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书房网>都市言情>你似星辰>第 83 章 江山色
  第一章

  嵇南山的桃花开了又谢,春去秋来,我来宫中已经六年有余。但除了初进宫时隔着重重纱幔望了他一眼外,我再也没有在今后的任何场合再见过他。

  他叫谢游,是我曾经的青梅竹马,我们俩情深意笃。

  六年前,他送我来帝都,亲手将我送进这冰冷的宫城,他对我说——

  阿笙,等到来年,石榴花再开的时候,我就来接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恰好站在分别的护城河旁,河边两侧杨花正当季,随风飘扬而下,似隆冬深雪重重,纷纷落在他的眉间发鬓处。他掌心却握着一朵开得尚好的石榴花,侧身上前,将石榴花小心地簪在我的发间:“等我。”

  “等我”——这是他留给我的最后两个字。

  那一会儿,我是信他的,信他真的爱我,信他会来接我。

  那一年我十八岁,我从不知北地荒芜,南方的石榴花在黑土地上无法生根发芽,更没办法在炎炎盛夏,结一树的凛红殷色。

  我也不知,其实人是没有那么凉薄的,却也绝对坚贞不到哪里去。

  他说让我等他的时候,未必是说谎,只不过时过境迁,他在后来的漫漫时光里,忘记了自己的诺言,忘记了我的样子,也忘记了他曾爱我,正如他现在爱我的幼妹一般。

  我进宫的第二年,他没有来接我;第三年,他亦没有。

  第四年,传来了他的婚讯。

  他在钱塘大堤铸成的那一日,向我的父亲,镇南侯严正勋提亲,要在三个月后的中秋迎娶我的幼妹严歌。

  谢游年轻有为,以一人之力,毕万世之功,钱塘大堤是万民的福祉,是流芳百世的功勋。我的父亲欢天喜地答应了这门亲事,全然忘了当年和谢游定下婚期的人,为了他饱受苦楚的人,是我。

  盛康六年,中秋,所有人都欢庆这一年的丰收和喜悦。

  只有我一人,穿着一身红,爬到了皇城的最高处。

  皇城最高处——望星台,据说是大齐开国帝后成婚祈福之所。我颤抖着腿,站在望星台的围栏边,双臂张开。风从我的衣领灌进来,我就像是一只笨拙又可笑的人偶娃娃,就等着过一会儿,下定了决心,咬紧了牙关,从此处一跃而下,一了百了,一身轻松。

  尉迟嫣大概就是在我思考到底死不死、这样死是不是太窝囊的这个关键当口过来的。

  我战栗着站在风口东倒西歪的时候,忽地看到自己身后影影绰绰出现一个长长的身影。我吓得一个哆嗦,差点没失足从围栏边滚下去。

  “你……你是谁……”我颤抖着声音问。

  影子的主人似乎正戏谑地看着我。

  他慢慢地从阴影里走出来,我渐渐看清了他的样子——皇袍玉冠,眉目如画。

  那眼睛可真好看,漆黑的瞳孔,笑起来的时候,长长的睫毛似泫然欲飞的蝶,轻轻覆在眼睑之上。

  “严笙,你要敢死在万福之地望星台,那你爹、你的心上人,是一定要给你陪葬的。你还真是,最毒妇人心啊。”

  第二章

  后来我才知道,尉迟嫣就是这么没好话的一个人。

  哦不,我差点都因为他的狂放无理而忘了他其实是大齐的皇帝。尉迟嫣,大齐第十四任皇帝,由于他爷爷、他爹、他哥哥的励精图治,到了他手上的时候,大齐已然又是中土的一方巨掣。而尉迟嫣出生的时候,由于长得过于好看,老来得子的康帝欣喜若狂,给他取了“嫣”这么一个字。在我之前,可能别人也就是暗戳戳地笑话他有点娘娘腔。

  而认识我之后,我时常在他深夜批阅奏章的时候,打着哈欠问他:“娘娘腔,我可不可以先在偏殿睡一觉?”

  每到此时,我都看见尉迟嫣额头上的青筋隐隐暴起。

  他估计也困得要命,可碍于还有一摞奏章没看完,不能提早罢工,于是又气又恼,恶声恶气道:“你知不知道谢游为什么不娶你?”

  “哦?为什么?可能是我屁股不够周正,不符合好生养的标准吧。”我反正不怕死,尉迟嫣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杀我,所以我什么都敢说。无所谓啦,人生在世,我的前二十二年过得何等憋屈、何等严谨,最后还不是落得个孤家寡人、生死不能,真是太惨了。

  从望星台下来的那一刻,我就决定了,从此以后我要好好做人,随心所欲,只做自己!

