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府那条略显冷清的狭小巷子也因岁日的到来有所不同。
走在这巷间的李生却与之形成了反照。他微埋着头走,步伐是慢的,好像在想着什么,好像因为什么而沉重着。
一小节鞭炮被甩出来,炸响在他脚边。李生被吓得一缩,连忙跳开一步。
躲在门后面的小孩儿冲着他得逞地笑。
李生呼出一口气,化成白雾。他继续往前走着。
他还是反照,巷间的柳府也是反照。
那儿还是清清冷冷的。
李生拍了拍自个儿的脸,让自己精神起来,抬手在深闭的府门上叩响三下。
管事打开了门,见是李生来了,作笑迎他进去。管事的面色其实不是很好,处处透着疲惫模样,却强撑着笑,硬配合这一日的欢喜,却反把欢喜突衬得更哀。
李生似已习惯,内心早不再存有多么大的波澜。他走在萧条无人、草木凌乱的道上,伤悲也因为习惯,教他压得不流露于色。
“老师仍在书房么?”李生询问道。
“今日不在。”管事说,“一大早,老爷便在月亮院门前坐着了。”
“月亮院?”李生疑道,“老师满腹经纶,怎会为选起这样的名字?虽说月亮常受世人寄托无数,亦可为风雅或情归之物,但此二字确实过稀疏平常。老师断不会以此来命名……况且,府中何时有这一院的?”
管事叹了一气,领着他走了一路,才说:“我来这里也晚,而柳府存在的时间又太长。我是听从前的老人说的,那是原夫人生前所居之处。”
原夫人……
李生不知为何要一愣。
管事带着他走过石桥,石桥那头,大多是柳府未扩建时的景貌,只是被修饰得看不出旧时痕迹。
柳仪修被革职以后,许多仆役丫鬟都被谴走了。
还留着做什么呢?
这府里本就什么人都不剩了。
于是这些常年被侍候娇嫩的花花叶叶,如同这座府邸,一夜凋零枯败。李生却意外地在一派涩然里看见了墙角处葱茏浓茂的卷柏。
而管事正是带着李生去往那个地方。
管事用手去拨卷柏。
后面竟然出现了一座小木门,很低很矮。
李生俯着身子进去了。
一股灰旧的尘土气息率先扑面而来,呛得他想要咳嗽。
但他止住了,因为这里太静了。
或者太旧了。
对这里来说,他是新的,他的咳嗽、他的呼吸都是新的。
亦是因为,柳仪修就在正前方。
他坐在一张红木椅上,他的面前就是那个名字不搭的月亮院。
月亮院,月亮院。
那牌匾染了灰尘,上面的字体劲瘦飞扬,李生辨认良久,才从这之间的细微笔锋里确认这亦是柳仪修的笔迹。
——他如今的笔迹是仓遒端正的。
那院落不大,里面是如何李生也不能知道。院墙高过平屋,唯一可探的院门也封闭着。
柳仪修没有要进入的意思。
只在院外,隔着一段距离,望着。
他不着官服与官帽,人不知为何显出老态了,分明他才四十出头的年岁。
可他的头发却是有了白色,尤其是鬓角初,几乎全白了。
他的腰也躬了下来,那弧度像老人佝偻。
他应该没留意,谁教他只看着那灰尘蔼蔼的月亮院。
李生惊奇地发现,柳仪修素来平整得令他看来分外严肃的面部线条被打乱了。
凌乱着凌乱着,他露出亲切的笑。
温柔的笑。
平和的笑。
李生蓦然觉得,在这院前的柳仪修不是他的老师,可他却更为这样的老师吸引。
李生竟无知无觉地站在角落里,把那样一副静止不动的画面看到夜幕初垂。
他恍然大悟。
他脚下的是十数年前的柳府。
未经修缮的,不许踏足的。
——
晚间,金麟府的厨娘忙了一大桌子好吃的,柳萌初也跟着端了一碟年糕上来了。
膳厅里的光线明亮暖黄,里头的排布和着外面的欢声显出了别样的热闹温馨。
许照洲已经坐在位上,看着她将手里的碟子放在自己面前,伸手拉她过来,抬首望她道:“一下午都不见人。”
“我给您做吃食去了。”柳萌初兴冲冲的,指着桌上朝他介绍道,“年糕是厨娘教我,鸡汤是我炖的,第一回食盐放多了,这是重新炖的……还有这个……”
“还有这道油焖笋……笋是我切的……”柳萌初一一向他说着,最后回转过身,搂着他脖子坐到他腿上,脸说红就红起来,却还是往他面前凑了凑,小声道,“都是为您而做的,您要奖励我么?”
