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傅庭仅普通相识,全是不巧。壹庆春盯上了一个裁缝,每逢黄昏,她便要去店中坐坐。“傅先生,你看我旗袍的叉是不是要再开高些?”正值春天,许多的贵人小姐都来寻傅庭做开春的衣服。庆春专挑要闭店的时候来,进门就落座,熟门熟路地自己倒茶喝。“吴太太,旗袍再往上开叉就要不雅了。”傅庭是俊俏的人,身姿挺拔,穿一袭浅色的长衫,倚在布台跟前,整理客人挑好的料子。说话时,傅庭头都未回,臂膀在布上摆动,庆春朝他望过去,注视着他的肩膀。“男人不都喜欢女人不雅吗?”她莺莺地笑,用玩笑的口气,说话时帕下的红唇若隐若现,带着挑逗的意思,傅先生,吃饭否?”“不了,在下家中忙。”傅庭转过身,将明日要用到的布料堆好,转身看向庆春,“吴太太,小店要闭门了。”“天才刚落幕,你果真不吃饭?”庆春赖着不起身。“在下不便赴约。”傅庭伸伸手,身子微弯,做出请的手势。庆春这才站起身,纤细的手轻轻点着溅了茶水的木桌子,染了蔻丹的指上上下下地摆动,脚下却未有动静,看样子是不愿意走。见状,傅庭也不再催她,转身去寻门锁,拿好东西率先迈步出门。街上的人顶着黄昏路过,卖烟的小贩也离着不远看热闹。庆春嘟着嘴,只好跟着出来。“你果真不吃饭?”趁锁门的工夫,庆春精巧的下巴抵在男人的肩头,又问了一遍。庆春将下巴抵上来的那一刻,傅庭整个人一颤,如有电流擦身而过。他随即闪开身子,一退两步,离庆春远远的。“吴太太,请注意您的言行。”“你别喊我吴太太。”庆春不悦,将好看的眉皱成一朵莲花。可傅庭不接她的话:“吴太太,天色不早了。”“我也知天色不早了。”庆春像一条蛇似的攀附过来,气息喷在男人的耳朵上,“和我交往吗,傅先生?”吧嗒一声,傅庭连钥匙都扔在了地上,摔得叮当响。“吴太太,您这样……”傅庭恼了,却又不好在街上和她吵闹。“不得体?”庆春笑盈盈地接话,“还是不知羞?”“我知你想用后面的词,是了,我不知羞。”她探过身子,像一个请教问题的女学生,“傅先生,可教我何为羞吗?”贰庆春为何盯上了傅庭?这得另起一行讲别的故事。未出阁前,庆春是沈家捧在掌心的小姐,比旁系嫡出的男孩都要惯上几分。庆春也争气,学堂不白上,仪态礼仪也学到了精髓。她的才学样貌,在那时的上海城能甩出旁人好几条街。大家都在念叨沈小姐将来会许给谁家的少爷,可还没来得及看热闹,沈家就放出了消息,说月底庆春就要嫁人了,嫁给吴家那个贪玩的少爷吴兴。吴家跟沈家是几十年的生意伙伴,结亲在外人看来是理所当然的。但庆春不肯,非要去念书,去什么法国。沈父因此囚禁她,软硬兼施。沈父为了巩固生意,让庆春搞明白了现状。吴沈两家结亲只会带来好处,让整个上海城的贵人见了他们都要礼让七分。瞧瞧,为了巩固生意,沈父把培养多年的女儿搭进去了。庆春暗恨着:怪不得沈家自小娇养她呢,原来是替亲家养一个媳妇。庆春撞上傅庭,是那夜逃婚,次日就要嫁人了。趁着夜黑,庆春打晕看管她的人,从后院□□溜出去。翻下墙时,庆春踢到了一个提灯路过的男人,她松了扒墙的手,整个人扑着上前。那人便是傅庭,他下意识松了手里的灯,把面前的人抱了个满怀。冲力过强,两个人一下就摔进了旁边的草地上。庆春手下抓得紧,用力地抱着对方的脑袋。借着月光,庆春看清了男人的脸。男人一双好看的眼睛像是嵌进了月亮,莹莹的,泛着光。