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连晟本来意图压制,不想却受到以镇国公荣澄昱为首的一众老臣联手阻挠。
荣澄昱虽然手里早就不再掌握实权了,但是因为资格够老,再加上这些年有意的积累下来,手上就很是掌握了一部分的可观的人脉,相对而言——
风连晟这个皇朝太子虽然更为名正言顺了一些,但他真正开始掌权并且着手在私底下培植自己的势力却也只是在最近一年之内的事情,根基难免浅薄。
双方对峙之下,一时间竟然是谁也奈何不得谁的。
崇明帝那边卧床不起,已经数日不曾早朝,这天依旧是在前朝的偏殿议事,风乾却是当场发难,针对一直悬而未决的南方军营的主帅人选公然对风连晟施压。
“老三,现在的情况是军中长久的无人主事,在和长城逆贼的对决中,我们本身就不占优势,这样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你身为一国太子,却要这样的放任无所作为?军中无帅,这可是要人命的事情,群龙无首,稍微一个不慎,驻扎在南方亲临山脉附近的二十万守军就有可能一夕覆灭。”风乾冷冷说道,语气咄咄逼人,“现在纵观满朝山下,骁骑营副都统刘将军,不管是论资历还是作战经验,都是最上乘的人选,差他南下,根本就是势在必行的,可是你却在这里推三阻四的不肯答应?这到底是作何道理?”
“老四,你这是在质问本宫吗?”风连晟坐在案后,毫不掩饰的连连冷笑,横竖风乾这些人是居心不良,他也懒得再费事去玩什么以德服人的那一套,直接就端了身份出来压人,“父皇病中,本宫是忧心他的身体才勉强解了你的禁足令,准你出入宫廷侍疾的,你可不要得寸进尺!现在本宫是南华一国的储君,朝中一切事务由本宫全权处理,这也是父皇御准的。你说刘秉义合适,本宫恰恰以为他久居京城,缺乏实战经验,不堪担此重任,现在你却要在本宫的面前大呼小叫的跳脱?难不成你还想越过本宫这个太子,凡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皇帝重病,太子代为理政,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何况在这之间,崇明帝本身扶持风连晟的意图就已经十分明显了。
风乾被他噎的不轻。
旁边站着的刘秉义更是满面通红,赶紧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拱手道:“太子殿下息怒,是四殿下太过抬举微臣了,太子殿下所言极是,南方麒麟山脉的战事非同小可,微臣又久居京城,如果是要臣突然领兵南下,微臣也着实不敢担此重任,还是请两位殿下令觅贤能吧!”
风连晟这样强权压人的态度,只会让他越来越多的得罪人,风乾暗中看了荣澄昱一眼,隐晦的露出一点冷笑。
荣澄昱还是和往常无异,腰板笔直的站在那里,他不当面掺合朝中诸事,凡事都冷眼旁观,跟一个隐形人没什么两样。
定了定神,风乾就又面上表情讪讪的重新开口道:“老三既然你要这么说,那我也没办法,你要搬出当朝储君的身份来压人,那就一切随你好了,只是麒麟山脉的战事紧急,回头真要出了什么岔子,你可要做好了向父皇交代的准备。”
风连晟不屑的冷嗤一声,不置可否。
这才短短不过几天的功夫,虽然风乾是有前科的,但是因为良妃掌控后宫,满朝文武见风使舵,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压力,再加上突然从幕后跳到人前的镇国公荣澄昱——
风连晟的心中懊恼,目光匆匆自众人身上扫过一圈之后就直接起身,甩袖而去,“本宫要去后宫探父皇的病,你们没事也都散了吧!”
“恭送太子殿下!”
众人连忙躬身行礼,待到他人走后方才直起了腰板。
风乾的嘴巴动了动,想要转身和荣澄昱说些什么,不想荣澄昱还是那么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直接就一声不响的出了殿门。
风乾的话全部堵在了喉咙里,想了想,也跟着快走了出去。
后面又有一心只想着明哲保身的官员陆陆续续的出来,右丞相程中恒却一直留到了最后,眯着眼睛看门口。
“右相大人,这事儿你看可要怎么办才好啊?”后面一位御史台的曲方曲大人唉声叹气的凑上前来,“南方军中主帅的事情由四殿下来提虽然的确是不合适,但有一句话四殿下还是说对了,那军中主帅一直悬而未决,这迟早是要出事的啊!”
“是啊,右相!”马上就又有人凑上来,深有同感的附和,“陛下这突然一病,咱们这就都先失了主心骨儿,太子殿下又是那么个火爆脾气,半分不由人,再这么闹下去,只怕迟早要出事的。”
“丞相大人,现在朝中也就是您的资历最老,也只有您在太子殿下跟前能说上话,您——是不是还是劝一劝?”
“唉——也不知道陛下的病情什么时候才能好转!”
……
一众人七嘴八舌,唉声叹气的感慨。
他们当中有很多人其实都是没站队的,但是作为一名养尊处优的京官,安稳惯了,谁都不愿意看到动荡。
程中恒听着他们发了好一通的牢骚,最后却也没表态,只就重重的叹了口气道:“再看看吧!”
说完就也举步往殿外走去。
“这——这是什么意思?”一直待到他的人出了大殿,曲大人才如梦初醒的使劲摇了摇头,和同僚们对望一眼,“右相这不会是要撒手不管了吧?”
程中恒这人在朝中的口碑还算不错,眼下正是需要他站出来主持大局的时候。
荣澄昱那边虽然行事依旧低调,但是他的人既然已经由幕后跳到了台前——
满朝文武又都不是瞎子,自然能够看出来风乾私底下和他交往过密的迹象,只是大家都隐隐的察觉了局势有变,就秘而不宣罢了。只是虽然如此,但是每个人的心里也都不愿意看到荣澄昱突然发迹,直上云霄的,本来以为地位最先要受到威胁的程中恒会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局面,没想到程中恒居然大有一番要做甩手掌柜的架势。
这边程中恒模棱两可的态度更是叫众人的心里不安生,私底下又嘀咕了一阵也就各自散了。
*
风连晟说是要去探崇明帝的病,但是出门之后却直接没有往后宫去,而去拐了个弯,先去了他平时在宫里处理政务所占用的那间宫殿。
进门以后,他脸上原本怒气冲冲的表情就突然奇迹般的平复了下来。
李维反手关了殿门,疾走上前。
风连晟随手松了下领口,问道:“荣显扬和荣烈那边都还没有消息吗?”
