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洪一难把她整得削瘦,原先饱满的面颊向内凹了那么一点点,一道浅浅骨线沿颧骨而生,在阳光下一侧稍明,一侧略暗,如此一明一暗,竟不显憔悴,反倒是将人衬出了几分清贵雅淡,犹带竹林小屋间烹茶闲人执杯时独有的一搓避世感。初醒静坐往往有疏懒之态,目虽明,然意遥神飞仍昏昏不醒,而张子娥似不曾有过任何慵怠之相,她的五官长得十分有心计,不禁让人以为她在垂首沉吟,或在筹算些高人妙计,或在默诵些圣贤经文,总之非常犯规。
公主步入屋内,眼神在眉眼上描了一圈,忽忆起层层香樟叶中一双布了血丝的眼,转而落到唇角处,又闪现出残阳金海中伴随松涛的笑……若是她早两日苏醒,见到此情此景公主也许会是另一番心境,别的不多说,至少得揪着自个儿心口先来个嘘寒问暖。只可惜她已不再是从前那个在宫门里等待别人给她带来一切的小姑娘了,她见得多了,看事情也愈发明白,连感动都变得愈来愈难得,从前送一朵花儿能叫她开心,如今送一条命给她也不见得能打出什么水花。甭提当日砸了多少泪花,只要把拭泪帕子搭在栏杆上晾个两天,总归是要清醒的,苏青舟略一垂眸,指腹在袖中捻上一回,恨不得揪着她领口叫她把一滴滴眼泪水还回来。
衣裙綷縩微语,眼前婷婷人影一恍,张子娥随即将手放在喉间按了按,唤了一声「公主」,她的声音还哑着,这一声喊得含糊,跟一柱线香青烟似的嘶嘶绵绵,不甚清楚。她侧身看了看,取了床头清水饮上一口,又唤了一声「公主」。
「叫这么多声做什么?」
张子娥放碗,于点头施礼后微微一笑:「一去数月,久别台颜,已是许久未与公主问安,想着多道两声为好。」
「何时学会了说奉承话?」
「是心里话。」
苏青舟也就心中笑笑,她轻轻款款行至床边,纤指抚摸着榻沿木纹,似笑不笑地说道:「那你我也讲讲心里话。」嘴角弧度同眼中寒光自有深意,做贼的见了会心虚,而张子娥她或许做过贼事,但心虚为何物,她不晓得。张子娥略微觉察出唇边笑意与平时有所不同,只是直觉,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暗忖着也许是太久没见生疏了,遂没太放在心上。她抬手敛袖,大大方方说道:「公主请讲。」
苏青舟微微一笑,眼波中虽然柔绪婉转,可问话却一点也不迂回:「你为何置本宫于险地?」
「此话……」张子娥原本打算装装糊涂,反问一句此话从何说起,而公主似已有十分把握,更进一步用眼神逼问。嫌隙既生终究须一个「解」字,与其等雪球越滚越大,不如尽早言明得好。稍作思索后,张子娥闲适从容地将手收回,复搭于薄毯之上,含笑道:「说得在理。」
的确是敢作敢当,公主柳眉一蹙,转身一手按在床侧,把张子娥控于两臂之间,下颌微抬,目眦上挑,质问道:「好一个说得在理!你明面上扮做个绣花枕头,暗中授意冯将军偷袭粮草,就连山洪过后的攻城计策皆是由你一手操办。你但凡有所取舍,立点小功,本公主在梁都不至于日日如履薄冰,而你,全然置本宫安危于不顾,倒是苦心竭力把一个废物演得尽善尽美,你可知为了你毫无意义的藏拙,本公主付出了多少?退一步讲,纵使此事是计中一环,若你事前告知,本宫心甘情愿毁颜面做脏活,然而三个月来你对此只字不提。」m.bīQikμ.ИěΤ
公主看向她,咬牙说道:「你是在考验本宫。」