一本正经的傅庭看了看沈家的高墙,开口就道:“你是贼。”庆春蹙眉:“我不是贼。”“你不是贼,□□作甚?”庆春从他身上起来:“我坐在墙上赏月亮。”赏月亮带着一个包袱?傅庭不信。可他的话还没问出口,沈家的院子里就亮起了灯。寻人的声音大起来,他更加认定她是贼。庆春也不解释,只着急要走。在旁人看来,她这急躁的样子更像做了亏心事。傅庭认定她偷了人家的东西,是一个半夜□□的女贼,不许她逃。“我真不是贼。”庆春解释他也不听,开始着急了。“不是贼,那你逃什么?”两人争执不下,终于引来了沈家的人。后门一开,明灯往脸上一照,庆春急了,撒腿就跑。可为时已晚,她往哪儿跑都有沈家人堵着,气恼了,她干脆回过头,照着傅庭就是一脚。“你这男人,怎的如此胆小?说好带我走的,怎能临时反悔?你如此,对得起我腹中的骨肉吗?”傅庭蒙了,一双眼睛透着慌乱:“你这女贼胡说些什么?”“怪我。”庆春不理他,专心演自己的,“怪我爱得卑微,偏偏放不下你。”她摸着平坦的小腹:“孩子,你说娘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这女贼的戏演得这么好,怎么不去拍电影?傅庭望着她,想着自己该怎么脱身,可还没等他想明白呢,脖子被人一搂,就被人亲吻了。少女的唇凉凉的,不大熟练地轻轻啄了他一下,像乖巧的百灵鸟:“爹,我就是喜欢他,还怀了他的娃,你看着办吧!”沈父到底了解自己的女儿,冷着脸问旁边已经蒙了的傅庭:“你认识她?”傅庭摇头,实话实说:“不认识。”“你再说!”庆春呵斥他,“你果真这么狠心吗?”人没跑成,戏也演砸了,都怪这个半夜路过的男人。庆春被绑着回了家,一路上大喊大叫。傅庭注意到对方的眼神,好像在呼救。她为何要呼救呢?他茫然地看着对方的眼神从开始的渴求到仇视,又逐渐转为黯淡。那个过程短暂,却格外漫长。那时,傅庭不明白自己面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以为是谁家小姐顽皮闹出的乱子,全然没放在心上。直到见到这位吴太太,傅庭才知道自己搞砸了她最后一次挣扎的机会。她的自由被他毁了。“吴太太,您若是还怪那日傅某阻碍了您逃婚,要打要骂都可以。”傅庭叹着气,“那确实是傅某的错,害您陷入了不幸的婚姻。您若是想再逃,傅某可以帮你。”就只是不幸的婚姻吗?庆春面上嘻嘻笑着,把声音压低,勾人的嗓音和着晚风砸在人的心尖上:“我不打骂傅先生,反正姓吴的干涉不了我的自由。所以傅先生,和我交往吗?我有大把的钱和时间。”叁庆春寻到傅庭家中倒是一个意外。婚后,庆春再没上过什么课,与太太、小姐的午餐聚会也没去了。她不是泡在牌馆里挥霍吴家的钱,就是跑去舞厅里,随手抓一个人跳舞。而大部分的黄昏,庆春还是会去寻傅庭,为这枯燥的生活增添一星半点的趣味。这日她从牌馆离开,城中忽然降了雨。旁人都在跑,只有庆春在笑。她不喜带随从,也就无人送伞。她却不着急,仿佛与雨水融为一体,慢慢地走。庆春在路上遇见一个老太太,弯着身子,提一个破布包,拄着一根似拐杖的木棍子,身子虚弱,好似就要被雨点砸碎一般。庆春上前搀扶她,将围在身上的披肩盖在对方头上,勉强遮一遮雨。庆春一路护送老太太到家,老太太对她喜欢极了,留下她吃饭,让她换下衣服烤烤火。庆春本是推辞的,可转头就看见撑着伞进屋的傅庭。