提起这茬儿,李维就是一脸的难堪,有些小心翼翼的说道:“属下暗中是又派人跟过去了,看是半路就给跟丢了——”
李维的话音未落,风连晟就早知如此的冷笑了一声道:“又是老二做的?”
几个字吐出来,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对自己这个胳膊肘向外拐的二哥当真的恨的牙根痒痒,却又完全的无可奈何。
李维尴尬的不知道如何作答。
风连晟却也不介意,只就持续冷笑了一声道:“几次三番的,为了那个丫头,他倒还真是不嫌烦。”
只是这样一来,他这里却是完全失去了褚浔阳那一行人的消息了。
“只冲着二殿下屡次做下的这些事情来看,他所有的目也都不过就是为了袒护定国公主,他对殿下,确乎是真的没有恶意的!”李维试着开解道。
“你也不用捡这些个好听的话来搪塞本宫,他是什么心思,本宫一清二楚,要不是因为这样,你以为本宫和他之间还能一直的这样相安无事吗?”风连晟道,绕到案后,一屁股坐下,直接仰靠在椅背上,“从眼前的这个局面来看,好像本宫反而应该感谢褚浔阳的存在,要不是她牵制住了老二的那份心思,否则——”
真以风启的心机和手段,他要真把这些都用在了大位之争上,还真的是个大麻烦。
李维也知道他正为了这些人心烦,干脆就不再提及,直接岔开了话题道:“不过殿下,属下是怎么也不曾想到躲在暗处蛰伏这么多年意图不轨的人会是镇国公,现在他不仅从幕后走了出来,还公然扶持四殿下,这样的有恃无恐,绝对是来者不善啊!”
风乾自毁长城,早就没了什么好名声了,可荣澄昱居然迎难而上,还是和他搅和在了一起。
“他这是狗急跳墙了!”风连晟冷笑。
任凭谁也不会想到,已经淡出朝堂核心位置多年的荣澄昱竟然会存了这样的野心。
“想来自十二皇叔离京之后,这段时间,他一定是惶惶不可终日,唯恐有朝一日事情败露,会被父皇追究查办,这种情况下,他就必须要先发制人,掌握主动。说他要扶持老四上位,本宫倒是觉得也不尽然就是这样,他那不过就是个障眼法,抢着想要将皇位占据,这样一来,就没有人能够再去和他翻旧账了。”风连晟靠在椅背上,冷静的分析,“他需要的就只是一个能为他提供保护屏障的傀儡,显然这个位置就不适合本宫来坐了,而老五不学无术,名声不好,虽然在我们兄弟几人之中,他最好控制,但是一旦辅佐了文不成武不就的老五上位,那他意图操纵新君保持朝政的意图就太明显的,相形之下,反而是老四颇有些可取之处的,再加上良妃在宫里还占有一席之地,在行事上也能给他提供不少的便利,这么一看,他会选择老四,那就完全的天经地义的了。”
“殿下——”李维沉吟一声,观察着风连晟的脸色,终极还是忍不住的道出心中疑惑,“皇上怎么就会突然之间重病不起了?您看——这会不会是良妃——”
“如果是她,反而好办了!”风连晟截断他的话,唇角牵起一抹嘲讽的冷笑来,自己说着又兀自摇头,“弑君的罪名,谁都担待不起,要在宫里做这样的事,谁都没有足够的把握可以保证一定会天衣无缝,良妃又不蠢,之前就算她和老四双双受制,但至少性命是保得住的,再怎么样,她也不会铤而走险去做这样的事。”
“可是皇上身边,其他人想要做手脚也不可能的……”李维道。
风连晟抬手揉了揉眉心,“太医不是也说过了吗?是因为荣烈走的急,父皇身上余毒未清,再次发作了。兜来转去,大概真是本宫的运气不好,给了他们这样的可乘之机。”
他的神情倦怠,十分心烦的模样。
李维的心里其实还是有话要说的——
那么巧,延陵君和荣显扬父子相继离京之后,马上就发生了崇明帝二度毒发的事情?除非是真和风连晟所说的那样,是他的运气太差了,否则——
怎么就会有这样的巧合了?
风连晟既然没有多说,就说明他不想就此事深究。
李维想了一想,就正色道:“荣显扬父子的行踪不明,殿下本来还指望继续用他们父子来牵制镇国公的,现在看来似乎是有困难了,现在朝臣们心念不定,就连右相的态度也都变得十分模糊,该不会连他也倒戈了吧?眼下的局面,对殿下您可是极为不利的!”
“程中恒?”风连晟的手指敲击着桌面,意味不明的冷嗤了一声,“那也是只老狐狸,你说他要倒戈去和荣澄昱狼狈为奸倒是不必担心,就算不为别的,当初程南恩可是死在荣显扬父子手上的,以他的为人,绝对不会不计前嫌,只是眼下的形势对本宫不利,之前又是我婉拒了他家孙女儿的婚事,那老头子——”
风连晟脸上笑容不觉的又再深刻了几分,眼底的神情却是越发冰冷的字字清晰道:“本宫也干脆就不要指望他了。”
程中恒想要坐山观虎斗,那老匹夫也是忍性极强的人,他可以一直隐忍杀子之仇不提,也从不在人前对风连晟拒婚的事情表示不满,但是风连晟和他之间打交道却不是一两天的了,心里十分清楚这老头子小心眼的做派。
横竖他不会自己主动出手,惹祸上身,但荣澄昱和风连晟之间伤了哪一个,他都乐见其成。
“只要他不站队,对我们来说,就是好事!”李维隐隐的松了口气。
风连晟眼底的眸光却是逐渐沉淀了下来,思忖着慢慢沉吟,“本宫现在比较担心的是荣烈和褚浔阳那里,他们会接二连三的赶着出京,绝对是荣澄昱的作为,极有可能是有什么把柄被拿住了,一旦他们这一行人受制,本宫这里就捉襟见肘了,要对付荣澄昱,荣显扬父子绝对是最犀利的武器。”
“他们毕竟是同出一门的——”李维眉头深锁,不以为然的脱口道,可是话到一半,脑中却是突然灵光一闪,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不可思议道:“殿下,您难道是觉得当年阳羡公主的事情也和镇国公他——”
“宣城公主是被谁逼死的?”风连晟却是不答反问,说着也不等李维回答,就又自顾说道:“宣城公主的心机到底有多深,本宫可是一清二楚的,她能和荣显扬之间彼此对峙二十余年都相安无事,又怎么可能突然就被荣烈和褚浔阳这两个小辈的一下子就逼迫的方寸大乱,甚至不惜出损招与之同归于尽?而且就算她是私心不好琢磨,你倒也不妨回头想想,当年阳羡皇姑可是住在镇国公府的大宅之内的,虽然说她的死是父皇和皇祖母授意让宣城公主去做的,荣澄昱就算再是无能,也是一家之主,他真的会毫无所察吗?”
