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了整日,总算是看到了胜利的希望,玉旒云不觉加快了脚步。只是,还未走到田庄的门口,忽然树林中窜出一条黑影来。乌昙眼明手快,一招便将来人拿下。扭过来一看,是穿着樾军军服的。“卑职是陈熙山陈副将麾下。”那人忍着疼说道,“是来迎接王爷的!”
“迎接?”乌昙不敢有丝毫的大意。跟随玉旒云的那几名士兵倒是因为先前随着小莫多次出入岑家军大营,识得陈熙山身边的亲兵,认出了此人来:“没错,这正是陈副将身边的沈彪!”
玉旒云原被护在众人当中,此刻才有机会细看来人,果然是陈熙山身边的亲兵。即让乌昙放开了他:“此地危机四伏,我的部下太过谨慎了些,多有得罪了。”
“王爷,您已平安从铁山寺脱身,这实在太好了!”沈彪给玉旒云行礼,“卑职等都在军营里等得心焦。还以为出了什么变故。”
“两军交锋,变故在所难免。”玉旒云道,“你怎知道我从这条路上来?”
“先时已经和王爷的部下勘察过下山的道路。”沈彪道,“咱们查探清楚的只有五条。五条路上都有人在等着王爷。”
“你们倒想得周全。”玉旒云笑道,“我的确是在山上遇到了些小麻烦,这才来晚了。如今可以按计划行事了。郢城那边如何了?”
“王爷,此地风大,不宜长谈。”沈彪道,“不如先随卑职回去……”
“甚好!甚好!”大口鱼等海盗劳累了一天,连一顿正经饭也没有吃上,巴望着速速回去营地——虽然后面还有许多场硬仗要打,但是脱离了贼窝,至少能稍稍休息,吃上一顿安稳饭。“赶紧回去,把你们的馒头大饼多拿些来。不能喝酒,喝碗热茶也是好的!”
玉旒云则几乎整日水米未进,这会儿可谓饥寒交迫,自然也盼着快些去营地休整。况且,她看乌昙因把罩袍给了她,自己穿着单衣,哪怕是内功深厚,毕竟也被寒毒侵害过,只怕要冻出病来。还是早些去营地换身厚衣服为好。
只不过,她方要命沈彪前面带路,却见后者露出为难的神气。“怎么?”她立刻问道,“营地那里出了什么事情么?”
“王爷真是明察秋毫。”沈彪道,“镇守使来了,声称王爷在铁山寺遭匪徒绑架,要卑职等速速上山营救呢——卑职等不知王爷的计划他知道多少,也不知道王爷眼下是否可以与他碰面,所以才分头在路上等着王爷。您先决断,然后再看迎您到何处休息。”
“他?”玉旒云先有些讶异,不过只是瞬间而已——她给了岑远手令让他去调兵,虽然料定这厮无法令岑家军心服口服听其指挥,但岑远既野心勃勃总不会就这么坐在郢城或者岑家军大营里发牢骚。他已经打定主意,要不择手段东山再起,甚至不惜危害玉旒云的性命,不多留几个厉害的后招,那才奇怪。因冷冷地笑了笑:“我见他又如何?不见他又如何?”
“王爷见他,卑职自然就引您过去。”沈彪道,“若是不见,卑职等也在营地内准备了一处隐蔽的所在,王爷可以休息。稍后您有何吩咐,自然可以传达给兵士们。吾等遵王爷的军令行事。”
“那我还是暂时不见他的好。”玉旒云道,“你带路吧。”
沈彪应了,即引着一行人往营地去。途中便向玉旒云汇报昨夜以来的情况——原来昨夜岑远来岑家军大营调兵——到的时候,已经后半夜了。当时岑家军的一部分兵士早已按照玉旒云的布署来到了铁山寺、清水庵埋伏,另有一部分在郢城巡逻护卫,并保卫平北公府、县衙、官仓、义仓等要地,也监视百媚阁等乱党藏身之处。余下只有约一半的人,在营中静待反贼的动静。在这一夜之前,岑远已数次要求暂代统帅,或者是传信来,或者是亲自登门,皆被陈熙山等敷衍过去。如今竟然带着玉旒云的书信。陈熙山首先想到的,自然是书信系伪造。不过确认了笔迹与印信,他又想到,玉旒云之前传令,都是通过小莫,此番没有让小莫陪着岑远一起来,这信多半也是不得已才写的。他即不动声色,先稳住岑远,问:“王爷现下如何?”