他的袖子湿了一大块,但手里的东西还好好的。“你怎么在这儿?”傅庭惊讶得连敬语都抛在了脑后。“阿庭,你认识这姑娘?”“认识。”“不认识。”两道声音抢着发出来,把老太太逗笑了。“你们到底认不认识?”“奶奶,这是吴家的……”“奶奶,我叫庆春,沈庆春。”庆春打断他,“是您的孙媳妇儿。”老太太一愣,开口笑道:“我还能有这么好看的孙媳妇呢。”奶奶,你别信她。”不愿在老人面前吵闹,傅庭拉着她往角落走,压低声音,“吴太太,你要做什么都好,万不可来叨扰我奶奶。”庆春的视线停留在他的喉结上,看着他说话时,那里一下一下地动。她笑了:“我们真是恰巧遇上的,不信你问你奶奶。”庆春转过头,朝几步外的老太太眯着眼笑了两声。老太太也不再让他们吵闹,叫傅庭带庆春去屋里换一身衣裳,这闷热的天,穿着一身湿透的衣裳难免不舒服。傅庭听话,引她进了自己的房间。打开灯,他背过身子在柜子里寻衣服。“本是替柳家小姐做的衣裳,你穿着,改日我再赶一件出来送她。”庆春才不穿旁人的衣裳,她纤细的胳膊从后面环住傅庭的腰,脸颊贴上他的后背。“吴——”“你若再喊我一次吴太太,我就喊人了,让你奶奶瞧瞧你这副脸红心跳的样子。”沈庆春。”男人克制着声音,“你究竟要做什么?”“我还能做什么?你怎么天天问这个傻问题?我说我想同你恋爱嘛。”傅庭觉得她不可理喻:“你是报复我吗?”“是报复。”庆春倒是不避讳,“反正我不稀罕好名声,好阿庭,何不让我拉你下水呢?”她学着老太太喊他,唤他阿庭。男人的身子僵硬,心里隐隐作痛,有种说不上来的不舒服。良久之后,庆春才肯放开他。她抬眼看,发现他的后背已被她的湿衣服沾湿了。“你拿一件你的衣裳给我穿。”庆春趴在柜子边。“你穿不合身。”“我偏要不合身的衣服。”庆春说话时像一个妖精,“我要与你肌肤相亲,以衣做引。”傅庭被她逗得恼怒了,一张脸转过去,热得滚烫。不——”“不知羞,阿庭你就会这一个词?”肆晚饭由傅庭来做,庆春紧跟着他进入狭小的厨房。生长环境使然,庆春鲜少出入这种下人待的地方,因而对点火很有兴趣。她半蹲在地上,眼巴巴看他熟练地拾掇柴火。“阿庭,我喜吃咸的,你要多放些盐哦。”外面的雨声滴滴答答响,庆春张开手替他扇一扇火。傅庭嫌她碍事,让她出去,她不肯,非说帮得上忙。她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满满的好奇心。“你盯着这锅水,等它烧开。”庆春说行,于是就站在这里紧紧盯着锅里的水。傅庭去另一旁择菜,刀与案板碰撞,声音清脆。“水开了吗?”没有。”她回答得干脆。又过了片刻,傅庭:“水开了吗?”“没有。”“怎么还没有?”傅庭觉得奇怪,走过来看,然后恼了,“大小姐,你没把盖子盖上?”庆春不悦:“盖上盖子怎么看嘛?”“那行,你别盖盖子吧,今晚谁都别想吃饭。”庆春被他恼怒的模样逗笑了,盖上盖子逗他:“好阿庭,你看我俩像不像夫妻在过日子?”傅庭一愣,不知是不是热气熏的,脸色微红。一个男人家,脸红可真不应该。他转过头,好似刻意提醒自己一样,又开口喊吴太太,可一个吴字刚刚出口,就被庆春仰头啄了一下,是轻轻的吻,印在他的脸颊上。傅庭下意识后退一步,那锅开水在此刻沸腾起来。你看啊,阿庭,它定是因为我们沸腾的。”晚饭后,庆春缠着傅庭送自己回家,傅庭无奈,撑着伞跟她走。