许照洲在她的嘴角亲了一下。
“……”
长瑞在外面安好了炮竹位置,擦了手回踏入膳厅,刚巧碰到这一幕,宝宝眼睛更浊一步。
万青目不斜视地拿着碗筷来了。
用过晚膳,柳萌初与许照洲走出膳厅,留下人自去收拾。长瑞迫不及待地要去放炮竹,万青跟在他后面走,老管家从后面追上来,给长瑞手里塞根点燃的香。
长瑞撇撇嘴,模样看起来有点嫌弃和不情愿。
“这屋都是木头做的,京师里再过几年就该下禁燃令了。”老管家苦口婆心地道,“目下许你玩,你也得仔细着点。”
长瑞捏着那小细香,终于忍不住了,往老管家身后努努嘴,道:“管家看看那里!”
老管家一看。
好家伙。
他少爷和少夫人地上待不住,都往屋顶上飞了。
“当心……”
他这操心性子,见了便想出声提醒,可声音戛然而止了。
他回首一瞧,长瑞已经噔噔噔地跑到炮竹前跃跃欲试,冲万青招手让他快来。又再往那屋顶上看看,老管家什么话都不说了。
“啪——”
长瑞终于点着只炮竹。
老管家在这声炸响里拎壶酒走了。
他们这些人都不沾酒,他找府医碰酒杯去。
屋顶上,柳萌初挺着身将许照洲的耳朵捂着,待那声响过去后才把手松开。
“长瑞真是个小孩子,”她说道,“小孩子才在点燃索线后捂住自己的耳朵。”
“长瑞每年都这样。”许照洲将她往自己身边揽了揽,不无好奇道,“你从前在府上可放炮竹?”
柳萌初明白这指的是在太师府的时候,遂回忆起来,不知是回忆温暖,还是许照洲身边温暖,总之她说:“外祖还在世的那两年是放的。听管家说从前是不放的,连岁日都不怎么过,因为外祖道再如何重大的节日,身边的人都是恒定的。是我来了,外祖才想着热闹热闹的,旁人家是如何的,太师府便也要如何。”
“外祖让管家教我放炮竹,我那时候胆子小,不敢做。春来却很喜欢那些炮竹,于是便都是她放。”
又一声炸响。
柳萌初不看也知道,笑得眼弯弯的,又含点儿促狭:“不过春来从来不捂耳朵。”
许照洲被她说得逗笑一声,将被她蹭开些许的披风拢好,同时问道:“春来就是那时照顾你的丫鬟?”
柳萌初拍了下脑袋,忙应是了。她自己称呼惯了,不觉得什么,于是粗心一回,忘记眼前这人没在她的昔日里,不明白春来确切指什么。
许照洲却似没介意,复又问道:“从前岁日时,你还做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呀。”柳萌初窝进许照洲怀里,抬眼看着远处深黑无垠的夜,数家常般地细碎,“太师府里人少,外祖去后人便更少了。通常都是在一块儿用道丰盛的晚膳。他们没一个不爱饮酒,一般晚膳用完了,各自都犯困了。没什么特别的。”
许照洲认真地听着,听完了却不置一词,像是不满意,还等着。
等啊等,等却等不到。
许照洲低下头,捏了捏她的脸,叫她名字,闷声道:“柳萌初。”
“……没什么特别的,”柳萌初听在耳朵里像撒娇一样,只得又将那些隐去的袒露出来,“但大家都比往常开心。他们是为了闲暇、为了好吃好喝的高兴,我……我为了你高兴。”
不知道为什么,她什么直白热切的话都敢说,偏偏遇着从前关于他的那些往事细枝时,她不是那样勇于谈及,因为那更让她感觉到难为情。她那时候的性子还不像现在这样。
最后一句,她声音便因此而小下来了。
在炮竹声音里,几乎要听不见。
而许照洲听见了。
柳萌初说:“外公在世时,有一回岁日后几天,我在洛阳街头看见你了。过一天,我又说要上街玩儿,仍到那地方去,但没再看到了。后面几天一直这样,等到了十四,我才知道原来你初六就启程回京了。”
外祖那时还笑她上街一次成瘾了。