  尉迟嫣的脸色青了又青。

  “你这个俗妇,朕居然收了你做案前女官,朕真是想一把掐死你!”尉迟嫣咬牙切齿,一副想要爬起来捏死我的表情。我瞥了他一眼,凉凉地道:“皇上您这么有空来掐死我,还是赶紧看完您的奏章吧。明日早朝,温阁老还等着您的阅批。若您到时候答不上来,就等着他搬出祖训,罚您跪祠堂吧。”

  说来也是神奇,温阁老其实是尉迟嫣的亲舅舅。尉迟嫣的母亲,先帝的静贵妃,出宫又回宫,于三十二岁才生下尉迟嫣。那会儿康帝都五六十岁的人了,尉迟嫣一生下来,就送给了静贵妃的亲弟弟温阁老亲自教养。尉迟嫣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害怕自己的舅舅。每次静贵妃拿不住尉迟嫣的时候,都得温阁老拿着藤条从东宫一路追到西宫。

  可也不能怪尉迟嫣,静贵妃也从未想到自己的儿子有朝一日会做皇帝。尉迟嫣同父异母的大哥都已经稳稳当当做了近十年的皇帝,谁知道几年前狩猎时从马上摔下来不治身亡。康帝除了大儿子,就这么一个放养着长大的小儿子。大儿子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没留下一个子嗣,到了最后,尉迟嫣被温阁老捆着,哭天抢地地坐到了龙椅上。他可能是大齐开国以来最不愿意当皇帝的皇帝了。

  他原本好好地过着自己逗鸟、滚蛐蛐的小日子,居然有一天“祸”从天降,他还没从失去大哥的悲痛中缓过来,就被架着做了皇帝。

  其实,他跟我差不多惨。

  我还是挺同情他的。

  第三章

  “你猜我今日得了什么好东西?”尉迟嫣在一日早朝后把我拉到小书房,又屏退了左右。

  我做他的女官已两年有余,对他这点脾性已经摸得再清楚不过。

  他只有在玩心上来的时候,才会自称“我”。幸而温阁老大多时候也不在宫中,否则尉迟嫣屁股上大概就没几块好肉了。

  “你看这个!”他从怀里掏出来一块琥珀状的奇石,兴奋地摆在案头,又拿出一面西洋镜,让我凑近了看。

  “你看着琥珀里头,藏了一只蜂子。”我装模做样地看了起来,心里却笑话他没见识。琥珀藏蜂有什么好稀奇的,做皇帝这么久了还这么没见识。

  “你别看我啊,你看蜂子,这蜂子的翅膀上是不是刻了字?你仔细看啊。”尉迟嫣催我。

  我拿着西洋镜仔仔细细看了起来。

  确实,蜂子的翅膀上隐约刻着几个字。

  我凑近了,眯着眼睛看。

  “笙……是……贪吃……猪……”

  我眉头跳了一下,直起身板看见尉迟嫣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身的样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为什么你能够这么无聊。”

  “哈哈哈——好不好笑?不好笑吗?我让匠人赶工好多天做的,都不知道捏死了几只蜂子。你等等啊,过两天还有别的,还有把你的画像也刻上去的那种,是不是……很有趣啊……”尉迟嫣笑得前仰后合。

  我正吃着栗子,吐了一地的壳,下一嘴就差没把壳喷到他的脑门上。

  “娘娘腔,你真无聊,我要去睡觉了。你今晚别叫我当值,我是不会理你的,你也别指望我会帮你挡着你舅舅。下次我见着他,会把你最近干了什么好事都给抖出来。”

  尉迟嫣的表情一下子紧张起来,下一秒立即黏了上来。

  “不要嘛阿笙,你看好歹朕对你也有救命之恩。你看你当初差点就因为被你未婚夫抛弃,从望星台上跳下来了呢,是朕激发了你的求生欲啊。”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我更气。

  那日在望星台上,我本就已经“哀莫大于心死”,可尉迟嫣竟威逼利诱于我。我不知他是何时对一个质子如此上心,对我和谢游那么一点爱恨情仇了如指掌。

  可我确实不敢死,我惜命得很,后来想明白了,就更不愿意去死了。

  不就是一个男人吗,让给我妹妹了,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再后来,我和尉迟嫣说起自己的心得总结。尉迟嫣正摆弄着手里的琉璃玉晶簪子,比了比我绾成一束的长发,似嫌弃道:“谢游算有眼光的,你看你,连支簪子都戴不了,你妹妹比你好看多了。”