风连晟说着,就又自顾笃定的摇头,肯定道:“最不济,那件事也是得他默许,宣城公主做起事情来才会顺风顺水,更有甚者——如果说那个时候他就早就已经上了杨氏的那条船,那么在阳羡皇姑的事情上,就是说他推波助澜的帮了忙,本宫也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了。”
只有顺水推舟借宣城公主的手害死了风清茉,荣显扬才会爆发,从此和崇明帝做主的朝廷都势不两立。
荣澄昱的这个如意算盘打的本是没错的,只是他大概没想到,从来就明理又冷静的儿子会在和风清茉有关的事情上偏激至此,不仅将崇明帝视为死敌,同时更是将风邑也给彻底记恨上了,并且这种立场态度又直接影响到了延陵君,以至于现在场面完全失控,让他原本一切尽在掌握的局面全部混乱了起来。
作为一个沾沾自喜,自以为运筹帷幄算计着所有人的操盘手,自风邑毫无征兆的叛出之后,他满心的怒意和挫败感可想而知,他不仅在妄图操纵儿子做开路钢刀的计划出现了偏差,更是被他一直以为牢牢拿捏在手的风邑给舍弃了,不仅如此,同时他却还留了把柄在外,随时都有可能净手灭顶之灾。
宣城公主应该就是逐渐察觉了他背地里在做的事,所以才不得已的铤而走险——
谋朝篡位,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她自知在劫难逃,于是干脆以身作饵,布下一局,当初指使宁平公主的事,她的真正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扳倒褚浔阳或是风启的,那么长的一串前奏下来,其实——
她最终的目的,就只是为了最后那一幕荣钦挺身而出救驾的戏码。
她要用自己的死,最后再为荣钦铺路,有了那一次手刃她的救驾之功,那么日后就算荣澄昱的丑事败露,崇明帝念及旧恩,多少也要对荣钦网开一面的。
她这一生虽然害人不少,但是对自己的儿孙——
却也总归算是尽了心的。
宣城公主那人,看上去就毫不慈祥,李维几乎是听的胆战心惊,怎么也想不到她会拿自己的命去给荣钦铺路。
脑子里换乱一片,一直过了好一会儿李维才惊疑不定道:“那荣钦的妻子周氏还有那个孩子——”
“荣澄昱做的!”风连晟道,语气笃定,一个字的犹豫也没有,“许是因为对宣城公主的作为恼羞成怒,他便抢先一步,没叫宣城公主自导自演的那场戏圆满收藏,但是说到底,他真正痛恨的人还是宣城公主,不会真的拿自己的孙媳和曾孙来泄愤。”
李维是一直听到了这里才恍然有所顿悟,“殿下就是因为料准了那天我们找到的两具焦尸不是荣钦的妻儿,这才顺藤摸瓜,坐实了他幕后黑手的身份的吧?”
怪不得那天从镇国公府出来,风连晟会是那样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
“如果死的真是荣钦的妻儿,那些歹人根本就犯不着引火**。”风连晟道,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这荣家的人太有意思了,忍不住就弯唇笑了起来,“要处心积虑不叫宣城公主身后安生,却又要多此一举去救下荣钦妻儿的——你说还能有什么人?”
不过就是荣家的自己人罢了。
荣显扬和延陵君显然不会这么做,那么——
就只剩下荣澄昱了。
“说起来,他和宣城公主之间表面和气,暗地相杀了一辈子,也真是有够难为他的了!”最后,风连晟似是略有所感的叹惋了一声。
最后也恰是为了和宣城公主置气,反而是叫他自己提前暴露了,只能说是天意弄人吧!
“那么殿下,眼前我们应该怎么办?”李维问道:“陛下重病卧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好起来,这段时间镇国公指使四殿下不断的搅混水,朝臣之中隐隐的都在动摇了,为今之计,您也必须马上想个法子反击了。”
“是啊,趁着父皇还健在,本宫还是名正言顺的太子,的确——是该做点什么了!”风连晟深有同感的略一点头。
李维看着他脸上表情,心里突然没来由的咯噔一下,低呼道:“殿下您不会是想——”
如果崇明帝这个时候驾崩,那么趁着风乾还没有做大,风连晟登基为帝,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这个想法,完全是大逆不道。
也不知道风连晟是怎么打算的,闻言语气还是半真半假的闲散笑道:“胡说什么?”本宫可是什么想法也没有,也什么都不会做。”
他说着,就起身站起来往外走,“去太医院把那几个自称有妙手回春之术的老家伙都叫上,再去给父皇会诊,父皇他再这么继续病下去,可就真的要坏事了。”
良妃不温不火坐镇宫中的目的是什么?荣澄昱只一味的煽风点火,还并没有实质上的行动都是什么原因?
这个时候,所有人拼的都是耐性。
那些人,根本就是在等着拿他的小辫子的,他们在朝堂上不断的搅乱朝局,向他施压,就是要逼得他按耐不住去走极端,那样一来,就能名正言顺的拉他下马,然后由风乾取而代之了。
他风连晟不蠢,当然不会自掘坟墓,并且这些天来,他甚至从不曾私底下单独召见任何一个太医,就连令文昌那里,也没有私底下接触,每回去崇明帝那里的时候,甚至是一定要得了密报,说那边侍疾的人是良妃,他才会过去。
风连晟自认为他这一辈子还是头次这样谨小慎微的行事,都已经面面俱到到了这个地步了,就是有人想要钻他的空子也不行。
这边风连晟休息好了从偏殿出来,等在院子外面的一个小太监就赶忙山前行礼道:“殿下,良妃娘娘已经过去伺候陛下用膳了!”
