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一嗓子的时候,贾放和四皇子还未出宫,他俩的位置处于东宫与用于议政的崇文殿之间,依旧在宫禁森严的大内禁中。
贾放吓了一大跳,他早先从贾赦那儿听说过,周德璋,正是四皇子的名讳。
敢在这宫中直呼皇子名讳的,是一名身着官袍的华发老人,他身后还跟着十几名中年官员。老人一路走得甚急,他身后的其他官员一路小跑紧跟着,另有两人一边伸手相扶,一边开口相劝。
四皇子转过身望着来人,脸上并无愠色,但很明显他脖颈上青筋突出,很有些紧张。
“这位……是太子太傅夏省身,其余官员都都都是礼部中人,掌管礼仪制度及……学校贡举之法。”贾放听见四皇子小声小声地为自己介绍,他低声称谢,并且稍稍后退,站在四皇子的斜后方。
“四殿下……您,您不要见怪,老大人听说昨夜东门宝塔的事之后,急坏了……”
一行人跑到四皇子跟前,趁着夏省身还在喘粗气,一名礼部官员赶紧向四皇子解释。
夏省身却还没缓过气,抚着胸口还没开口说话,但是却一眼看见了站在四皇子身后的贾放,登时圆睁了眼,将两人看了又看,一脸的惊疑,没能说出话来。
于是四皇子先行了礼:“老师……”
贾放跟在他身后行礼,心想看起来这太子太傅的头衔名副其实,这位夏大人看起来应该是皇子们的老师。
夏省身终于醒过神来,将眼光从贾放身上挪开,转向四皇子,气喘吁吁地问:“四殿下昨日去东门宝塔,为何不让部里的人先知道?”
四皇子露出大惑不解的表情,反问:“这……这等小事……为何要请示老师?”
夏省身登时从袖子里抽出一本册子,拿在手里直打颤,道:“殿下若只是去东门市戏耍,怎么去都使得;可是殿下在大庭广众之下向百姓四散分发这个……臣忝为太子太傅并礼部尚书,怎能不事先知会?”
老大人拿出的这一本小册子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万物之理”,正是四皇子昨天散发出去的那些。
贾放在四皇子身后听着,这时多少明白了一点,感情太子太傅带着礼部的一群官员跑来这儿向四皇子兴师问罪,是因为四皇子昨儿在东门塔下散发了未经许可刊发的“非法”出版物呀!
四皇子似乎终于觉得理亏,慢慢又向夏省身醒了一礼,道:“是学生……错了,学生昨日在发书之前,应该先知会老师一声,然后再去……去的。”
夏省身这时一口气终于喘过来了,但瞬间又被四皇子的话噎住,憋了回去,跺了一角,道:“唉”
“昨天那事,夏大人听说了之后,连说胡闹。一枚十斤重的铁球,与一枚一斤重的藤球,同时从东门宝塔上扔下,怎么可能同时落地?重物下落快,轻物下落慢,这是固有之理……”
这时,夏省身身边一个精瘦精瘦的中年人开了口,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那口齿的流利程度,是四皇子拍马也追不上的。
“四殿下年轻气盛,玩心又重,想借此事耍一耍,赚一把彩头,也是人之常情,但是借此机会,散发,则大可不必……”
贾放心想:这家伙好厉害的辩论术。一上来先直接忽视了昨夜四皇子的“实验”结果,并且直指四皇子为了“赚彩头”,在实验中动了手脚,玩了猫腻。在这之后,又提到这本万物之理乃是。
且不管这本万物之理究竟是不是,眼前这人三言两语之间,便挑动了四皇子的怒气,四皇子素来有口吃的毛病,心中一气,口齿就更加不利落,闻言开口怒道:“你……你你你你,我……”竟是没法儿把话完整地说下去。
“四殿下!”贾放在一旁突然开了口。他面前的夏省身和其他礼部官员登时都转过脸望着他。
“小民有一事不明,乞四殿下为小民指点迷津。”贾放大声说,声音直接将对面那中年人盖过。
四皇子猛吸一口气,已经缓了过来,登时说:“讲!”
“昨夜小民也在东门宝塔实验的现场,曾经目睹殿下亲手实验,实验的过程严谨,结果也非常清楚,两个球确实是同时落地的……”
四皇子马上明白了贾放的用意,晓得对方是在为自己解围这边贾放滔滔不绝地把实验过程与结果说出来,四皇子只要点头摇头,说声“是”“否”就好。
得了贾放这么个好帮手,四皇子登时精神大振,一边认真听贾放的复述,一边连连点头。
“绝不可能。”贾放说话的时候,早先那个礼部中年男一面听一面摇头,脸上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似乎在感慨人心不古世风日下,眼前这两个年轻的贵介子弟为了一己之私,竟然不惜作伪。
可是贾放的话还没有说完:“四殿下,这世上确实有人先入为主,见鸿毛翩翩而落,金铁却直坠地面,便以为同样大小的两个球,落地也能分出先后来。他们为什么不设想一下,如果将这两个球拴在一起,同时从塔顶扔下去,会怎么样呢?”