  尉迟嫣是见过我妹妹的,谢游与她成婚的第二个月,两人进京谢恩,尉迟嫣赏了他们金银绸缎,还陪着吃了一顿宫宴。回来的时候尉迟嫣微醺,说起我妹妹时略有感慨:“你小妹才十六岁吧,头发生得可真好。可惜宫装严谨,看不到她长发及腰的闲散模样。”

  第四章

  尉迟嫣说这话的时候,我微微愣了一下。

  是啊,我的妹妹严歌也十六岁了呢。

  我十六岁的时候,长发也正及腰。闲来无事,我总是披散了头发,斜靠在家中小院的贵妃榻上看着一两本闲散游记。那会儿年华正好,我也没什么烦心事在心头,每日总是喜笑颜开。夏日吃葡萄,冬日醉花雕,每日最烦心的,大抵是谢游那几日书信又来晚了,而我父亲又偏心眼,将我最喜欢的谭江墨送给了我的长姐。

  北方的冬天很冷,非常冷,而我的故乡云南,常年青翠,四季如春。我不耐帝京的冷冬,一到冬天便手足冰凉,在大殿上站得久了,就觉得头脑沉重,昏昏欲睡。

  一日尉迟嫣下朝,进到小书房的时候,我还正抱着一个小铜炉瑟瑟发抖地蜷在软榻上。见他进来了,哼哼了两声,算是问安了。

  尉迟嫣穿得单薄,他本就长身玉立,冬日的严寒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臃肿的痕迹。一身青松色的常服用银丝线勾出细微的花纹,日光隔着沉水纱落在他的身上。他眸子狭长,长眉入鬓,正是画中人从画中来,一个男子却是明艳不可方物。

  这个娘娘腔!生得这么好看!怪不得找不到老婆!怪不得没有女人愿意来做后妃!

  女人大抵都有自卑情绪,自己的夫君比自己还好看,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啊!

  故而尉迟嫣继位以来,后宫妃嫔寥寥,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后位也一直空悬。据说朝臣已十分不满,觉得尉迟嫣没能好好利用自己的婚姻优势,去拉拢各方利益。

  “你要不要去昭阳殿住?”尉迟嫣走到我的软榻前,莫名其妙问了这么一句。

  “啊?”我一时未能反应过来。

  昭阳殿是尉迟嫣已故母妃居住的宫殿,自静贵妃去世后,再没有任何人有此殊荣,能够入主昭阳殿。

  “我去住昭阳殿?”我一下回不过神,又讷讷地问了他一句。

  尉迟嫣的脸庞在光影重叠的霓虹下微微透出一丝绯红,他似乎有些不自在,却在我探究的眼神中一下又暴躁了起来:“谁说让你去住,是朕!是朕要去住!朕要去住昭阳殿!你是我的女官,你难道不要一起去?”

  “哦。”我搓了搓鼻子,表示没有意见。

  据说昭阳殿玉石铺地,宫帐琉璃,是大齐后宫第一奢华之所,也是康帝对静贵妃一生的珍爱心意。静贵妃在康帝去世后不久也因病离世,昭阳殿富贵荣华,却承载着尉迟嫣一整个孤寂又彷徨惶恐的儿时。

  不知他这一日是发了什么疯,一定要回去住。

  反正我是绝对不会有意见的。

  我可以躺在昭阳殿的暖玉上,逍遥地滚来滚去。天下幸事如此之多,怎是一个谢游可比,幸好当初我没有寻死,否则该错过了多少人间乐事。

  “你收拾收拾,下午就过去,朕还有点事,晚上再过来。”尉迟嫣站在我的床榻前发号施令,今日我沉浸在立马有暖和的大宫殿可住的欣喜里,丝毫不想和他对着干。万一他反悔了呢?啧啧,损失何其大!

  第五章

  尉迟嫣走了之后,我从榻上跳起来,蹦到他的案头,替他一本一本捡起翻乱了的文书。

  尉迟嫣的文书向来放得随意,东一本西一摞的,军机要情也不防我,均放在我触手可及之地。我轻轻叹了口气,将文书一本一本放好。

  我对国家大事没什么大的兴趣。

  从前,我最大的愿望,是成为谢游的妻子,一世伉俪,永生欢好。

  现在,我最大的愿望,是希望日子就这么一日日过下去,我父亲好好的,谢游和我妹妹好好的。而我在大齐的后宫,也能一直这么好好的。

  昭阳殿确实好,住进昭阳殿的那个冬天,我终于可以舒展四肢,不再畏首畏尾地缩成一团。

  尉迟嫣近来也闲得很,除了早朝的三个时辰外,一日里其余的时间居然都能安安分分地在大殿里看书、批奏折。

  可能是静贵妃显灵,让她这个贪玩成性的儿子忽地转了性子。

  “今日吃饱了好生无聊,不然你在那里靠着,朕给你画幅画像如何?”一日午后,日头尚好,尉迟嫣不知从哪儿翻出来一方好砚,跃跃欲试一定要给我画幅画像。我知他一定没安好心,可他却再一本正经不过,“你看啊,这个是灵台砚,墨中带香,举世无双。朕吧,虽说当皇帝不怎么样,但画画还是很好的呀。你要相信朕,朕绝对不会把你画丑的。”