“嗯!”风连晟点头,他是算准了时辰出来的,主仆一行正往崇明帝寝宫的方向走呢,斜对面御花园右侧的小径上就见一个侍卫快速迎了过来。
“怎么?是府里有什么事吗?”风连晟的步子一顿,警觉问道。
“没!东宫之内一切安好,太子妃娘娘让属下转告殿下,不必挂心!”那侍卫回道,紧跟着就是话锋一转,语气不由的更加沉稳几分,“殿下,荣世子回京了!”
*
镇国公府。
荣澄昱出宫之后,风乾本来是想要追出来和他叙话的,不曾想到了宫门口,却早就不见了他的人影。
这边荣澄昱是听闻了荣显扬回京的消息,急匆匆的就赶了回去。
“显扬回来了?”荣澄昱进门就直接问道。
管家见到荣显扬沉着脸满脸杀气的进门,心里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似是要坏事,叫人去给荣澄昱传信之后,干脆就亲自等在了大门口,此时一边跟着往里走一边道:“是!才刚进门还不到半个时辰,小的瞅着世子爷的气色实在是不太好,这才着人去请了国公爷回来!”
荣显扬走了这一趟,就什么都清楚了。
荣澄昱也不再试图掩饰什么,抬脚就直接朝他院子的方向走,“他现在人在哪里?回去休息了?”
“没!”管家忙道,面有难色,“世子回来之后就直接去了主院,在——在您的书房!”
他的神情闪躲,明显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
荣澄昱脚下步子一顿,脸上也凭空添了几分寒意,却没说什么,只脚底方向一转,直接回了主院。
他一个人走的很快,快到院子门口的时候却见梁五几个门神一样的堵在院子外面,而他院子里的所有下人却都被一股脑儿的给轰了出来。
管家赶忙上前一步,喝问道:“你们都站在这里做什么?”
“这——是世子爷他——”院子里的一个管事支支吾吾的开口,去不知道是要如何解释。
荣澄昱的目光微微一凝,举步过来。
他的面上虽然不见恼怒,但是神情之间却分明透着几分森然,盯着梁五道:“显扬呢?”
“国公爷回来的正好,世子正在里面等您!”梁五道,就唯有措辞还算得上是恭敬。
荣澄昱并不与他计较,直接抛开这里混乱的场面不管,举步进了院子,直接进了自己的书房。
那书房在正屋右侧书房的尽头,前面被几株茂盛的柏树遮掩,荣澄昱一路走过去,方才见那房门大敞,屋子里面狼藉一片,各种书籍信函散落的到处都是,若不是荣显扬长身而立站在那一片狼藉的废墟上,这场面就跟遭了贼一样。ъΙQǐkU.йEτ
荣显扬是背对大门口站着的,负手而立的背影凭空透出几分冷肃的气势来。
荣澄昱从门外进来,扫一眼那屋子,却对一切都视而不见,只就冷冷说道:“你要闹也要有个限度,这是示威给谁看呢?”
荣显扬缓慢的回过头来,目光森然的看他,冷讽道:“父亲你做事果然滴水不漏,现在你应该可以说了,阿茉她人在哪里?”
他过来这里将荣澄昱的整个书房和卧室都翻了个底朝天,荣澄昱这么多年以来图谋了一场这样巨大的阴谋,但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的手边居然是连一封信函或者字条都不曾留下。
荣澄昱分明知道他的意图,这一刻还是免不急怒攻心,找了张椅子一坐,却是不答反问道:“我倒是要问问你,你把我这里翻成这个样子,到底是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以父亲你手眼通天的能耐和手段你会不知道?”荣显扬反问,直接就撕破脸皮了道:“你勾结杨妃的余孽为患朝廷,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我不知道也还罢了,否则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咱们整个荣氏一门都被你葬送吧?你既然敢做,我要去御前揭发,替你荣家的其他人另谋出路,这又有什么不对?”
他这是真的为了风清茉的事情恼怒到了极致,居然扬言想要玉石俱焚了?
荣澄昱是早在二十多年就对他忍无可忍了,没想到事到如今,自己的这个儿子还是冥顽不灵,居然一点长进也没有。
“你这个孽子!”几乎是歇斯底里的,荣澄昱突然嘶吼道,他霍的站起身来,霍的一抬手,手指几乎戳到荣显扬的鼻尖,腮边肌肉因为愤怒而抖动不停的恨声道:“就是为了那么一个女人,你到底是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当初我劝也劝过了,求也求过了,作为父亲,你到底是要我做到什么样的地步才算?”
“父亲你的意思,难道你今时今日的所作所为,还都是为了我不成?”荣显扬也早就不管什么父子情分了,同样针锋相对的据理力争。
“要不是你当初不听我的劝告,执意自毁前程也要娶那个女人,你以为我原意苦心筹谋算计这么多吗?”荣澄昱怒不可遏。
父子两个针锋相对,当真是如同仇人一般。
这个儿子,曾经是他引以为傲的所有资本,他少年成名,文武双全,在他自己被迫接受了一场叫他前程尽毁的联姻以后,各方面都十分出色的荣显扬身上,他几乎是倾注了所有的希望,盼着他扶摇直上,光宗耀祖。而荣显扬也果然是没叫他失望,文武双科状元,年纪轻轻就立有军功,那么时候,他几乎就要以为自己多年以前错失的所有,都要在这个儿子的身上得到弥补和满足了,可偏偏——
如果不是风清茉那个女人的出现,今时今日的荣显扬绝对不会是这个样子的,他们荣家,也不应该是这样的。
荣显扬应该前程似锦,他们镇国公府应该高门显赫。
那个时候,他甚至都打算好了,待到荣显扬成家立业,他就要早早的将爵位传给儿子来承袭,因为他始终无法忍受,曾经位高权重的镇国公荣家在他的手里变成一具完全丧失了实权的空壳子。
然则就在他踌躇满志的时候,荣显扬却突然主动请辞,要娶风清茉那个女人过门,那个时候他就当场的暴跳如雷,威逼利诱是进了手段,然则荣显扬就像是着了魔一样,死活的不肯低头就范。
一场又一场和皇室之间的联姻,就像是被强压在他们荣家人身上的诅咒一样,让他几欲发狂,一定要不遗余力的找到一个缺口脱困。
他痛恨宣城公主,同样也痛恨那个让他儿子丧失斗志的女人,以至于到了延陵君这里,他都已经麻木的感觉不到失望了,只觉得是对这一双不成气候的父子深恶痛绝。
现在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没想到荣显扬还是为了那个女人执迷不悟。
荣澄昱的眼睛喷火,几乎只凭满腔的怒意就能将人焚成灰烬,他看着荣显扬,面目狰狞的质问,“事到如今,难道你还没有清醒吗?那个女人他到底是有什么好?只有你把她如珠如宝的护着,可是真的事到临头,她又是怎么对你的?她都可以为了一个风邑就将你们父子弃之不顾,你还惦记她做什么?”
