可!”
太皇太后微微收敛了笑意,凤目之中的凛寒一闪而过,“有何不可?”满室剑拔弩张的死寂之中,萧遂意微笑道,“边塞风雪催人老,多半是皇上觉得臣女人老珠黄,做不得这么个妹子了。不过既然是太姑母的恩典,臣女受之无愧。”
她薄唇一张一合,轻轻道,“臣女,愿做这个公主。”得闻此言,太皇太后又恢复了长辈端庄慈和的笑,“哀家乏了,皇帝陪哀家用药去吧,你们两姐妹多年未见,说说体己话。”行出宁椿宫,一众宫女远远缀行在后,微不可闻地嗟叹,“灵漪,强求得来的淑妃,你当的快乐么?当年你执意嫁给陛下,究竟是见不得我好过,还是真的爱他?”
“当年若不是你告状,曲淳怎么会突然抄检相府,怎么会遣散我娘亲!至于颜弈...若尘,我若不爱他,怎么会费心费力多年,扮成你的模样取悦他?”
沈灵漪喝醉了,染了丹蔻的手抓过萧遂意,一一从身上拂过,“这珠钗是你欢喜的梨花簪,这身衣裳是你出宫之前一直穿着的故衣!我本以为处处像你,事,他便会欢喜我,我错了,除却巫山非云也,我终究敌不过你。”萧遂意的面容从淡然一点点到震愕。
颜弈...未待她问出话儿来,沈灵漪忽然笑了,笑得凄美绝伦,眼底燃出了熊熊妒火,“不过,我忽然发现,其实长姊你同我一样可怜——”她纤纤玉指一翻,从袖中取出一方小锦囊,抖落开来,泠泠环佩作响。“你以为,同你举案齐眉的夫君真的爱你么?”
“大都统的那半块子母玉,早在十七岁那年,便送与我了。”
自那一日立誓而后,颜弈便极少在宫中留驻了,不是在翰林院,便是在骑射场。萧遂意在宫中也不落闲,两人不能时常见面,她笨手笨脚地绣了一只锦囊,托小太监送去给颜弈。等了半日,回信来了。
——手工待精益,杨柳春花也罢,偏偏还有两只肥鸭在上面,太煞风景。
——那是鸳鸯!尘哥哥可一切安好?眷儿如今的教书先生是京城书香之后,文采斐然,俊逸非常。
——较我如何?短短四字,萧遂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似乎能想到颜弈眼角眉梢藏不住的不服气。她握着笔思索片刻,郑重落笔。
——纵比潘安,不及君也。
皇帝的传召问话是突如其来的。几个皇子料不到素日背的四书五经皆派不上用场,皆期期艾艾没个所以然,皇帝的脸色愈来愈沉,最后看向颜弈几乎是用喝问,“老五,你有什么话说?”
有。
自然是有了。
多日以来的积累不是凭空而来,颜弈不卑不亢地引经据典,罗列三则,言语之中,已对国事知悉通透。皇帝惊异之余甚为欢喜,嘉许数句,这个多年对自己淡薄如水的父亲,终于正视了自己一眼,真不知可喜还是可悲。颜弈将所有的情绪首于心底,恭恭敬敬叩首退去。
身边的小太监神神秘秘地引着颜弈上了平日不走的偏僻小道,正是他疑惑时,萧遂意从树后扑了出来,“尘哥哥!”
他这下有了防备,任由萧遂意如黏皮糖一样倒挂在身上,剥也剥不下来,“怎么,有你那风骨倜傥的教书先生,还有闲暇寻我?”
两人并肩而立,身后却忽然传来冷笑声,颜弈却才回首,巴掌带着疾风重重打在他的脸上。血缓缓从口齿间漫出,颜弈随手拭去,“二哥。”
“先才还真是小觑五弟了,很懂得韬光养晦么,嗯?”二皇子的脸色逐渐沉下来,显出几分狰狞怒色,“我告诉你,骨子里是下贱的血,一辈子也休想继承大统,一个辛者库女人出来的...”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截住未完的话,颜弈身边疾风略过,但见萧遂意张牙舞爪地扑了上去,猛地将二皇子扑在地上,拳打脚踢!
“眷儿,住手!”震愕足足数秒,颜弈才将眼前的人和素日里温柔怯懦的萧遂意联系在一处,忙上前要拦,可知二皇子身边的太监见主子千尊万贵的脸居然被掌攉,一急之下,抡起拂尘便砸在了萧遂意的额角。
那拂尘可是樨木,萧遂意本倒骑在二皇子身上,遭此一击,骤然瞪大了双眼,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白皙胜雪的面上划过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迹。颜弈欲拉萧遂意的手指停在空中滞留片刻,化作一记狠拳,回身打在了太监的脸上。
那一日的事自然闹到了帝后耳中,虽得皇太后宽言数句,到底捱了惩戒,两人并肩跪在偏殿的佛堂,思过。
萧遂意歪着头心无芥蒂地问道,“尘哥哥,你在想什么?”颜弈面对宝相庄严的满殿金佛,静静道,“我在想,都说我佛慈悲,他为何不肯睁开眼,看看这人间疾苦。”
“那你猜猜我在想什么?”