  我将信将疑,最终还是想要一窥灵台砚的究竟,同意了尉迟嫣的要求。

  他令宫人搬了软榻,让我斜靠在上,又嫌我的姿势太过僵硬,索性找了本闲书给我翻看。

  “对,你就看书好了,朕的画技绝对不会把你画丑的!”尉迟嫣信誓旦旦。

  躺在织金软榻上,我随手翻着尉迟嫣找给我的闲书。这本书我在云南就看过,是我喜欢的游记。临近傍晚,夕阳隔着重重幔帐垂垂而落,微微霞光倾泻而下。我不自觉披散了绾着的长发,暖炉里生起了龙涎香,香气中又掺了冬日水仙的淡香,香气随清风、随微岚、随流光飘散。殿外,有宫人弹奏乐曲,细细听来,正是《长相思》。琴声低缓绵绵,似有万千情愫一一相诉。我合上眼,将书放在自己胸口,这样好的光景,让我想起数年前在云南建水,那时不过十四五岁,每日都是这般的好日子。

  不知不觉,我竟睡了过去。等再次醒来的时候,昭阳殿灯火掩映,我身上盖着薄薄的被褥,原本坐在案前描画的尉迟嫣早已不知去处。

  这个没耐心的家伙,一定是不知道跑到哪里玩去了。

  我起身走到案前,想要看一看尉迟嫣把我画成了什么模样。

  想必不是一只贪吃的猪,就是一个肥头大耳的丑女模样。尉迟嫣嘛,反正他总归没什么好点子的。

  我端了烛台,靠近尉迟嫣的案台。

  红烛明艳,我微微眯着眼睛,用手轻轻翻开尉迟嫣的画。

  竹楼高桥,月色倾城而下;夏日流萤,佳人浅笑盈盈。

  他一勾一画,画中人一颦一笑,皆是精工细画,皆是满心虔诚欢喜。

  我大惊,手中的红烛爆了个烛花,滚烫的烛油惊慌间滴落在手背上。我痛得吸气,却听见殿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我心慌至极,赶忙将烛台放回原位,手脚并乱地爬回到软榻上,假装从未醒来过。

  第六章

  少顷,殿中果然来了人。我偷偷睁开眼,飞快地瞥了一眼,正是尉迟嫣。

  他站在画前,似伤感,似欢喜,似若有所思,最后又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我心跳如擂鼓,想起那画上他提的那一句话——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我轻轻咬着下唇,在他重重的叹息声里,仍是不愿醒来。

  我愿一直长睡,我愿一直不知他的秘密。

  画中佳人眉目清朗,轻言浅笑,丝萝扇在手,凉风拂面。那正是数年前的我,正是我怀念的好时光,好时光里的云南建水府,十六岁的我。

  那夜,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有我的父亲,有谢游,有尉迟嫣,还有一本正经的温子非。

  我的父亲说:“阿笙,皇帝新继位,多疑又多思。我掌四十万南境军,我送你入宫,你在他身边,他便能知我衷心,我绝对不会弃我家眷不顾,我一定会接你回来的。”

  谢游说:“阿笙,我要修钱塘大堤,需千万两白银。新帝一定不信我能功成,我死不足惜,可江南百姓要靠着这大堤才能安居乐业。你进宫吧,我送你进宫,只有我的未婚妻在宫里,新帝才放心将钱粮交于我手。”

  温子非说:“严笙,你知道为什么要你进宫,要你做尉迟嫣的女官吗?”他的目光寒凉却又带着戏谑。我在梦里慌乱地摇头,却只听他说,“只是为了阿嫣。”

  尉迟嫣在梦里仍旧是风流少年郎的模样,龙袍在身,却蹲在地上逗着他的常胜蛐蛐,儿戏道:“阿笙,我不做皇帝好不好?我们一起去闯荡江湖呀。”

  我在凌晨惊醒,窗外仍是一片黑,我后背一身冷汗。七年时间过去,我的父亲没有来接我,我的谢游也早早另娶了他人。近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皆是尉迟嫣陪在身侧。他的嬉笑怒骂,他的插科打诨,他的玩世不恭,他的一切一切,似乎已随着漫漫时光融入骨血。我不知何为相思,却猛然惊觉,我亦不用相思,尉迟嫣,一直都在。