“所以呢?”荣显扬面对他的质问,就只是无动于衷,只用了一种比荣澄昱更加深恶痛绝的目光死死的盯着他,一字一顿道:“就是因为你不喜欢我娶阿茉为妻,所以当年便处心积虑,放纵宣城动手害了她?”
自从得知荣澄昱才是一直以来扶植风邑的幕后黑手之后,荣显扬也瞬间就想通了——
其实他比其他的人和人都了解自己的父亲,在外人看来荣澄昱是放任自流,对宣城公主及其子女都百般的纵容,但事实上荣澄昱却并不是个昏聩庸碌的人,他既然从一开始就深入局中,那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崇明帝母子二人在风邑一事上面的打算,但是最后风清茉被毒杀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那就说明——
就算他没有推波助澜,那也绝对是从旁看着,放任自流。
否则但凡是他稍微有一丁点儿的不愿意,只需要略施手段,都不可能叫宣城公主那么轻易的成事的。
是他的父亲为那些杀人凶手大开方便之门,眼睁睁看着他们暗算他的妻子到死的。
荣显扬已然是难以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说不清楚是愤怒还失望,总之是心底里荒凉一片,冷的彻骨。
“你对阿茉,真就那么恨吗?”荣显扬问道,声音里都是深深的无力,一句话说完,根本就不等荣澄昱的反应,紧跟着他就话锋一转,声音都化作了歇斯底里的咆哮,反手一把抽出旁边柱子上挂着的装饰用的宝剑,剑锋直指,直刺荣澄昱的咽喉。
那宝剑平时就只是挂着好看的,两边都没有开刃,但是他盛怒之下的杀意弥漫,只长剑劈下,带起的风声就割的人皮肤生疼。
荣澄昱站在原地,不避不让,腮边肌肉痉挛一样的抖动,只就冷冷冷冷的盯着面前对他举剑相向的儿子。
他对这个过分出色的儿子,始终舍不得放弃,但偏偏对方却永远都在和他背道而驰,这种感觉,叫他越发痛恨的利害。
“就算我当初的确是袖手旁观,当年你已经为了那个女人瞒天过海,犯下了一出欺君大罪,那么现在——你是要为她,再添一宗弑父杀亲的罪名吗?”荣澄昱冷讽说道。
“什么弑父杀亲?在你的心里其实早就没把我当儿子看了吧?当初阿茉身怀六甲,临盆在即,即使你再不待见她,可是在放任宣城对她下手的时候,你难道就没想过君玉的死活?你可以一直把阿茉当做是外人,可君玉却是荣家的血脉,是我唯一的儿子,你连他的死活都不管,今时今日,却还要在这里公然指责我的忤逆吗?”荣显扬道,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荣澄昱会真心实意的接受了风清茉,但是断了他们父子间牵连的却是荣澄昱狠心决绝的连延陵君的生死也不看在眼里。
即使他当初没有选择一桩叫他觉得满意的婚姻,但是这个男人嗜血残忍到了这个地步,也着实是叫他心灰意冷。
荣澄昱自始至终都不心虚,这个时候被荣显扬当面揭了短,心里莫名恼怒。
他突然往前一步,脖子紧贴着荣显扬的剑尖,讽刺无比道:“那你现在是要怎样?你若是真有这样魄力,倒是不妨一剑刺死我来试试看!”
荣显扬看着他脸上有恃无恐又狠辣的表情,嫌恶的别过眼去,半晌,垂了手,有气无力道:“你要做什么事,都随便你,我不会阻止也不会干涉,阿茉和鬼先生他们人在哪里?你把他们交出来,从此以后,咱们两个就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干!”
荣澄昱一早就知道拿捏住了风清茉之后的益处,此刻便是早知如此的冷笑了一声。
他走过去,劈手夺了荣显扬手里的剑,重新收回剑鞘里,然后就一反常态,突然语重心长的说道:“显扬,再怎么样,你我也是亲父子,我承认在君玉的事情上,当初我是因为太过恼怒而没有想的那么周全,可是你从小到大,父亲对你到底是存了怎样的希望,你并不只是不知道,我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恨铁不成钢。归根结底,我们父子会走到今天的这一步,都是因为受制于人的万不得已。现在好了,父亲等了几十年的机会就在眼前,这一次,只要是我能成事,从今以后,我们荣家人就再不必仰人鼻息的生活了,你也好,君玉也好,你们要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全都无可厚非——”
“够了!”荣显扬听着他这副语重心长的语气,就只觉得厌恶,他用力的闭了下眼,忽而大力甩开荣澄昱的手,“你别跟我说这些,也不用再想着花言巧语的拉我下水了,我说过,你要做什么事,都随你,横竖我不拦着。阿茉呢?告诉我阿茉她人在哪里?我只要她!”
他居然,还是这样的冥顽不灵?
荣澄昱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用力捏紧,狠狠的磨了两下后槽牙,他的目光阴鸷的盯着眼前满面暴虐之气的荣显扬,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努力的压制下情绪,甩袖道:“我会将她找回来的原因你根本早就心知肚明,既然你不愿意和我好好的说话,那也就不必废话绕弯子了,现在我要做什么,你也一清二楚,君玉和那个丫头的性子我把持不准,省的他们还要回来坏我的事,还有你——比这样几次三番的叫我失望,我也信不过你,所以——”
“你想要我帮你成事?”荣显扬不等他说完就当先接下他后面的话茬。
荣澄昱也不说话,只就信心满满的看着他——
有风清茉在手,他是笃定了荣显扬一定会就范的。
父子两个四目相对,荣显扬的目光略有复杂的看着他,唇角似是要扯出一个笑容,可到最后却没能把这个表情完美的表现出来。
荣澄昱为着他这近乎诡异的一个笑容,心里突然没来由的生出一种极度不好的预感,然后果然就见荣显扬冷嗤了一声,断然摇头道:“我不答应!”