“王爷身子不好,明日就上铁山寺治病了。”岑远道,“她老人家不在期间,万一反贼作乱,总得有个发号施令的人。”
“那是自然。”陈熙山道,“卑职等驻守于此,也是为了保西疆的平安,倘若反贼图谋不轨,自然要将他们铲除干净。”
“不错。”岑远道,“虽然眼下并不知道反贼是何打算,但是山雨欲来,我推测他们起事多半就在这两日,是要趁着王爷去治病,非攻表弟惨死,而叔父又病倒,我军处于群龙无首之态。是以,我连夜赶来,打算和陈副将等诸位同袍手足一起坚守大营。一旦反贼有什么风吹草动,也好立即有所应对。”
若只是在此处坐着,那也无伤大雅,陈熙山想,又怕岑远还有旁的企图,即问:“镇守使对反贼的动向可有推测?卑职等也要提早准备。”
“推测……我倒是有不少。”岑远摸了摸下巴,“先前我急着和诸位联络,就是想要提早布署。不过,诸位总是信不过我。”他说着,看了陈熙山一眼,见其露出尴尬之色,笑了笑道:“在下过往犯过许多过错,诸位对我有成见,在所难免。虽然近年来,在下悔过自新,但是要诸位对我一夕改观,也是强人所难。何况,诸位久经沙场,临敌应变的经验,比我丰富得多,我凭什么对诸位指手画脚呢?我来这里担任这个所谓的统帅,不过是个摆设,好让敌人知道,咱们也是有统领的,交战之时,绝不会出现无人决策,或者各自为战的情况。”
他忽然变成这种态度,倒让陈熙山有些不知所措了。
岑远还继续说下去:“我来之前去向内亲王请示过,也说过我自己对反贼动向的猜测。不过,后来听了内亲王的分析,才发觉她不愧是率兵横扫各国的武神,神机妙算,非常人所能及。比起她的布署,我那些想法真是蠢钝不堪。所以,一切都按内亲王的安排做就好——正如在下方才所说,我来大营,就是做个摆设。”
这说法更加叫人怀疑了。陈熙山皱眉,偷眼瞧岑远的表情,想看出些端倪来,可岑远模样诚恳——除了让人愈发怀疑,实在也看不出其他。唯有作罢。“既然镇守使是为了鼓舞士气而来,那卑职就先替将士们谢谢镇守使了。”他客客气气地让岑远的亲随将轮椅推到了主帅的位子上,又吩咐人上茶来。岑远却微笑着摆手:“不必麻烦了。既然是来做主帅,哪怕是个摆设,也得有主帅的样子。叔父他老人家在军营之中从不喝茶。内亲王阵前身先士卒,亦不会让人准备茶点。我岂能坏了规矩。”
随便你,陈熙山不想和他耍嘴皮子,向左右使了个眼色,退出房门外——兵营这么大,他们另找一处议事的地方,又有何难?
只不过,他才刚出门,就有岑家军兵士风风火火来报:玉旒云的病情忽然有变,已经连夜往铁山寺去了。“究竟有多凶险?”他担忧地问。兵士不待回答,那边又见另一个人火急火燎地赶来——看服色,是岑远的亲随。他立即喝到:“站住,军营重地,岂容你横冲直撞?”
那人却仿佛没听见,一径往房内冲。当时随侍在陈熙山身旁的沈彪看不过,一个健步抢上前去,将那人掀翻在地,踩住了胸口,骂道:“你这不知死活的狂徒,谁准你私闯军营?陈副将命你站住,你没听到吗?”