会怎么样?在场的人都听住了,四皇子不禁双眼一亮,已经明白了贾放的意思。
“这本王没有想到……子放以为如何?”听这流利的言语,四皇子的情绪已经完全稳定了。
贾放便稍稍抬起头,目光直视刚才那个断言“绝无可能”“必有猫腻”的礼部中年男,朗声道:“小民愚见,若是按刚才这位大人所说,重物下落得快,轻物落得慢。若是将两个球拴在一起,轻的那个球势必落在后面,拖累重物。两球下落的速度,应当比重球下落得慢才对。”
贾放说得非常明白,四皇子听着连连点头对面的礼部官员和夏省身,也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但问题是,将两个球拴在一起,重量势必比原来的重球更重,两个一起下落,应该比重球下落的速度更快才对。”
“各位,为什么这个假设能推理出两个完全南辕北辙的结论?这不正是因为,这位大人刚才所假设的,重物落地快,轻物落地慢的这个假设,完全是谬误吗?”
贾放用归谬法驳斥了礼部中年男的“先入为主”,让对方一个字都反驳不得。四皇子在旁边听着,忍不住大声赞了一句:“好!”
那些复杂的论证与分析,都由贾放代劳,四皇子只要负责点赞就好。他的心理压力一去,整个人马上自如起来。
再看对面的礼部中年男,被贾放辩得哑口无言之后,涨红了脸,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反倒是夏省身,盯着贾放看了半晌,突然毫无礼貌地问贾放:“你是何人?”
贾放料到由此一问,当下做了个长揖,说:“荣国公府子弟,姓贾,名放,排行第三。”
夏省身大约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确认没有听说过贾放这么个人,登时不再管。老大人带着一脸痛心疾首,望着四皇子,伸手扬了扬手中的万物之理,颤声道:“可是,殿下,这……是昔日向氏罪人的异端邪说,被冠了个新学的名号,便招摇过市,诓骗世人……殿下,您,您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怎么能将这样的晋书随意散发于市?您……您这是陷监国太子于不仁不义,陷陛下于不仁义呀!”筆趣庫
这顶帽子扣得挺大的,但是四皇子冷静下来之后,丝毫不惧,冲对方拱了拱手,道:“……查过礼部的晋书名录,这本万物之理并不在,并不在其中。”
夏省身却并没完,他继续大声说:“不,这本书,正是在向氏当政之时刊印,流行于世。虽然向氏托辞,说是他人所作,但这其实就是向氏借此书传播邪说,其心可诛呀!”
四皇子陡然提高声音道:“夏大人,请你自重!”
他动了真怒,言辞登时喷薄而出,哪里还有半点口吃之相?
“本王之所以推崇本书,不是因为它在将道理传授与人,正相反,它在教世人不要被假象所蒙蔽,而是教人自己去动手,去一项一项地证明!”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毛大人,你若昨夜在场,便会知你那些想当然耳,在实证面前,最是不堪一击!”四皇子紧紧地盯着那口舌伶俐的礼部中年男毛大人,对方被他的气势所慑,当真有点儿“不堪一击”的样子。
“话……话虽如此”
那夏省身似乎也被四皇子这番顺畅至极,又极富冲击力的言辞给震住了,半晌才期期艾艾地道:“……可是,四殿下也实在不必,不必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做此实证,更加不必将这万物之理刊印,散发给平头百姓……”
贾放心想:这恐怕才是礼部这些官员最真实的想法。他们认为四皇子的所作所为,犯忌讳的并不是他在东门宝塔做了什么“实验”,而是他将这些理论学说与庶民分享,甚至引导庶民们去理解,去接受这些知识。
说白了这就是个话语权的问题。
士大夫阶层生怕这先例一开,他们以后渐渐地失了话语权,泯然众人矣,那寒窗苦读金榜题名又有个什么意思?
谁知四皇子缓缓地抛出一句:“本王乐意!”