  “怎么了你,半夜这么大动静?”床外纱幔被尉迟嫣掀开,我一直睡在偏殿,稍有动静,主殿中人必能听见。这样的格局,原本是为了主殿中的贵人时刻有人照应,可不知从何时开始,一直是主殿中的尉迟嫣时时刻刻关照着我的一静一动。

  “没……没什么。”我双颊潮红,见了他却无比尴尬,心虚地摆了摆手,“我……我没事,你……你去休息吧。”

  尉迟嫣提着小小的角灯,有些不放心地坐在我的床头,右手自然而然地抚上我的额头。

  “是不是撞邪了?你今天一直恍恍惚惚的。”尉迟嫣难得如此真诚,如此小心。

  我想起他白天的画,想起他题的字,又见他此时此刻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尉迟嫣更为紧张,“朕让太医给你瞧瞧?”

  我一下拍开他紧张得濡湿了掌心的右手,略带得意,又略带笑意地道:“不为什么笑啊,你今天画的画呢,怎么不给我瞧瞧?”

  第七章

  “哦哦,那个啊,画坏了,明儿个我再给你画一幅。”

  “真的吗?真的画坏了?”我歪着头,冲着他乐不可支。他的眸子里有光,初露的晨光扫荡暗夜的阴霾,他眼里的光就像是装载着一整个盛世华朝的明艳和灿烂。

  “你,看到了?”他的声音抖了抖,眸子里的光微微暗下去之后,又更加灼热,“你?都知道了?”

  “嗯。”我点了点头,静默的黎明,如巨兽一般潜伏的宫殿,深深浅浅的人心,还有或明或暗的未来的骐骥,我亦全然不知道会如何、会怎样、会消亡或是会萌发。只是现在当下,只是此时此刻,我不想假装全然不知。

  “我……我喜欢你……”尉迟嫣握上了我的手,他的手在颤抖,连同他高傲不肯屈服的头颅。此时此刻他就像是一个孩子,手握着他的心爱之物,渴望得到,惶恐错失,惊慌不定却又昂首挺胸。

  “严笙,我只对你一个人这么嘴坏,这么喜欢逗你,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怕你寂寞,只是不知道怎么对你好。”他像是个秘密被人捅穿的孩子,手忙脚乱地为自己辩解,“昭阳殿很好、很暖和,你喜不喜欢?你,愿不愿意,陪我一直住在这里?”

  我竟不知,一个人的脾气性情能够一日骤变。原来,我一直以为尉迟嫣不过是一个浪荡子,兴起说喜欢,应当也就是两三日的劲头,却没想到他这次这般认真。甚至有一日,他悄悄跑来对我说,他要立我做皇后。

  我吓得掉了手里的芙蓉雪月饼。

  “你说什么?”

  “阿笙,你做我的皇后好不好?”尉迟嫣有点扭捏,也有点害羞,脸颊红红的,眸子晶晶亮,一直看着我,等着我的答案。

  我差点没被手里的饼给噎死。

  “你再说一次?”

  “我说,你做我的皇后啊。皇后呢,很厉害的,后宫你最大哎!”

  我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他却不知,掰着手指头说着我当皇后是一件多么合理的事情:“你看啊,你父亲位高权重,母家得力,正是朕要拉拢的对象。你在宫中多年,为人宽厚,甚得人心。还有吧,你长得也不错,看着也能够母仪天下。是不是很周全?是不是很合适?”尉迟嫣说着说着简直要笑出声来。HTtρs://Μ.Ъīqiκυ.ΠEt

  我拍了拍手,戳了一下他的脑门,道:“快别闹了,全天下大概谁都能做你的皇后,我大概是不行的。”

  “为什么不行!”尉迟嫣急道。

  我静默不答,我不信他不会知这个答案。外面的流言蜚语甚嚣尘上,人人都说镇南侯严正勋功高震主,意图谋反。而我作为质子,居然想在这个时候一步登天,做他的皇后?尉迟嫣就不怕他的天下被我们父女俩一锅给端了?要我做皇后,简直是天方夜谭!