“什么?”荣澄昱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冷不丁的就笑了出来,“你说你不答应?你现在还凭什么——”
“你不是说信不过我吗?同样,我对你也没有丝毫的信任可言,你要挟持阿茉来胁迫我为你做事,我现在就可以明白的告诉你——这绝不可能!”荣显扬道,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他的态度如此强硬,这一点是荣澄昱完全意想不到的。
他忍不住咝咝的抽着气,愣了半晌,想说什么的时候,荣显扬已经神情冰冷的继续开口道:“就冲着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就算我真的帮了你,谁又能保证你一定会践诺?我与阿茉之间,横竖是已经这样了,相见不如不见,你要恼羞成怒,直接杀了她反而更好,我也就可以直接跟着她去了,就算是共赴黄泉,也不会比这些年间的不得相见更凄惨了吧?所以——你要拿阿茉来威胁我?抱歉了,这一次你的如意算盘本身就打错了,现如今,她是生是死,对我来说,总归是没什么差别的,无论是生是死,我都跟着她就是!”
荣澄昱听了这话,就忍不住的打了个寒战。
他一直以为拿捏住了风清茉,荣显扬就一定要落入他的掌握之中的,却怎么也没想到,经历了这些年的相思之苦过后,荣显扬居然心灰意懒——
他只要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却是生死不论的了。
荣澄昱使劲的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保持冷静,盛怒之下,他扬手一巴掌就朝荣显扬脸上掴去。
荣显扬的唇角扬起一丝冷笑。
他的体力现在不比从前,也不和他硬碰硬,但是常年习武的根基还在,身形只就稍稍一侧便轻而易举的躲过。
荣澄昱一下子扑空,往前踉跄了一步。
荣显扬趁机脚下后撤半步,反手拽了他一下,待到荣澄昱有惊无险的稳住身形之后,荣显扬的右手已经往前一送,袖子里一柄薄如蝉翼的利刃吐出,刀尖直指——
依旧是荣澄昱的喉头。
这一次,他脸上充斥着的是一种哀莫大于心死一样黯然的神情,荣澄昱能够感觉到那刀锋上面锋利的触感,浑身僵直,下意识的连呼吸都放轻了。
“你坑了我这么多年,这么多年行尸走肉一般的日子我也早就厌倦了,不如——一切就都在这里结束吧!”荣显扬道,他的语调既不高亢也不狠厉,反而那种深深绝望无力之下的颓废气息,更能叫人领悟到他的杀意和决心,叫人忍不住的汗毛倒竖。
“你——”荣澄昱好半往院子里退去,令文昌正在踌躇满志的时候,却浑然不觉呆若木鸡站在他身后的两个女子,其中一人已经缓慢的从袖子里吐出一柄短剑,甚至于连站在最后面的风乾都没有发现,她已经一咬牙扑了过去,一剑稳稳的刺中令文昌的背心。
“啊——”令文昌痛哭的哀嚎一声。
感觉他挟制自己的手臂力道一松,褚浔阳立刻拿住他的手腕反手一扭,将他推翻在地。
令文昌摔在地上才难以置信的回头,看到的——
是唇角紧抿,表情却十分坚毅站在那里的四公主繁昌。
是——
风启的安排?
褚浔阳的心中马上有所顿悟——
是了,既然是怀疑到崇明帝的身边会有内鬼,他就不可能全无准备。
“你——你——”令文昌疼的满头冷汗,还是无法相信背后给他一刀的人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四公主。
风启面部表情的款步折回,拍了下繁昌公主的肩膀道:“走吧!”
“嗯!”繁昌公主点点头,和后面还惊魂未定的二公主一起快步出了门。
令文昌苟延残喘的扑在地上,心里不甘,又被冲天而起的一股戾气一冲,突然就是神色一狠,往腰间摸了一把,扬手计较朝这边挥来。
褚浔阳只以为他射出的是暗器,下意识的就想强上前去,她拽了风邑一把,想把对方拉开,风启却刻意没动,反而反手将她往回一扯,同时身形一侧,将她拢在怀里挡了一下。
那是一团金色的烟雾,消散之后便无影无踪。
身后的令文昌用了最后的力气,之后就头一歪,断了最后的一口气。
风启和褚浔阳两人都极为警觉,察觉不对当即就屏住了呼吸。
“皇兄,刚刚的那个是,你们还好吗?”繁昌公主吓了一跳,惊慌失措的又扑了回来。
“没事!”风启道,从容不迫的后退一步,扯开了罩在褚浔阳面上的手。
“没事就快走吧!前面还有事!”风连晟见他两人都无损伤,也没深究,当先就先出了院子。
一群人鱼贯而出,侍卫们立刻剑拔弩张的冲进去,屋子里一片惨叫声过后就重归宁静。
走到院子里的时候,褚浔阳突然察觉走在旁边的风启脚步略一迟缓。
她心中生疑,又觉得令文昌不可能虚晃一招,心里一急,便赶紧回头,扶了他一下,正色道:“你中招了?”
因为急切,她便紧扣了他修长的五指。
风启抿抿唇,却是对走在前面的繁昌公主道:“你先出去等一会儿!”
繁昌公主看了两人一眼,顺从的先出了院子。
褚浔阳突然觉得这里的气氛尴尬,就迟疑着扯了下嘴角,“你——”
“浔阳!”风启看着她,唇角突然破天荒的弯起一抹笑,语气却极为认真的问道:“如果不是有他在先,你会给我机会吗?”
“可是——这世上,是没有如果的。”褚浔阳扶着他的一只手,能够清楚的感觉到他掌心里暖暖的温度,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很慢,脸上表情带一点心虚,却也只因为是过意不去而苦恼,因为——
她的声音虽然很低,出口的话,却是没有半分犹豫的。
是啊,她本来就是这样女子,磊落且坦荡,对任何的人和事都是一样。
现在她是别人的妻子,所以对那人就是倾尽所有,一心一意的,哪怕是一个假设,一个额外的期望都不随便许诺。
这个答案,是完全在意料之中的,但是这一刻听她亲口说出来,风启才终于觉得真实。
“是啊,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这件事——本就没什么如果可言。”于是,他主动的从她掌中撤出自己的手掌,掌心里的温度一点一点的抽离,眼前五彩鲜明的一切都伴着她的温度她的脸,快速的淡掉光彩,沉寂于夜,永不开启。
“我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你,我只是为了我自己,都是为了圆我自己的一点痴念,所以你也不必有负担。”最后,他如是这般的说,“你走吧!”