好在雨天路上的行人少,就是路过的人也低着头匆匆躲雨,没人注意这是吴家的太太沈庆春。路上,沈庆春也不老实,挽上傅庭的手臂,明知下雨还乱蹦跶,她刚烤干的衣服又湿了。傅庭想挣脱她,她就闹着不撑伞,跑进雨里。傅庭只得在后头追,举着一把伞在她头上,自己淋了个透。“我该说你是绅士呢,还是……”傅庭望着她,还是那双仿佛藏了月亮的眼睛。庆春恼怒地盯着傅庭的眼睛:“还是说,阿庭你喜欢我?”傅庭一愣,没等他说话,对方又道:“你定然是喜欢我的,就算不是喜欢,也绝不讨厌。”庆春仿佛很懂男人,“没有男人会拒绝在自己面前放肆的女人。”这话倒是激起了傅庭的情绪:“你怎么如此形容自己?”“这是世人眼里的我。”庆春仿佛只有这一刻认真,“阿庭,你伤心了吗?”你伤心了吗?看到我现在的样子。那你那时为什么连一个小小的忙都不肯帮我?你眼看着我堕入了地狱啊。她忽然转身走,不要伞,也不跳了,只缓慢地走,头都不回:“你就送到这儿吧。”雨水打在地上、伞上、身上,像一颗颗石子。而庆春这一潭碧水,已经泛不起涟漪了。片刻后,傅庭去追庆春,照常举着伞,想遮在她的头顶上。一来二去,她厌烦了,甩手把伞打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两人就这样在雨里站着,对视着。庆春矮一点,仰着头,似乎是雨水落在了眼睛里,又从眼眶里滚出。“沈……沈小姐……”傅庭张张好像干裂的嘴唇,雨水也无法滋润他,“对不起。”他把所有情绪化进一声道歉里,仿佛在克制声音。“虽然你这样说很像小孩子任性,”庆春摇头苦笑,伸出手抹抹脸上的水,“但我不接受。”伍女子与男人公然来往,到底还是会惹来流言蜚语。庆春放肆本就是上海城里人人皆知的事情,那时沈家在生意场上压了吴家一头,平日里,吴兴不敢过分过问她的生活。对这个名义上的太太,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开始,是报纸报道庆春在舞厅与男子跳舞,在牌桌上与男子吵架。这种事情到后面越发多了,也就没人在意了。这日又出新闻了,说庆春与一个裁缝有私交,是板上钉钉的事。下雨天,两人还在路上拉拉扯扯。闲人就是有闲工夫,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播至这座城的每一条小巷。一时间,庆春就成了人人喊打的女子,傅庭就是那个小白脸。报纸上的新闻铺天盖地报道他们,全是骂人的话。庆春倒是没有受影响,照常游荡在舞厅里。有不识抬举的男人问她,何不与他试试交往呢?庆春笑着回,说她喜欢俊俏的男人。傅庭那边可就惨了,本就是小本的生意,经不起折腾。店门外都是义愤填膺者倒下的垃圾,堵住了进出的路。傅庭也不解释,抱着店中的布料往家走。折腾到天黑才肯从舞厅出来的庆春恰巧出现在这条街上,哼着歌一路走着,也不拦一辆黄包车。有路过的小孩朝她扔石子,一颗接着一颗。她停下脚步望着他们,也不躲。连小孩都顺应民意讨厌她,石子砸在额头上,她很疼。庆春伸手抚摸额头时,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身影。是从侧面来的人,还是一身浅色的长衫,怀里抱几匹好看的布。“不知羞不知羞。”小孩见是那个小白脸,做出鬼脸嘲笑。“你们小小年纪,知何为羞?”傅庭上前一步说道。