外祖说这话的情形以及她当时心里面的活动都深刻无比,清晰好像就是昨日的事情。因为那好像是她长那么大以来,第一次因为自己的心意,想要去哪里,想要做什么。
她好像,突然就不用再为生活劳碌了。
搂着她的手臂好似紧了一瞬,柳萌初分了神,便判断不清这里是否是错觉。
柳萌初继续说:“后面的一年,外公过世。管家领我一同料理好,那年岁日柳府传信说要过来。我不想让他们来,管家却教我这样会落人口舌。岁日的前一晚,柳仪修同刘氏车架到了洛阳城外。管家便带着我一道去接,你那时……也刚好到那里。”
她自然没见着人。
只见到一辆车。
然后是车辕上的长瑞与万青。
由于角度,她只看得清万青,万青手边的长瑞却只有一道影,她便从来没见过长瑞的模样。
即便如此,她想他的心情也是与自己截然相反的。
但看万青因长瑞说的什么而笑了一会儿。
金麟府的马车行过,她跺了跺脚,缓缓冻,继续等着将要到来的可怖与噩梦。
“之后便是显和三十八年啦。”
柳萌初在他怀里仰起头,羞怯还有,但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小声道,“照洲,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许照洲低下头看她,嘴唇张了张,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你见我一面就记住我了,我其实特别高兴。”柳萌初无比诚恳地说。
虽然她知道那是因为她所在的太师府凭空多出个秦王来。
许照洲的心口微微堵塞住,声音压得很低,语速也很慢,掩盖住了一切情绪。他道:“那你为何没有记住我?”
“我不敢看你啊。”柳萌初叹了一口气,有点苦恼地说。
许照洲蓦然笑了。
在他的记忆里,有一幕是他随驾将离开时,曾无意抓到柳萌初费力地将视线抬高在自己身上,那模样鬼鬼祟祟的,后来乍然一同他对眼,便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跑了出去。
许照洲那时还未信全秦王的身份,故而觉得那太师的外孙女果真有点鬼。
如今真相大白,许照洲觉得有些好笑,但同时心中亦泛着酸楚。
他的喉咙滑动了一下,他微仰着头,望漆黑的天,忽然就问:“那天我走的时候,你是不是在府门外看我的车架了?”
柳萌初一奇,随后不知该欣喜还是害羞,她却是期盼地问:“您……你回头了么?”
或许真有什么是与生俱来,许照洲习儒道佛,却从不信奉,不从中拈取一二来将自己定义。
他也无须如此,因为他不假思索行事时,便是善事,不出差错。
譬如诚与不诚。
可当下真令他为难了。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怎么可能回头再看,却不清楚该如何向她诉说。
他这样问,不过在疑问前的一刹那,脑海中涌现出很多个她。m.bīQikμ.ИěΤ
他不曾见过的、却又仿佛当真于某个时刻存在过的柳萌初。
譬如显和三十八年立在太师府门口偷偷目送着他的柳萌初,建兴二年岁日趴在窗口朝街上巴巴望着的柳萌初,建兴三年怀渠街道他转身先走后还站在原地看着他背影的、在表达心意前的柳萌初……
太师离逝了,她必须要继续长大。
她要撑起太师府,要应付柳府,要考虑以后。
这样的她,其实是在对他道别。
她已经悄然地同他道别好几次。
在不像道别场合里道别,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道别。
许照洲到底没答出来,只好掩盖过去,问道:“后来发生什么了?”