喜欢一个人,真的就只是某一个人自己的事情,这世间的两情相悦,本就不可多得。
褚浔阳也听不出他这话里有什么额外的玄机,再见他面色如常,便转身往外走,只走了两步仍还是不放心,就又止了步子回头,遥遥望他,不解道:“二殿下,我——能问,这是为什么吗?我跟你——”
她问的有些迟疑,只是平白无故的受了一个人这么多的恩惠,总是受之有愧。
风启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他眼底的光线清明,一片淡泊,只就不温不火的反问,“喜欢一个人,需要一个合乎逻辑的理由吗?”
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或多或少,应该是——
需要的吧?
但是感情这回事,却是真的完全不能给出一个明确的逻辑,按部就班的跟着走。
其实真要细究起来,因为前世的那一点交集,初见的时候她心里对延陵君还有几分膈应,但是在被他吸引打动之后才发现,原来所有的原则和底线也都可以为了一个特定的人打破。
风启说喜欢她,他说那是他自己的事,他这样的男子,有广阔的胸襟,其实,也许就真的只是她自己过于耿耿于怀了。
褚浔阳被她问住,沉默了一阵,方才转身走了出去。
他走后,风启也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站在那里,半晌未动,繁昌公主不放心的从外面进来,其实方才她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了,这会儿便是红了眼眶,握着他的手道:“皇兄,你这到底是为什么啊?喜欢了就是喜欢了,至少——”
后面的话,她却也不知道该是如何开口,只是一味觉得——
在褚浔阳的面前,风启,太委屈!
他这样的人,是不该这样卑微的受委屈的。
“都是命吧,是我欠她的,也是我偿还自己的!做一个没有弱点的人,固然是好,但是那样的一生——”风启开口,却是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他举步往前走,白衣翩跹,踽踽独行的背影,伴着苦涩至极的一声叹息,“太孤独!”
因为不想那样孤独的活着,所以他才努力试着适应,试着改变,想要抛弃自己骨子里的薄凉和野心,也再有血有肉真实的活一次。
最终他赢得了太后的祖孙情,也得了繁昌公主无条件的信任和依赖,这一生,看起来总不再是那样的无情冰冷,但却只有自己最明白——
其实——
他的心境,始终都没有变过,一切——
都和一开始的时候没有两样,都是——
一样的空旷和冰冷。
如果一定要说有所区别,那就只能是说比开始的时候又增加了更多的遗憾。
一生的求而不得,一世的孤家寡人,原来从来一次,他走的也只能是这样的一条路。
有些人,一转身就是一辈子。
褚浔阳转身之后,他便再也追逐不到她的脚步了呵——
风启前行的步子一直很稳,繁昌公主在身后含泪看着他,却见他走到门口的时候生生的被门槛绊了一下。
他连忙抬手扶住了门框。
“皇兄!”繁昌公主一惊,连忙奔过去。
风启没有拒绝她的搀扶,重新举步,十分缓慢的跨过了门槛,然后,他的脊背重新挺直,还是那个贵气逼人,清冷孤傲的二皇子!
繁昌公主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明明他整个人看上去都和往常无异,她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变了,这种变化带了一种深入到骨子里的恐惧。
“皇兄——”沉默了半晌,她突然声音嘶哑的捂着了眼睛,眼泪只就无声的落,“你的眼睛,是不是——”
“这样多好?”风启却只是朗月般淡淡的笑了,他扬起脸,感受扑面而来的风,“哪怕我再不能见天下河山大好,我也无遗憾,毕竟——我也不用再看她和别人执手一生的将来。”
这样多好,把一切都永远停留在记忆里,多好!
可是——
她的记忆里,永远都不会放着他的,终有一日——
忘记!
*
风连晟和褚浔阳先后从后面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局面已经被荣显扬父子一力压下了。
本来风连晟这里防范的密不透风,所谓的硫磺之物,就只是有人趁乱放了一点,虚张声势的引子罢了,荣澄昱的确是准备充分,但要剿灭整个太子府,却不是他一句话就算的,他的心腹管家倒戈,直接偷走了风乾和荣怀萱的那个孩子,没了这张王牌,他根本就寸步难行。
“这里风连晟会善后,我们走吧!”见她出来,延陵君才终于如释重负,上前来握了她的手指。
“父亲呢?”褚浔阳举目四望,没见到荣显扬,还是不放心,“你找到母亲和师公了?”
延陵君面上笑容却瞬间僵硬,眼神也透出明显的黯然来,却只含糊道:“父亲先赶过去了,我们先回?”
褚浔阳的心里有些不确定,迟疑了一会儿才跟着他上了马车,后面风启和繁昌公主也过来和风连晟告辞。
延陵君从车窗瞧见,就调侃说道:“听说你今天又受了那人不少的恩惠?”
褚浔阳想着风启说过的话,到底也是心虚。
“我也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只是提醒你一句,受了别人的恩惠,我们要记得还!”延陵君见她不语,就抬手揉了揉她的发丝,他嘴上不说,心里却终究忐忑,犹豫再三,还是有些别扭的说道:“芯宝,倒不就是我要小心眼,我就是见不得别人对你太好,万一要有哪一天,你会觉得有人别我更好——”
不是他非要计较,而是因为太在乎,反而就更容易患得患失。
褚浔阳很明显的察觉了他的情绪不对,心知应该是和风清茉的事情有关,便就直接抱了他的一只手臂,蛮横道:“谁说会有人比你更好了?我得到的,就是最好的!你就是最好的!我才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想,在我面前,谁都不能说你不好,说你不好,那岂不就是承认我自己没眼光了?”
说着,又想到延陵君是指的风启,便又嘟囔着补充了一句,“别人再好,和我有什么关系?”