“我哪里猜得出。”
“我在想,我二人并肩跪着,端端正正的,像新人拜堂似的。”
像是听到了远山传来的钟声,那样遥远缥缈,又震彻在耳边,字字如钧。
颜弈睁大了眼睛。萧遂意却拉住了他的手,轻轻地哈气,一面絮絮叨叨,“尘哥哥,你真是糊涂,他要打我我就哭,我一哭,太姑母就心软了,你替我挡什么?...我给你吹吹,娘亲说,吹吹就不疼了。”
“萧遂意,”颜弈的声音有些许颤抖,手掌的痛全无知觉,“萧遂意,你方才说什么?”
“...啊?”“算了,眷儿还小,你不明白的。一个时辰也差不离了,我们...”
“我怎么不明白?”
“尘哥哥,你而今嫌我小,那等将来,等眷儿不小了的时候,你同我拜堂好不好?”颜弈没有说话,只是拉过她的手,
十指紧紧相扣,又生涩地摸了摸萧遂意毛茸茸的小脑袋,两个人方慢慢地、依偎在了一处。佛堂红烛摇曳,满室紫檀香。
踉跄着后退,一步,两步,诧异和惊惶的神色一点点出现在萧遂意的脸上,睫羽颤动,她的声音也仿佛浸在寒水中,“...果真?”
果真么?这些年她得到的垂怜和关怀,这个她侍奉了六年的夫君,一切都是假的么?沈灵漪哈哈大笑,笑弯了腰,“大都统心中的人一直是我,只可惜我不愿过打打杀杀的日子,我愿意受万人供奉、养尊处优,姊姊啊,一直对你念念不忘的只有陛下,可是你却只能当他的好妹妹!你可知道,你亲口说出愿做公主时,他有多痛苦?”
萧遂意落荒而逃。女子此起彼伏的笑声却仍远远飘来,好似冰锥一样捅进胸口,翻搅着淋漓的血肉,撕扯出铺天盖地的疼痛来。她骤然撞上了一个胸膛,不悦的男声在头顶响起,“你方才去了哪儿?”筆趣庫
大都统,她的夫君。
萧遂意不得不十指攥紧衣袍,方能强压住着声音的颤抖,“夫君,那一块子母玉,能不能给妾身看看?”
大都统犹疑片刻,方才解下,只是仍攥在掌心不肯给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萧遂意目不能视,凭直觉摸索上男人的掌心,取下了玉,“妾身听说,这块玉本是一对,那...另一只在何处?”
“早就同你说过随娘亲下葬了——”大都统语速忽然快了三分,谁知萧遂意更快一步,将玉佩一抛,扔在了湖水中。
“你疯了!”大都统霎时暴怒,跳起来便是一掌。昔日若有若无的温情彻底烟消云散,那一下的力道极大,萧遂意瘦弱不堪的身体狠狠撞在树干上,满树枯叶纷纷震落,随之一颗心也坠入尘泥中。半面脸颊火烧火燎,血慢慢从口齿之中溢出,萧遂意仰着头,双目酸涩得几乎滴血。
“四年前,我将它在雪地中寻回,险些搭上一条命,这数年之间,寸步不离伴随身侧,出入沙场,将军,萧遂意对你,仁至义尽了...”
“仁至义尽?少冠冕堂皇了,你嫁给我也是情非得已,因为你是皇家的弃子!萧遂意,是不是皇帝灌了你的酒,又同你再续旧情了!?我就知道,六年了,你依旧不死心,还做着你的皇后梦!”一字一句,像是将血肉生生凌迟。
失去了子母玉的大都统一把攥住萧遂意的衣襟,将她提了起来,“说话啊!你还想知道什么?在我眼中,你连灵漪万分之一也不——”嗤。
他的话不曾说完。也没有机会说完了。
一把匕首的刀尖穿透小腹,血迸射而出,大都统究竟是习武出身,猛地一个翻身便要夺刀,那身后的刺客却倒退数步,让过他扑来的双拳,跟着飞起一脚踢在了大都统的胸口,在倒地的一瞬间,欺身而上,匕首贯穿喉间,狠狠刺入,凶猛拔出,再刺入,再拔出...每一下都大力而凶猛,像是带着深仇彻骨恨,血花飞溅,萧遂意盯着那一袭刺目的明黄色,眼泪终于汹涌而出。
“眷儿。”他抛下全无生机的尸体,慢慢地向她走来,似乎又碍于满身的血腥气,停在了三尺之外。
“别怕...”颜弈的声音轻而温柔,像是旧时无数次哄她那样呢喃。
“尘哥哥在,不必怕。”萧遂意闭目,可满眼尽是那迸射的刺目血红。
“陛下是真龙天子,当长谋略,怀天下...”成也萧何败萧何,颜弈从未想过,曾经不遗余力想得到的王座,竟成了两人间再不可跨越的鸿沟,他拭去面上的血,笑意无不苦涩。
“真龙尚有逆鳞,何况朕,只是一个放不下你的凡人。”
萧遂意缓慢地、一步一步地上前,然而,她的指尖还没有触到颜弈,身后的丛中忽然传来小宫女惶然惊叫。
“娘娘您怎么了.!?”
“传太医,快传太医——”
已是深秋,忽然间三两声闷雷,宫女尖锐的叫声似乎要撕裂这方枫亭。
“淑妃娘娘血崩了——”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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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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