这人说话字字恳切,真诚到叫人不想怀疑,简直就是油嘴滑舌的反面,讲出来的话清清淡淡,不吹不捧,不哄不骗,但她爱拿一套,藏一套,绝不会将更深一层的意思说个明白,得打着灯笼,放亮眼睛亲自去找。找出来了,她会深表佩服,冲人会心一笑,找不出来?找不出来今后也别想再找到张子娥这个人了。
成语里说的是抛砖引玉,而她张子娥,轻轻抛来的是一根没有重量的鹅毛,羽毛根上牵着一丝看不着的线,顺藤摸瓜找下去能找到一座山,既能给出美玉,又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民间相传国策门弟子负气高傲,如今看来并非虚言,她的狂妄从不放在词句与眉眼里,单看言谈举止与遣词调句,十分里能打出十二分的恭谦来,但若想与她平肩说话,只能时刻保持清醒。
苏青舟明白,假如她装作无事发生,此事便跟晓风过隙一般的过了,她做个爱才的贤君,她做个有才的能臣,二人君臣同心把日子过下去。然而她今日若是让寸,有些人他日便会进尺,全天下傲的不只是国策门,她梁国公主苏青舟亦是不让分寸。今儿直接挑明,既是在告诉张子娥,她不眼瞎,没那么好骗,而她,也不能太过放肆。
张子娥笑了笑,说:「公主不是通过了吗?」她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问得轻巧。
公主在梁都没过几天好日子她知道,调改密令是死罪她知道,但这并不影响她的无所谓,张子娥继续说道:「出征前公主曾许我三月,既已定约,必须守约,这与我是不是个草包有何干系?不做是无信,做不到是无能,公主养无信无能的臣子吗?我也不需要无信无能的主公。」
处事之法往往能透露出为人品性。公主若是察觉,可察而不宣,可旁敲暗语,可直言相告,此三者,皆各有所指。平原之约考究的是公主是否值得追随,平原之后依其决策,传达的是日后要如何与之相处。心中几问今日皆有所获,张子娥喜不自胜。梁国没白来,人亦没有错看,对于今后之天地,她虽窝身帘帐之内,却遥思出了多般幻景。
「倘若本宫没做到呢?」
面对此问,张子娥从遐思中回过神来,抚掌笑道:「带兵投宋啊。」那表情完全没有一点恶意,语气也绝非玩笑,不过是陈述事实罢了。表面上云淡风轻,实际上时风时雨阴晴不定,这个人,活得太率性轻狂,没几个人能受得了。反正公主受不了,说不赢,讲不过,唯有动手了,她得好好拧拧那张怎么都不会脸红的脸,不料刚抬起手就被张子娥夺了过去,放在两手之间,正色道:「那日我说的都是真心话,这样的事,我保证今后不会再发生了。」
一双秀目不闪不躲地觑着人,赤诚得半点狡猾都找不到,可看着那双眼睛的人清楚,这人坏透了。
张子娥说话时顺着公主手背且拍且抚,莫要以为公主眼拙看不出来,张子娥哄龙珥叫她少吃点糖的时候,就是现在这样子,眼中神色,手上动作简直一模一样,嘴边常说的那句「龙珥乖……」近乎呼之欲出。
龙珥是她的龙,而苏青舟贵为公主,哪是能随便拉的?苏青舟五指微合,将她的手一握,悄然施力道:「你以为本宫会既往不咎?」
「公主若是抓着不放,那便是无容,」她凑近一笑,将被公主握紧的手抬了抬,好像是要示意她抓得太紧了须松手,「这样,我也要投宋了。」
怎么回事?只准她张子娥抓人,不准公主抓人了?苏青舟暗自思索「抓着不放」四字是否蕴有两层含意,此处放手,即当平原城一事翻页了。放终归是要放,她又不能抓着她一辈子,再说施压无用,张子娥本身就是个没有距离感的人。公主正欲松手,不想在松力一刻忽地被握紧了。
怎么回事?你示意我松手,还松不得了?