“坏女人,坏男人,不知羞呀不知羞。”像唱歌一样,小孩边唱边往人身上扔石子。不好跟小孩一般见识,傅庭就挡在她前面受着。石子砸在身上不怎么疼,就是砸在脸上疼,心里更疼。末了,庆春迈开脚步先走,没理会任何人,走出几步便摔了一跤,坐在地上,却没爬起来的架势。傅庭闻声追过去,身后传来小孩夹杂天真的尖锐笑声。凑近了庆春,傅庭先是蹙眉:“你喝酒了?”然后抱着她离开这条宽阔的街。“我没醉。”庆春缓过神来,站直身子要走。“你的脸通红。”“我热的。”“都要入冬了。”庆春难得露出这副安静的样子,说不过傅庭,她干脆倚在身边的墙面上。庆春眨着眼睛瞧对方怀里的布,歪着脑袋点了点头:“我喜欢这个,你给我做一件旗袍行吗,阿庭?”傅庭一愣,看着那匹被她点了点的布。布匹是樱桃的红,连花纹都在透着光。“好。”他点头应下。庆春这时才笑开了,笑着叹了一口气,而后侧过身来,就着月光看他的脸。“你一定喜欢我,阿庭。”她的酒气喷在他面上,散发着淡淡的玫瑰香。傅庭没否认,心里一阵酸楚,难过极了。“可我恨你,”庆春笑了,纤细的胳膊搂上他的脖颈,“恨你们所有人。”良久良久,她踮着脚凑过来,月色映衬的晶莹的唇凑过来。傅庭僵在原地,像一只失去牵引的木偶。他总是输给庆春,动都不敢动。而将要触碰到傅庭时,庆春却松了手:“算了。”她身子软了软,扶着墙往回走:“你也被我毁了,两清。”陆那之后,庆春被囚禁,是吴沈两家长辈商量的结果。毕竟两人不是真心相爱才成婚,不过是利益婚姻,吴兴暗地里高兴:叫你给我在外面丢人,关你几年才好呢。出乎意料的是,庆春没有恼怒,没有反抗,没有情绪波动。送饭的人说,太太每日清晨和黄昏都要坐在窗边往外看,一句话也不说,一双眼直勾勾的。除了这两个时段,她就坐在书桌前,低着头在纸上写写写。屋里最不缺的就是纸笔,缺了她就管人要,只要她不闹,家里人什么都会给她。后来接近过年,大家想要放她出来。她却不动弹了,依旧整日待在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吴兴暗自想着女人是要转性子了,想去看看,结果脚刚迈进去呢,就被她瞪着退出去了。一直到年后开春,庆春才出了房门。她抱着厚厚的一沓纸,带着人往杂志社跑。吴家大院的下人们都觉得她是被关得太久发疯了。谁知道她出去一趟,没过去几天,城中又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庆春写了一本书,讲一个富家太太的故事。故事以连载形式发布在最火的杂志上,从第一章开始,就有无数人发出感想。大部分人都是辱骂,说故事中轻佻孟浪的女人就是庆春本人。无数文人墨客也发表看法,说庆春的作品是对文字的亵渎。没有一个人能接受那样的角色,庆春几乎将那个年代大家所不能接受的一切都汇聚在了女主人公身上。大家看得愤怒,她却写得津津有味。“我还要写第二本、第三本,他们想骂便骂去呗。”她砸钱给杂志社,买下版面专门放自己的作品。只有傅庭从她的文字里看出了别的东西,她在拿她的所有唾弃这个世道,厌恶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压迫。从前,他以为自己毁了她的幸福,害她步入交易性的婚姻。他读懂后才知,她虽生长在富裕的家庭里,却处处遭受着不幸。