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温顺仪哭得泪人,怎么劝都劝不住。
单说萋萋的心,也黯然。
女人这辈子难,从出生到老死,就没一步容易的路。
表面的风光背后,也有许多外人不知的心酸。
比如温顺仪。
江阴行省的大官儿,被生父送进宫来,凭着温柔貌美,做了武威大帝的宠妃。
生孩子竟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劫难。
险些就丧命黄泉。
这比寻常百姓家的媳妇子,也不如的。
人家至少还有个产婆,至少还有相公守在身旁。
特别是这一举得男的技能,怎么着也是要扬眉吐气,颇受宠爱的人。
放在温顺仪身上,也不尽然。
蒋劲松见萋萋不高兴,忙要询问,她不肯告诉哥哥,只淡然道:“辛荷苑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咱们回去吧。”
回去何处?
蒋劲松笑嘻嘻:“正好,咱们家去。”
兄妹二人不肯向潇阳王打报告,匆匆往皇宫外去。
走到长安大道上就被御林军拦下。
一见了萋萋的容貌,当即垂首躬身,参见行礼。
可就是不肯让路。
萋萋争执了一句,长安大道那一头,已有快马奔来。
二人回头,见潇阳王凶神恶煞的纵马飞奔,脸色可怖。
萋萋一愣,他已奔到近前。
“蒋劲松,你可知罪?!”
他上来便是一声冷斥,惊得蒋劲松一个激灵。
蒋劲松也不是惯常下软蛋的,蹙眉不悦道:“我又没犯错,哪里来的罪?”
此等态度,当即激怒潇阳王。
潇阳王冷哼一声,举着马鞭直指蒋劲松,淡然道:“重责十军棍,再问他可知罪?”
蒋劲松见状大惊,转身就跑,哪里管他王爷不王爷。
春水三两步跃上,几招便制服了人。
人被拖下去,很快就要执行军棍。
蒋劲松大叫着:“潇阳王……你这假公济私的混蛋,竟敢当众脱小爷裤子……”
画面凄惨。
萋萋心头担忧,忙道:“你这是做什么,干嘛打我哥哥?”
护短之心浓烈。
潇阳王冷淡转头,看进她眼睛里,嗓音冷漠非常:“他乃狼兵营正规卫兵,受主帅之命保护你的安危,却不守军规军纪,私自带你出宫。你说该不该罚?”
她眨眨眼:“这……”
他哼一声:“若是出宫遇到本王的敌人,伤了你,毁了你,杀了他。你说,本王该如何自处,又该如何向泰山大人交代?”
宫门口才上演了逼宫事件。
若不是他雷霆手段,这长安大道此刻已生灵涂炭。
蒋茂游和夫人还等着萋萋抱平安。
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夫妻二人该怎么办?
萋萋心虚地抬起头,看他冷面如冰,不由得支吾道:“我们……”
他眼光锐利冷漠。
她不知该争辩什么,眨眨眼,忽然滚下一串泪来。
昨夜才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她吃干抹净,将她最珍贵的东西弃如垃圾。
今日,却对着她的哥哥大发虎威。
便是对她,也冷漠地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昨夜的温情,昨夜的缱绻,原来在他心中,一文不值。
他不仅对两个侧妃毫不眷顾,便是对她,也视若附属。
她眨眨眼,望着他冷漠的脸,又滚下一串泪来。
泪水扑簌簌不断,打湿了她本就不大的小脸。
他脸色一鄂,惊讶莫名。
“王爷,可要责打?”远处,侍卫压住扑腾的蒋劲松,怯生生的询问。
这十军棍打下去,蒋劲松的屁股非肿成馒头不可。
那可是皇亲国戚啊。
侍卫脸色忐忑。
可惜潇阳王的脸色比他更忐忑。
萋萋努力压抑着呼吸,眼泪停不下来。
潇阳王一怔,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由得转头瞪着蒋劲松,喝斥道:“给本王狠狠地打!”
“砰,砰,砰……”
令声下,军棍敲在蒋劲松屁股上,登时引得某个大舅哥大叫起来。
“潇阳王你这混蛋,等小爷站起来,非要打得你满地找牙,哎哟……”
后面的话,就听不清了,只剩下“哎哟”的叫唤声。
萋萋的泪还是没歇止。
潇阳王终于再受不住,一把将她抱进怀中,飞身上马,纵马飞奔。
一溜烟儿不见了踪影。
风很大。
烈日高悬。
萋萋只觉得浑身被风一吹,格外舒坦。
大风刮过她的耳发,飘逸疏朗,还有些微的痒。
身后是他的怀抱,结实可靠,仿似正呵护着他毕生至宝。
她的泪被风吹干。
可心里却委委屈屈难受的紧。
她甚至不知道,她究竟是为什么要难受。
他没出声。
骏马拐出宫门,开阔的空地上,无数的狼兵齐刷刷看过来,惊的她心头一跳。
黑压压一片人影,人人手持兵刃,暴晒在烈日之下,城墙之外。
那兵刃雪亮,都是见过血上过战场的利器。
潇阳王还是没出声。
黑压压的人群,却如泛了波纹的湖泊,一圈一圈浪荡开去。
骏马飞驰过宫门,驰过宽阔的大道,驰过这波纹的中央。
人人得以看清她的容貌,甚至他的神情。
“王妃,是王妃!”