风启算是个不错的人,并且欠着他的有些人情也肯定是还不了的,但是这终究是两回事。
褚浔阳这丫头的嘴巴厉害,通常都是随便说好话给他听的。
延陵君忍不住的笑了笑,想也知道她是为什么,想到荣显扬那边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眼神就又重新黯淡了下来。
他将她拉到怀里靠着,俯首吻了吻她的鬓角。
褚浔阳能明显的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便也不过分逼他,只等着他主动说。
延陵君拢着她在怀里,又过了好一忽儿方才声音有些压抑的开口道:“我找到母亲了,可是——或许她这一生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褚浔阳一惊又一愣,很明显有点理解不了他这话的意思。
她想了一下,爬起来,跪坐在他面前,拧眉道:“醒不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延陵君苦笑了一笑,明显是不想被她这样的盯着,就把目光移向了窗外,“这些年,师公一直瞒着父亲将她藏在烈焰谷,他说他用了整整二十二年,想尽了各种办法,终究还是无力,当年——她受创太重——”
“所以呢?当初父亲送走她之后,她是根本从一开始就没醒过来?”褚浔阳听的心惊不已。
怪不得延陵老头儿每回提到延陵君这一家人的时候就总是脾气暴躁失控,荣显扬强忍相思之苦,只求心爱的人能够活命,但偏偏——
“这样的打击,父亲他——”褚浔阳的声音发涩。
荣显扬一定受不了的,他自以为忍辱负重的牺牲,到头来却只成就了一场自以为是的空欢喜,如果风清茉注定永远醒不过来,倒还真不如当初就遂了荣显扬的心愿,不要再去找寻。
延陵寿苦心钻研二十二年都无计可施,看来——
真的是希望渺茫了!
延陵君只是一味的沉默,几乎有点不愿意时光再走,因为——
不敢想象,也不忍回去面对荣显扬。
褚浔阳拉过他的手,在掌中反复的握着,轻声道:“先不要想这些了,师公做不到的,别人却也未必,我们带着母亲寻访名医,也许还有希望呢?”
“我也惟愿如此!”延陵君怅惘的一声叹息,“否则——父亲该怎么办呢?”
尘埃落定,迎接他们的却不是一场皆大欢喜,这样的事实,太过沉痛和厚重。
*
褚浔阳这一行,并没有在京城逗留,也没有等着参加风连晟的继位大典,几乎是有些仓促的,当天晚上回去之后就火速整理行装,次日一早,在整个京城里的动乱还没完全过去之前就已经包袱款款的举家离京了。
一长排的马车,赶路虽然有些急,却带起这一路上一道温暖亮丽的风景。
骑马骑的累了,中午休息之后,下午褚浔阳和延陵君就也窝在了马车上。
窗外马蹄声声,铃铛清脆,车厢里却是暖意融融,温暖如春。
延陵君手执一本书卷,气定神闲的翻阅。
褚浔阳枕在他腿上,悠闲的在手指上绕着两人的头发玩儿,延陵君偶尔垂眸看她一眼,唇角翘起的笑容就会更深几分。
“君玉!”她唤他。
“嗯?”他浅浅的应。
“我喜欢你!”她如是这般的说,语气带几分隐隐的娇俏。
“我知道!”他的声音很浅,眼底笑意却荡漾的很深,索性放下手中书本,摸了摸她柔软的发。
“我喜欢你,我愿意用一辈子的时间和你在一起。”褚浔阳于是干脆就爬起来,挂在他的脖子上,目光灼灼盯着他的眼睛。
以前总是他在不厌其烦的说喜欢,这样的表白,这一生,总该直白而鲜明的有这一次的。
延陵君看着她艳光逼人的脸,唇角弯起的笑容经久不变,“将来,等到我老了,也会长皱纹,头发变白,牙齿掉光,可能连一句话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了,那时候你还会觉得我好吗?”
是啊,时光总会老去,年华也不总是滞留在最为光鲜亮丽的这一刻。
有一天,他们都会沧桑老去,皱纹横生,鬓发斑白,曾经的绝代风华,终究只会成为遥远的回忆。
想着那样的情景,褚浔阳便忍不住笑倒在他怀里。
“当然!”褚浔阳毫不犹豫的点头,“即使你变老了,变丑了,我也永远喜欢你,每天都告诉你一次,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因为我曾在你最美好的年华里遇见了你,在无数人艳羡仰慕你的时候,你却只把有关你的最美好的一切都给了我。你的所有的最美好的一切——都在我这里,我替你收着它们,直到我们相依老去的那一天,那些最美好的一切,也都完好如初的在存放在这里。”
她拉着他的手,压靠在自己的胸口,离最脏最近的那个位置。
曾经,我感激上苍,给了我一次重来的机会,让我有机会偿还曾经亏欠父亲和哥哥的那些温情和宠爱,而现在,我更是觉得庆幸——
庆幸,在有生之年,我能够遇到你。
“君玉,我喜欢你!我不知道要怎样来表述这种心情,但是在这世上,应当是再没有任何一个女子对一个男子倾慕的心情能超过我现在的感觉。”褚浔阳近距离的看着他的脸,眼中神色突然就变得极度认真,“何其幸运,我遇到了你!何其幸运,我们在一起!”
只要看着他,哪怕只是在不经意间偶然的想起,心里那种满足盈溢出来的幸福的感觉就足以将整个人都淹没了。
无论置身何处,这天地之间,都因为有了这个人的存在而变得生动和美好。
一起走过了那么长远的一段路,这个男人的存在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融入血液,成了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因为有你相伴,我的时光,注定会经年不老,此后这天下间海天阔大,都是最美的风景……
————————全书完——————
------题外话------
每次一本书要完结的时候心情就各种低落,有很多的感慨,但就是一句话也不想说,舍不得你们每一个读者和我故事里的每一个人物,不想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对新文感兴趣的宝贝儿们咱们新文继续同行,要止步在这里的姑娘们,我们也不遗憾,我会把你们留在记忆里珍藏,和这个故事一样都保存在完美的大结局里一起圆满!爱你们每一个人的支持和陪伴,谢谢!
另,这个文后期应该会补番外,包括前世的完整解释,风启的小剧场,还有芯宝家娃娃们,有天突发奇想,把他们都配了对,有设定了,就想写出来,不过接下来有很多出版稿要改,番外更新日期待定,原意等我的宝贝儿们记得常回来看看,么么哒
最后,新文《重生极权皇后》已开坑,超霸气女主来袭了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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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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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叶阳岚的锦绣凰途之一品郡主
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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