  第八章

  日子不咸不淡就这么过着,不得不说,被我戳破了喜欢我这个事实之后的尉迟嫣,变得无比妥帖。

  春来,他扎了纸鸢,一只威武大将军,一只京剧美人谱,他牵着我的手,带着我在望星台上放纸鸢。望星楼高,高到可以随手摘星揽月。春风拂面,夜月靡靡,纸鸢上缀了叮咚作响的南音铃,从他的掌心至漫漫天际,铃音清脆作响。我第一次被他搂在怀中,原来,他的怀抱,亦是如此温暖。

  夏至,他命人在宫中造了两座建水府中一样的高脚楼,样式摆设,皆比照建水府。我甚至在里头找到了我曾簪发的桃花钗,我讶异,他却红着脸从怀中掏出一支琉璃玉晶簪子,小心翼翼地插到我的发间:“这是我父皇送给我母妃的,现在我送给你。你,要喜欢它。”他郑重其事,我记得这支簪子,那日他见了我妹妹,就曾拿出这支簪子在我的发间比较。是不是在很久之前,或者在更早,在我甚至还不知道他是谁的时候,他就想送这支簪子给我?我内心欢喜,尉迟嫣,你真是个大傻子。

  秋往,尉迟嫣又一次提起他要立我做皇后。彼时我正光着腿,踩着水在昭阳殿的小荷塘里摘莲蓬。听见他说这话,方又要笑他,谁知却见他眼眶红了:“我不是说笑,阿笙,你愿不愿意?”我自又是拒绝,能够这样陪伴他,已是天底下最大的圆满。我严笙何德何能,要大齐的皇帝为我一再让步。

  之后,我将尉迟嫣说的话当笑话一样讲给了温子非听。谁知这次温子非没有再沉默,而是抬起头,认真地道:“严小姐,这次你真的可以考虑成为阿嫣的皇后。”

  我吓了一跳,上一次温子非这么严肃对我说话的时候,还是他提出要我做阿嫣的女官的时候。

  “为什么?”我问。

  温子非摇了摇头,只道:“你的妹妹进宫了,你……可以见见她。”

  三日后,我在昭阳殿外的千鲤池见到了我的妹妹严歌。

  宫宴未歇,她一身盛装,绿松石的头饰在暗夜里散发出幽幽的光芒,宫装上的翡翠珍珠如星月璀璨,这才是二品夫人。我低头不语,如果是皇后呢?是不是皇冠会更重?更不能去低头?

  “姐姐……”严歌轻轻唤我。

  我却不自觉地后退。

  “你在宫中可好?”她仓皇一步,上前试图握住我的双手。

  我微微一侧身,前尘过往如烟尘既灭。当年事、当年人,不知从何时开始,我早已放下心头。不再爱,自然,更不会有恨。

  “姐姐,你恨我?”严歌急问,面上一片凄楚,“不,你不能恨我,你不知,我这些年……这些年……”她哽咽,华丽的头饰随着她的摆动幅度在她的发间叮当作响,她却似有无限委屈,红着一双眼睛,缓缓将右手边的袖子撩起。

  “姐姐,我和谢郎成婚三年有余,他一次都未曾入我房中。”言毕,严歌泣不成声。

  我讶异地抬头,却见严歌右上臂的守宫砂明艳如初。

  “谢游他?”我睁大双眼,不可置信。

  “姐姐,谢郎他从未有一日忘却你。

  “姐姐,他亦在等你。”

  第九章

  “什么意思?”我不懂他们到底是如何盘算的,也不知现在严歌说这些到底为何。我能够随意翻阅尉迟嫣的奏本,知道现在南境军调防异动,我父严正勋怕是真要反了。

  “这次谢游携我入宫,是……是来传话的。”严歌放下袖子,轻声道。

  “什么话?”

  “父亲……父亲要求分封,以黄河以南二十四郡作为封地……”严歌的声音越来越轻。我心里一颤,康成二帝耗费三十余年,废分封、改税制,现下我父居然要求分封为王。这已经不是一个朝臣该有的心思,我父,确实想反了。

  “那么你来对我说这些,又是为什么?”

  “皇上倾慕于你,只要你多加劝说,大战可免。分封后父亲必然安排你出宫,你和谢郎仍可再续前缘!”

  “如果我不呢?”

  严歌没想到我会断然拒绝,讶异之后即是凛然之色:“你是父亲的女儿,难道你要背父忘祖?”

  “父亲是大齐的臣子,难道他要背祖叛国?”我厉声道。

  “姐姐!”严歌急道。

  “你回去吧,我什么都不会做,也什么都不能做。”我轻轻转身,这场纷争,我不想介入其中。一方是我的父亲,一方是我……是我的爱人,我要如何抉择,才能令大局周全?

  严歌离宫后不久,温子非来找我。我知道,他不会平白无故让我见严歌。

  “温大人有何筹谋?”我笑道,这世间,人人都当我是颗棋子,人人都想物尽其用。

  温子非取出袖中一纸文书,递给我:“这是你父亲拟的起兵书,其中一条便是:大齐皇帝尉迟嫣荒淫无度,扣留其女严笙七年有余,无名无分……”

  正说着,却听见大殿中响起一阵疾步声。

  “舅舅,你不要逼阿笙!”尉迟嫣急得脚步都乱了,一路奔至温子非跟前,“扑通”一下跪在温子非面前,“舅舅,我求您,不要逼阿笙!”