柳萌初便道:“后面一年管家的女儿魏折枝找上门来了,我同她学起商道,那年冬我随她去了风雪客栈。同她在二楼往底下看夜景时突然就看到你的车架行过去了。”
“我多问了魏折枝几句。她告诉我,你每年回洛阳,走的都是这条路。从京师到洛阳,这路线会近一点。”
“所以我同她说好在还在岁日前一天到风雪客栈去,然后一起回洛阳过岁日。”
“但没见着你。那年雪大,我想是不是你因此被耽搁了。”
“我其实每年正月里都在街上晃荡,就是想碰见你。可你都待在府里不出来的。我怕那年见不到又得等一年,所以岁日那晚还是乘车到了客栈。”
“那年我学会了堆雪人,我便在路边堆了个雪人给你。夜再深一点,我就到二楼去等了。”
柳萌初的话就停止在这里。
后面的是灾难。她阴差阳错地因为这份爱慕躲过一劫,却又无法彻底得躲开。
柳萌初窝在许照洲怀里,说起了雪人,她便发散地想到了雪。
她咕哝道:“今年怎么还不下雪……”
许照洲蓦然捧起了她的脸。
夜色下,两人的视线对上。他们的情感好像在这一刻共通了。
柳萌初唇瓣上一软,是许照洲落下的一吻。许照洲好像很珍惜她,望着她低声说:“京师会为你下雪的。”
为你下纯净圣洁的雪。
许照洲一亲她,柳萌初便顾不上什么雪不雪了。满脑子都是昨日在马车里、在观戏阁里亲吻的场景。
柳萌初的红脸让气氛变得浓烈,她干净清澈的眼睛里又写明了想法。
这时,底下不复砰啪的间隔响亮,而是噼里啪啦的大闹起来。
是长串的鞭炮被点燃了。
实在太响了……
又是不停歇的。
柳萌初被炸醒,初始帮许照洲捂耳还是故意亲近他,这回她下意识地抬手去捂。
只是她没动得成。
捧在脸上的手移了移,覆盖住她的耳朵。
柳萌初看到许照洲漆黑深远的眼。
同他身后浓郁无光的天映和在一起。
鞭炮声远,许照洲近。
许照洲压下来,在不厌其烦的响烈声里细腻温和地亲吻她的唇瓣。
垂下的天幕漆黑沉暗,远近皆是浓厚,看不见一丝一毫的光亮。整座京师都被这样的天笼罩着,可整座京师都难以寻见这样大片大片的黑。
人们为这岁日,点上灯笼,一盏两盏,连成一线,通明比白昼,却始终比白昼的光多一分修饰的和暖。
亲吻停在鞭炮的尽头,许照洲松开了她,还低头看着她。
柳萌初头脑晕眩起来,回不过神里轻轻地换息着,许照洲又覆上来,却是在她的左耳边。
她听到许照洲说:“我抱不见九岁的柳萌初……还好我可以抱一抱十九岁的柳萌初。”
“我抱不见九岁以前以及其后一段时间的柳萌初……还好我可以抱一抱十九岁以后的柳萌初。”
柳萌初一怔,心跳猛地加速飞跃,许照洲又吻下来。
那个模糊的念头又袭来,关于他的萌初永远一个年岁的念头。他好像终于找见了答案。
而事实上,这多艰世事从未给她时间生长。
她那么小的时候,就不得不为生计烦恼劳碌,以至于以为所有人差不多都是如此的吧。
世事将她推一把,柳向卉用药粉使狗发疯把她咬得半死不活,她来到洛阳。
终于能尝一点甜滋味了,外祖过世,这又是世事把她推一把。
再之后,太师府被烧毁了。
那些陪伴着她的人被烧得一个不留。
她再也没有喘息,她只得不顾一切地向前走。
分明没有其余的路够她选择,而她还记得回头。
对她来说,日月变化得太快了。她踉跄着脚步,忙忙碌碌,没有时间反照内心。
而她天性是纯,所以这被保留下来。
不是上一个安抚很多的吻,许照洲吻深一点,更长一点,却无时无刻府温柔着。
这屋顶檐角便挂着一盏灯笼,散发着红通通的光。
许照洲忽的退开,柳萌初些微意识,却紧紧搂住他,不让他离开。柳萌初的心脏跳动快得要逃出胸膛。
“照洲,我们……”柳萌初人面比光还要红。
他们的呼吸都乱着,柳萌初看着那已然深过夜色的眸,不知该如何顺意地表达。
许照洲在喘息,柳萌初受不住地埋进他的怀里。
“夫君……”她细若蚊吟,却还是坚持着说。
“我们是不是该有房事了……”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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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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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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