天家风范,尽显无疑。他的态度既冷峻又清晰:皇家与士大夫共有天下云云那是前朝,本朝不吃这套。
如今夏省身倚老卖老,摆起皇子老师的谱,在抓不着错的前提下,还对皇子做事说三道四,便不再占理。
“这……”
夏省身嘴唇一颤,其余想说的便也说不出了。
贾放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陪着四皇子,与一大群礼部的官员在宫内对峙。而且从双方的态度看,这事儿还真不知道该怎么了局。
“夏大人,叫咱家好找”
这时,突然响起一个尖细的声音。
阶上,立着一个看上去挺年迈的太监,两道长眉低低地垂着,已经成了花白色的。
夏省身双眉一抖,多少流露出一些鄙夷与不快,但还是不得不转身,朝声音来处打招呼。
“戴公公。”
他是大臣,对方是内宦,夏省身连抬一抬胳膊都不必,但此刻这位太子太傅还是转身拱手。贾放估摸着,这位戴公公在宫中地位不低。
“四殿下也在啊!”戴公公根本不理会夏省身,而是转头向四皇子打招呼,顺着也看向了贾放。
贾放感觉对方好像着重看了自己一眼,但眼光很快便转开了,贾放也不晓得是不是错觉。
“传圣上口谕!”戴公公并没有多花时间与旁人打招呼,直接开了口。
但凡站在这名太监跟前的人全都跪下,只有贾放一个鹤立鸡群似的站着,与戴公公两人面面相觑。
好在贾放反应过来,直接缩在四皇子身后。只听戴公公咳了咳他的公鸭嗓,开口学着旁人的口吻,道:“夏省身,朕有些时日没见你了……”
贾放:敢情口谕都是这么宣的,这位太监鹦鹉学舌的本事挺不错啊!
“自从四年前你编了那经学新义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新作问世了。昔日庆王没有你年纪大,而他早已是著作等身。你跟人比比看,羞也不羞”
老太监的话,在所有人心里都掀起了巨大波澜:皇上在口谕里竟然直接点了庆王的封号,而刚才夏省身却管庆王叫做“向氏罪人”。两种态度一比较就能看出差距。
夏省身登时连连磕头,连声道:“臣惭愧,惭愧”
“朕知道你年纪大了,又要花功夫管朕的几个儿子,也确实是辛苦。但是你和你带的礼部该做什么,心里总该有点儿数。不要等朕没办法了,要一个个地动你们了,才晓得惊慌。”
礼部官员们这会儿也一起跟着夏省身将头磕得山响。
“要再这么下去,朕就干脆让京里的各家书局来一起帮你们协理事务好了。”
戴公公说完这一句,便拉着公鸭嗓说了一句:“钦此”
底下的人一起磕头谢恩。老太傅夏省身一个人则木愣愣地趴在地上,他眼前放着一本万物之理,恰好有风将书页翻开,登时露出扉页上的一行小字,“天一书局刊印”。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夏省身身边的礼部官员赶紧上来将老大人扶起来,毛大人便一直听见这位口中始终在喃喃地道:“风向变了,变了……”
戴公公传完口谕之后,赶紧从阶上下来,扶着四皇子的手,转向贾放,明知故问地开口:“这位是……”
四皇子介绍了贾放,戴公公连忙上来施礼,脸上堆满了笑,和刚才带着一脸冷漠宣着“口谕”的,似乎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咱家一直听闻贾三公子在修缮会芳园。皇上对那园子一直惦记得紧,让咱家问问三公子,这修园子有啥难处没有?”
贾放心想:难处?……上头既没有拨人,也没有拨钱,直接一道旨意下来,就让他修园子了,这时候来问他有没有难处?
但回答起来还真不能这么答,贾放三言两语,便将他已经修缮完毕了稻香村与潇湘馆两处景观的事告知戴公公。戴公公马上表示他会牢牢记住,并将之汇报给在城外离宫休养的皇帝知道。
“皇上盼着三公子将会芳园早日修完,届时他势必亲自幸园,小住几日,缅怀故人。”
这意思也说得太明显了。贾放与四皇子对视一眼,彼此心里都有数:既然上面的风险都已经渐渐开始转变,那么与昔日庆王新学非常类似的“格致”之理,将会面临较少的阻碍,可以渐渐在这世上开始推行了。
这就好!
一时四皇子将贾放送出了门,两人在宫门外道别。李青松和赵成两个人见到贾放出来,早已站得笔挺笔挺,毕恭毕敬地等候着贾放。
李青松当是早就将四皇子的身份悄悄告诉了赵成,这小伙儿现在已经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哎呀我的妈,咱们主子竟然进宫了,还是个皇子送出来的”
他胸膛挺得老高老高,估计心里已经自封是荣国府第一小厮了。贾放摇摇头笑道:“还不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
赵成的胸膛一下子又缩回去。
贾放心情不错,吩咐李青松先回家去递个信儿,他自己带上赵成:“跟我去一趟百工坊,有要紧事。”
两人一起经过打铜巷附近的集市,正好路过卖水菱角的。贾放见那新鲜的红菱红艳艳,十分好看,剥出来菱肉则白嫩嫩、脆生生的。再加上他终于不差钱了,于是打算买上一些,带回去送给妹妹贾敏。
这种来自南方的水产,贾敏应当是喜欢。
于是他要了一些,摊主便随意撕过一张纸,卷成一个卷,把贾放要那些熟菱角盛在那纸卷里。
贾放接过来的时候,看见手里的纸张有些熟悉,仔细辨认,顿时发觉,那不是别的,正是昨日四皇子在坊间大放送的万物之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码字码得很顺利,所以……还有第三更哦!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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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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