她被逼着读书,什么都得学会,礼仪也不能落下,还得保持纤细的腰。她不能与异□□朋友,跟女孩做朋友也得门当户对。她不能有过多的时间玩耍,把时间和精力都花在如何丰富自己上。她替沈家赚足了面子,然后被送去了吴家,做看上去闪闪发光的吴太太。从沈小姐到吴太太,她没有一刻是开心的。于是她开始反抗,用最受人唾弃的样貌活着。她赌钱,看赌桌上每一张狰狞的面孔。她混进舞厅,踮着脚看每一个伪君子。她在最后一章连载中写道:“我是时代的牺牲品,像许许多多的女子一样。”那时才有人动摇了,有读懂她的女子抱头痛哭。柒庆春再没找过他,在每一个黄昏。他将那件做好的旗袍装进箱里,好像等待着她哪天来寻。他每日提着箱子,从家中到店中,一路不松懈。他的生意不似往常红火了,仅有的客人是信任他手艺的富贵小姐太太们。流言蜚语更多了,说傅庭这个人,别看面上正儿八经的,勾引富贵女人倒是极有一套。那一年,城中兴起一阵打击□□的行动,庆春和傅庭是不用写大字报就被提上刀口的人。奸夫□□,多难听的话都有。加上庆春是那时最受人唾弃的作家,一本书里有不少的情情爱爱,在那时的人眼里,完全是刺眼睛。那时候,吴沈两家也不顶用了,都自身难保呢。每日的清晨,无数人举着旗帜喊着口号来蹲守庆春,傅庭的门店被人砸得稀巴烂,布匹撕烂铺开在地上。只有一个箱子,他不肯松手,执意护着。大家开始对他拳打脚踢,扔臭鸡蛋,指指点点辱骂,说是在□□呢。庆春对门外的吵闹声一概不理,只坐着窗边,一双眼睛照常直勾勾地盯着远处。没人知道她在看什么,只有她知道。她在看傅庭,早在之前就是这样。她看他清晨来开门,黄昏再关门;看他下雨撑伞来,下雪扫雪地;看他提着一个箱子来来回回,看每个人从门前路过时那躲避瘟神的姿势。看到他被人推搡指点时,庆春抿着嘴哭了,不知道哭什么,心中难过极了。可她的身子照常不动弹,两只耳朵似乎被胶粘住了,外界什么声音都传不进去。烂菜叶子和着污水泼在墙面上,臭烘烘的气味飘进鼻子里,她也不动声色。晚点有消息传来,说沈家的宅子被烧了,一家老小都没跑出来。吴家也快完了,被人堵住出口,完蛋是迟早的事情。庆春好像傻了,下人哆嗦着退出去,没敢再理她。她彻底傻了,连家人死了都不说一句话。她被吓傻了,大家都说。庆春面对着远处的那条街,眸子紧紧地盯着那个男人。他从地上站起身,还是紧紧护着那个箱子。他拖着身子往家里走,影子在地上被拉长,一扯一拽。没人看见,庆春就坐在窗边哭了。深夜,待城中的人都睡了,庆春才出门。路上已没年前那般干净,白天这里被指点的人不在少数,多少人都被逼疯了。庆春偷摸到傅庭家中,里面传来老太太的咳嗽声。她在门前放下一些钱,转而往另一条路走。走到那家店里,她终于见到了傅庭。男人弯着腰捡拾地上的布,一匹一匹,捡起来拍拍上面的灰尘。庆春笑着往立在旁边的箱子走过去,悦耳的笑声响起来:“阿庭,这箱子里藏的是什么好宝贝?”正弯下腰的傅庭一愣,猛地直起身来回头看,瞧见那张消瘦了不少的脸,着急阻拦:“哎……”可庆春的动作快极了,伴随他的声音把箱子打开了。“咦?”庆春把箱子放下,小心翼翼地将那件旗袍捧出来,“是你做给我的衣裳?”傅庭将伸出的手放下:“嗯。”“我最近瘦了些,这个尺码怕是不合身了。”她的目光流连在手中的旗袍上,樱桃样式的红,映衬着明亮的月光。衣服闪着光,像那几年里她每一次的笑。“我再给你改改。”他凑上前去拿,却触了个空。“不改。”