有狼兵大叫起来,顿时将细碎的波纹化作汹涌的浪潮。
“王妃……”
有人惊喜万分。
潇阳王大婚,他们被关在风华山那个鬼地方,没能参加他们的婚礼。
委实很是憋屈。
而现下,他们刚经历了一场重量级的博弈,竟在宫门口看到了他们夫妻。
狼兵是开心的。
继而爆发出热烈的笑声。
萋萋脸色一红,被这么多人认出来,又恰好在他怀中,立时羞涩。
他却仍不肯吭声,冷冷一眼刀风扫过去,惊得众人忽然鸦雀无声。
偌大空地,方才还喧笑不止,此刻却静溢沉默,听不见呼吸。
只有风,呼啸着穿过人群让出来的空道,卷起满地尘埃。
他们便在这空道之上,飞驰。
她心头一跳,他已一夹马腹,眨眼间奔出了空道,奔向了繁华的流火城街道。
一路奔驰,她的脸被大风吹拂,吹得她听不清街上喧哗。
吹得她睁不开墨蓝的水眸。
吹得她发丝飞扬。
衣袂飘飘。
而他,衣摆猎猎作响。
他没有将她带回听风楼,而是驾着骏马,穿过中央大街,拐上回春坊方向。
距离立春园不远。
她这才注意到,两旁街道如新,新刷的大红油漆鲜丽可爱。
那些翠色的大树上,挂满了小巧鲜红的灯笼。
好似,整条街的人都在办喜事。
她怔了怔,他却不曾停留,依旧纵马飞奔,奔过了几条街道,渐渐换了方向。
不过,但凡他奔行之处,都是鲜红一色,喜庆惹人。
她眨眨眼,他已勒马停驻。
下了马,高高的台阶气势威严。
台阶上,宽大的门楣上悬挂着硕大的宝蓝色的牌匾。
四个鎏金大字引人注目,冷漠肃穆。
潇阳王府。
她一愣,满眼的鲜红色,扑面袭来,迷蒙了她的眼。
大红灯笼高悬,大红对联张贴,门上新刷的漆,泛着亮光。
她还没看个明白,他已飞身下马,一把将她抱下来。
她的脚还没挨着地,他已抱着她直入王府。
“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这个地方她听了太多次,这个地方她早就熟悉了一千遍。
大婚之前,不知有多少人告诉她,她将是这里的女主人。
可此时此刻站在这里,她却一点也不想进去。
一入侯门深似海。
跨进了这门,从此之后,她都将身不由己。
“潇阳王,你放我下来,我还没嫁给你……”
他不肯理会她的踢腾,依旧抱着她,穿过青石照壁,拐过一排参天龙庭木,上了大道。
大道上,有丫鬟见了他们身影,慌忙垂首行礼。
他没理会,依旧抱着她。
再往前走,有仆人看见他们身影,慌忙垂首行礼。
他仍不肯理会,还是抱着她。
道路两旁,挂满了鲜红的灯笼,鲜红的旗幡,鲜红的绸缎。
新鲜靓丽的模样,喜庆到了极致。
若不是因为园中太过清净,萋萋真要怀疑,此时此刻仍是昨日的刹那。
昨日,她本该走在这里。
本该,与他携手,走入婚姻。
日光正盛,他的怀抱滚烫。
她挣扎了半晌没有成效,眼看着主院在望,大厅门口似乎已站了许多人,她忍不住低下头,张口便咬。
咬在他手臂上,他连眉头也没眨一下。
她不肯松开,咬的愈发用力。
血腥味浸透她的唇齿,让她寻到一点熟悉的味道。
亲切的像是她久违的魂灵。
她的手指倏地滚烫如火。
他目光一闪:“我昨日便命他们保持原状,今日咱们回来,一切都跟昨日一样。”
她眨眨眼,他勾唇一笑,殷红的唇忽然凑近她的额头,落下一吻。
“乖。从明日开始,我再将那些大臣、使臣、皇亲国戚,统统请来吃酒就是。咱们一次吃三日,让他们不醉不归,保管将王府好一番热闹。”
结婚,本就该热闹。
她眨眨眼,松开了口。
他勾唇一笑,叹息道:“我给你准备了八箱金馃子,你爱砸谁就砸谁,统统将喜钱撒出去才好。”
新娘子扔喜钱这回事,本不算大事,没想到他竟记得清楚。
她仰起头看着他妖冶邪魅的眼睛,忽然道:“你这样好……”
他得意:“我对你一直这样好,还会继续好下去。”
她心里委屈,忍不住咬唇:“我只问你,你昨夜……”
昨夜?
他目光一闪。
二人已走到了主院大厅外。
数十人齐刷刷行礼:“奴……参见王爷,王妃。”
人人低着头,不敢造次,可萋萋她却觉得,他们的视线早已透过脑袋顶射了出来。
她脸色一红。
他却不曾理会,而是飞快抱着她直入花厅。
再之后,穿过垂花门,穿过隔断、屏风,来开珠帘、纱帘,最后走进了主卧。
一层一层的大红纱幔,遮掩住外间一切。
房中鲜红如初,铺着龙凤呈祥大红桌布的桌上,小儿臂粗的大红灯烛正燃烧地炽烈。
一日一夜未曾熄灭。
看样子,还能再烧几日。
她被房中的繁复、喜庆和奢华惊艳住。
他却凑近了她脸蛋,疑惑道:“昨夜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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