  堂堂大齐的皇帝,承载了前朝后世无数重任和骐骥之人,今日在昭阳殿上,轻易地为了区区一个我跪下了。

  温子非气得脸色发青,举起手就要扇他。尉迟嫣却不躲不避,朝着温子非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舅舅,我从来没有求过您,这次我求求您!”

  我信他不是苦肉计,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七年的荒芜和冷寂,在这一刹那找到了出口。我一直以为没有人真心爱过我,直到遇到尉迟嫣。

  尉迟嫣这个傻子。

  我连哄带骗,终于劝走了尉迟嫣。

  半月后,我找到温子非。

  温子非似乎知道我会来找他,早早命人备好了我爱喝的梅子酒。

  “你可知我为何要想尽办法,让你留在阿嫣身边做女官。”

  “是啊,为什么呢?”秋末的凉风轻轻掠过织金纱窗,我和阿嫣一同扎的祈风铃在窗边叮当作响,昭阳殿外的小荷塘已是枯黄一片,我和他在春日种下的粉团蔷薇却开得正好。每一日的清晨,蔷薇新出,他上朝之前,都会折一束将开未开的蔷薇,悄悄插在小书房案头的净花瓶里。

  “温大人攻心有术,怎会不知,倘若有一日我爱上阿嫣,就会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剑。”我抬头,直视温子非的眼睛。

  温子非轻笑道:“这是一个赌,你爱上阿嫣,自然是万事皆好;倘若你没有爱上他,那么我早已经杀了你。”

  我愣了愣,我在尉迟嫣身边已经四年,原来在旁人看来,我竟是已早早爱上了他。

  这一出戏,不知何时,我早已成为戏中人。

  第十章

  “世人皆知谢游负我,也皆知镇南侯是我亲父,我被送进宫的那一日,是作为要挟他们的人质。可笑人质竟爱上了她的敌人,抛家去国,也要护心上人一世周全。”我略一挑眉道,“可温大人有没有想过,在我被送进宫的那一日,我就已经是弃子。区区一枚弃子,又如何护阿嫣周全。”

  “非也,严小姐大才,怎会不知,只要你是你父亲的女儿,只要是曾和谢游有过媒妁婚约,你就永远不是弃子。”说罢,温子非从怀中取出一卷文书,放在案前,轻声道,“这是伐逆书,只要你在镇骨关上当着三军将士的面念完这一卷文书,那么接下来的事,自会水到渠成。”

  温子非又笑道:“你父亲不是说阿嫣无名无分扣留你七年吗,现下由你来念这一卷伐逆书,再合适不过了。”

  我迟疑了一下,最终接过了这卷文书。

  “严小姐,阿嫣说你爱吃梅子津,早早让人在宫中备了等你,望严小姐早去早回。”

  我的手轻轻抚过手中的文书,轻轻一卷,却似有千斤重。

  “我知道了,不劳温大人费心。”我手持文书,转身离去,风卷起我绯红的裙角,我突然想起我第一次见到尉迟嫣的那一夜,也是一身血红。院中一阵疾风起,风沙迷眼,我的眼角沁出一滴泪。真是荒唐,当年在望星台上寻死觅活,也不曾掉一滴泪,谁知现在仅仅风沙迷眼,就忍不住红了眼,落了泪。

  “告诉阿嫣,梅子寒凉,莫要贪食。”我顿了顿,也再无他话。

  此后三日,我策马疾驰,于十一月初三赶到黄河下镇骨关,关下已是兵马集聚,千钧一发。我父再不退兵,那么温子非只能下令炸开黄河大堤。届时,黄河水一泻千里,我父自是伤亡惨重,那黄河下十三郡的子民,也要家园被毁,浮尸千里。

  两败俱伤,是温子非的下下策。

  十一月初五,风起,天凉。

  第一缕冬日的寒风掠过我隆重的宫装,我盛装立在镇骨关城墙之上,手持伐逆书,上斥生父、下斥三军,一番陈词后对着北方王城三拜。

  “不孝女严笙今日为国为民,怒斥生父于三军前。虽我父此行大逆,但为人女,愿以命相求。望主圣恩,罢免兵祸,宽恕我父之大罪过!”