张子娥没想太多,只是觉得玩笑话说一时好听,说太多容易误事,遂音色一沉,说道:「我所托之事不知办得如何?」
那个声音似有安定之效,上一句在玩笑,下一句便言及正事,公主闻言忽然安静下来,也忘了要将手抽回,任由张子娥握着,淡淡回道:
「皆已妥当。」
「那好。」
「你多番周折,意在何处?」
张子娥见她已不再拿方才之事说事,缓缓松了手,去抓了一把床边剥好的莲子,捧在手心里,慢条斯理地答道:「诛龙夷呀。」唇边还有笑呢,笑罢还往嘴里塞了两颗莲子。
此话说得生动,重点在末尾那个「呀」字上,没听清的还以为她在说什么猪尾巴草呢。龙夷何许人也,仙承阁三龙之一,宋国公顶礼焚香捧在手心里呵着气儿护着的宝贝,平原失利皆因未占天时地利。除去平原一带,而后几场不分高下,真要细究起来,梁国恐是输多胜少,哪里是她说的那般容易?可张子娥显然不这样想,她要折就挑着宋国最硬一支翅膀折,很有几分郑重其事的意思。一语刚了,她突然探身,警惕地在四周望了望,小声对公主耳语道:「千万别告诉龙珥,她最重手足情意。」
苏青舟还没来得及说她一句「口气不小」,便被这副畏缩模样给逗笑了,不免笑问道:「本宫若以此事相要挟,不知可否令你不再肆意妄为?」
张子娥语塞,不得不顿了顿,回眸望着公主脸上笑意,想着表情怕是早已出卖了自己。多说无益,她摸了两下脸拱手认了个栽。公主便笑她:「你啊你,闹一出大戏也不怕生嫌隙,导致你我离心?」
「不怕。」
「为何?」
「公主需要我,我也需要公主,心会变,利不会变。」
「你怎知利不变?」
飞鸟尽良弓藏,过河拆桥的把戏历朝历代多了去了,张子娥自然是听懂了,忍不住嘴角勾了几分笑意,答道:「公主手上没兵没人,想的倒挺远。」认个怂说说笑便罢了,张子娥非得说个不好听的大实话,讽味重着呢。因是实话,公主服气,更不愿与她耍嘴皮子白费功夫,只倒是瞪了她一眼。张子娥恭顺地承接着冷眼,温言道:「没事,我让公主有兵有人。」
苏青舟眉梢挑了挑,将柔指搭在她肩上,顺着料子缓缓下滑,在衣服徐徐画了个圈,又在圈中轻轻一按,问道:「本宫有时候还真是好奇,这先生心下到底是不是七窍玲珑?」书中有纣王挖心比干,其心七窍玲珑一说,公主杏眼带着笑,与张子娥讲着分寸。
「无须挖开,」张子娥携了她手,往心上一按,说,「公主听一听不就知道了吗?」
手掌触摸到了柔软,心跳声随着掌心一拍拍传来,毫不变调,反而是那个想要知道心有几窍的人忽然心中一阵狂跳。公主吓得收回了手,抓了一把薄毯。屋内霎时安静,尤其是在你来我往的对话之后,更显安静。二人凑得近,忽然好像正应了张子娥之言,咫尺之间,惟有心跳声听得清楚。瞳孔在午后懒阳下折出亮色,看到眼中映着的彼此,她们不由得同时咽了一下,气氛像被一盅温酒浸着,随着烈酒下肚,变得愈发微妙。手指慌不择路动了动,正好碰上了张子娥的指尖,之前分明被放在手里实实在在握过,而今一个似有似无的接触竟似要着起火来。
没有人将视线挪开,仿佛此时谁先挪开了,谁就输了。
有时候人对时间的流逝拿捏不准,旧友重逢晨光稍纵即逝,无所事事倍感度日如年,故需日晷、漏刻等物相辅,告以精度。然而眼下仅有她们二人处于这午后小屋中,这样的对视持续了多久,谁也说不清,至少不是整一下午,毕竟太阳尚未西沉。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以一会儿再想,此刻必须有人打破僵局,张子娥摩挲着另一只手中的莲子,一抬臂飞快地塞入了苏青舟口中,是时屋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龙珥跟只猫儿似的奔了进来:「子娥姐姐!我知道你醒了!我听到你的声音了!」
正好看见张子娥将莲子送入公主口中。
这……
这太令人难过了。
她给子娥姐姐剥的莲子,为什么子娥姐姐会给公主吃,为什么要亲手喂给公主吃?她长这么大,头一次晓得有莲子这么个东西,子娥姐姐都不曾喂过她,倒是让公主莫名其妙占了先。龙珥心里委屈一下,甩了甩头飞奔到床前,噌地一下跃了上去,挂着笑脸拉着张子娥的手说:「子娥姐姐我也要吃!」
孩子的声音清亮穿耳,惹得公主心头一颤,面上登时染了浅霞,她马上转身背对张子娥,嘴里含着莲子,只是拿舌尖顶着,始终没有咬下。龙珥大口大口嚼着莲子,圆圆的小脑袋探了探,疑惑道:「公主怎么不说话?」
张子娥捻着被角缩了缩身,惬意地从公主背后绕了过来。她愿一探究竟。公主垂落的发丝轻轻柔柔地拂在她脸上,泛着味冷香,冷香后劲之中,又存有热度,也许来自暖阳,也许来自绵长的呼吸。长发遮蔽了视线,如此一来,张子娥抿了抿唇,着实猜不透公主为何突然沉默,只得凭借适才对话,无端猜测一番。忽而她有了个自以为合情合理的猜想,麻利地往公主嘴里再塞了一个莲子:「是刚才那个太苦了吧?这个嫩。」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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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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