庆春将手背过去,“这样就最好看了。”她笑盈盈的,面上全然没有什么难过。她没敢说,已经没有时间再改衣服了。捌1966年8月,庆春正处在一场动乱里。太阳从一场大火中升起来,饱受流言伤害的沈庆春在那肆虐的火舌里自焚了,被烧成一摊谁都分辨不出来的灰。她死前倒是差人留了一封书信,挂在城中最显眼的地方。信上是遒劲坚韧的钢笔字,最先映入眼帘的是简单的几句话:我与傅庭仅普通相识,全是不巧。我俩并未相爱过,更无私下通情之说。我做这一切,全是稀罕了旁人的骂声,为报复他曾对我展现的沉默,无视了我眼中的求救。我的婚姻是一场建立在金钱上的交易,早在幼年时,我的人生已经被人掌控了。而这场无爱的婚姻,是将我击碎的最后一步。那时在我眼里,傅庭的沉默是直接导致我没能逃脱的因由。而我全然错了,是我极端,将过错转到了傅庭这个无辜者的身上,为此,我十分抱歉。唾骂和指点都该我受着才有天理,望大家莫要再寻无辜人的麻烦。今日我留书一封,还傅庭清白。真是这样吗?旁人来寻傅庭本人问。傅庭那时像一个失了魂的人,坐在破烂的门店前,一言不发。良久,他才开口说了一句话,说不是,将真相否决,说他不清白,他怎么会是清白的呢?那一回是寻一匹丢在半路上的布,他匆匆返回去,撞见了那个从墙上翻下来的“女贼”。那是一个极好看的女贼,说话的声音清脆,一双眼睛发着光,好像要流出仙气。后来她曾频繁地在黄昏时出现,坐在他这间不大不小的店里,品他的茶。他常赶她离开,但仍悄悄换了好茶,盼望着她来坐坐。她在他耳边说话,俯在他的背上嬉笑,挽着他的胳膊,踩在雨水里,一蹦一跳。她怪他漠视她的求助,他又何尝不后悔?若是两人能早一点遇上,那晚他该是带她走的。他是爱她的,那又如何扯得上清白一说?他太不清白了,宁愿背负骂名,遭万人唾弃,也不肯撒谎,认了那份清白。“你一定喜欢我,阿庭。”最后一次见面时,她问,而他没否认。“你猜我喜不喜欢你呢,阿庭。”他扼着喉咙,没敢出声问。尾不知是谁翻出一份二十世纪的手稿,厚厚的,送到我们杂志社,说或许能出一本书。我瞧见扉页上有字,泛黄的纸页上是签了名字的,叫沈庆春,春字写得用力一些。我知道这个人。前些年,她的作品才终于被承认具有文学价值,二十一世纪的人们重新定义了她的存在,将她列入作家行列。我翻看作品时发现,这正是如今她留在世上畅销作品的修订版,是重新删改的。厚厚的纸张最后夹着一张快褪色的纸片。字迹同前面的一样,署名沈庆春,写一段当年没被公布过的字:这个修订版同原作不一样的地方只有一点,放浪的女主人公到底还是爱上了那个傻裁缝。眼下,我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出版这本书。哈,这种描写情爱的文字过分矫情,想来也不会有谁喜欢。但我还是想将这份手稿留下来,就埋在这棵树下。几百年没人寻到它也无碍,就让这个秘密与土地融为一体好了。她的秘密是什么?我将纸张翻过来,瞥见一行龙飞凤舞的字——傅庭这个大笨蛋!是女子最恼怒时写下的字,带着星星点点的少女气。啊,她原是喜欢傅庭的。
筆趣庫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倾城雪的你似星辰
御兽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