  言毕,我纵身跃下镇骨关的关口,黄河水滔滔,我脑海中却浮现出尉迟嫣的身影。

  离宫前那两日,他日日拉着我在昭阳殿里躲闲。昭阳殿铺了一地的玉石,冬暖夏凉,我和他趴在大殿之上,他凑到我的耳边,轻声说:“阿笙你莫怕,就算你父亲真的打到了帝都,我也不会迁怒于你的。你父亲是你父亲,你是你,我大不了不做皇帝,我们一起去闯荡江湖。我带你去看西凉国的早樱,听说三月开的时候,花海无边无际。还有大梁的西街五市,奇珍异宝,看得眼睛都花了。你看,我做皇帝哪里都去不了,我不做皇帝也很好的……”

  我在他碎碎念的安慰里忍不住打瞌睡,在昏睡过去之前,我只记得他冰凉的脸颊贴着我的脖颈,些微温热的液体滑落,顺着我的皮肤,一路滚落到冰凉的玉石上。

  他真不是个男人,这有什么好哭的?

  难道他不知道,我一定会保护他的吗?

  他怎么能不做皇帝呢?

  我的阿嫣,明明是全天下,最心软也最善良的皇帝。

  我的命比起他的天下,如沙尘、如草芥、如飘絮。用我一命,以天下大义之名,解他之燃眉,再划算不过了。

  冷冬,昭阳殿。

  严笙偷偷摸摸地离宫之后,尉迟嫣砸了一地的金银器玉。

  他知道严笙走了,去阵前了。

  尉迟嫣在宫中等了她很久很久。

  很久之后,有八百里加急来报。

  叛军严正勋之女严笙,于三军前立国本、斥生父,之后着盛装,以一人之死,平南境军之乱。

  收到军报时,尉迟嫣一个人坐在冬日的小荷塘边,他抱着一罐早就变了味的梅子津,发了很久的愣。

  愣醒了之后,他又开始一直哭,一直哭。

  尉迟嫣从小就爱哭。

  据说他出生那一日,哭声震天,康帝差点稳不住他,直说要把这爱哭的小崽子丢进军营去练两年。可到了最终,康帝还是舍不得。他老来得子,又是静贵妃生的,被宠得不像话。

  他一生顺遂,直到他十八岁那年,云南建水府,他随他大哥视察南境军,合欢树下惊鸿一瞥。镇南侯的二小姐,一袭长发逶迤,眸子里倒映着玉龙雪山的千年绝色,肤色胜过雪光霞色。微微一笑间,合欢花吹落她发鬓的桃花钗,她轻轻侧身,嘴边勾勒出浅笑依稀。

  一眼万年。

  爱上严笙,他用了短短一瞬。

  忘记严笙,他用了漫漫一生。

  严笙,便是他一生最大的苦。

  二十岁那年,他被捆着坐上皇位,满朝大臣均劝他不得,唯有温子非一句:“你若肯当皇帝,我便让镇南侯送他的闺女来做皇后。”

  一语定乾坤。

  尉迟嫣终究做了这个不情不愿的皇帝。

  “舅舅,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她啊?”严笙初一进宫,温子非却拦着不让尉迟嫣见她。

  “你什么时候学成了,能耐住性子做个好皇帝了,我就让你去见她。”说罢,温子非搬出厚厚的“经史子集”,运来一捆捆的奏折上书。做皇帝也要从小培养,像尉迟嫣这样半路出家的,温子非为了他,也算是绞尽脑汁,玩尽花样。

  终是熬过了四年,这四年,他不知多少次隔着重重宫纱,或是距离远远的人群,长长久久地注视她。谢游成婚那日,恰逢中秋,尉迟嫣不顾温子非的劝诫,一个宫殿一个宫殿地找,终于在楼高揽月的望星楼找到了她。她展翅欲飞,似要凌风而去。尉迟嫣的心都要跳到喉咙口,那是他一生最怕的时刻,他真的很怕她就那么一跃而下。

  可谁知,到了最后的最后,她还是那样决绝地一跃而下。

  冷冬的昭阳殿,他这一生,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放肆地、长久地、不甘地拥抱着自己的爱人。

  他环抱着他的爱人,不敢惊醒她沉睡的容颜。

  他哭得小心翼翼。他怕啊,真的很怕,他怕她难过,他怕她害怕,他最怕失去她。

  “舅舅,我不做皇帝行不行?”尉迟嫣一次次地求温子非。

  “别傻了,她念完了伐逆书,回来也可做你的皇后。”温子非是这样盘算的,只要严笙愿意回来。

  可只有尉迟嫣知道,他的阿笙,此去便再也不会归来了。

  他从来不害怕做不成皇帝,做皇帝又不是什么好事情。他自始至终最最害怕的,便是有朝一日,她不在了。

  他都还没来得及告诉她。

  阿笙啊,这一生我最想做的,才不是什么狗屁皇帝。我想做的,是你的夫君啊。

  你,唤我一声夫君,可好?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倾城雪的你似星辰

  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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