“我乃镇守使麾下……有要事……”那人争辩,沈彪不由更恼火了,脚下加了几分力,斥道:“这是岑家军大营,不是镇守使衙门,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军纪?还是镇守使平日里就是这么教你们的?”
“镇守使奉命暂代岑家军统帅——”那人还要辩驳,但房内响起了岑远的呵斥声:“不得放肆!”轮椅被辘辘地推到了门口,房门打开,他满面威严地瞪着那部下:“既然是暂代,那就要按照人家的规矩做事,你如此大呼小叫,成何体统!我的脸都要被你丢光了!”
“小人知罪!”那部下讨饶,“小人有要事禀报——内亲王她老人家病情骤然恶化,已上铁山寺去了。”
“上铁山寺?可有人护卫?”岑远问。
“只有她身边的几个亲兵。”那部下回答。
“混帐!那怎么够?”岑远骂道,“此刻反贼蠢蠢欲动,随时可能对王爷不利——我不是调拨了一队人马么,怎么不跟上王爷?”
“事出突然……”那部下道,“还没请示过大人……”
岑远若是能站起来,只怕就要跳脚,怒道:“这队人马既然是调拨来保护内亲王的,自然她去哪里,你们就去哪里,岂有再来请示我的道理?你这一耽搁,万一路上出了什么事,我们全体人都要跟着掉脑袋!还不快让他们追上去!”
“是……”那部下答应着,却并没有立刻走,“大人,除了内亲王出城,还有另外一件事——”
他说,孝康侯等遗老去郢城府报官,称自家子侄遭人绑架。郢城府接到最初的几桩报案,还仔细询问记录,又派衙役去查。可是来报案的遗老越来越多,几乎把郢城府衙的门槛儿都踩塌了,张材毅应接不暇,开始觉得事有蹊跷,便训斥诸位遗老:世上岂有这么巧的事情,他们的子侄竟能在同一天被绑架?遗老们自然大叫冤枉,说哪儿有人红口白牙咒自家小辈?诸位公子失踪是千真万确的事——有的是前一天夜里,有的是这日一大早,也有午后不见踪影的。张材毅总觉得他们是存心找茬,因道:“会不会是诸位公子约好了去某处游玩,却没有跟家里说?”遗老们都坚称“绝不可能”,说诸位公子都收到了玉旒云的帖子,要去她的别墅饮宴,绝无可能作其他安排。而且,就在他们这样赌咒发誓的时候,有巡逻的护军来报,说发现了某家公子随从的尸首。这下,遗老们更加闹翻了天。
由于玉旒云走得急,关于鱼肠胡同的消息是后来小莫从铁山寺下山与岑家军联络才传递出去的,是以当时陈熙山等人皆不知道各位公子被绑架之事。都惊讶不已,问道:“那张大人现在作何决断?”
岑远的部下摇摇头:“小人来报信的时候,张大人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他本想去请示内亲王,但内亲王已经离城;想找镇守使大人商议,可大人又来了这里。张大人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可能一会儿也使人来军营请示了。”
岑远皱起眉头:“这些公子都是我的朋友,向日里也就是吟诗作对骑马打猎,绝不会与人结下仇怨。先前他们和内亲王在一起的时候,曾经两次遭凶徒袭击。依我看,这次出手的还是同一拨人——必是复兴会的反贼无疑!反贼过去只是偷偷摸摸,近来却越来越明目张胆,想是这几日就要起事——陈副将,咱们可千万不能疏忽!”
陈熙山本来担心岑远会借机发号施令调度兵队从而破坏玉旒云的计划,却不意他说了一大通最后得出“不能疏忽”几个字而已,略愣了愣,才应道:“卑职等自当克尽职守。”
一时,岑远那部下回去传令了,岑远自退回房内,除了与亲随们研究地图,没有旁的举动。陈熙山等另辟一处议事之所,听取了铁山寺、清水庵等各处的汇报,一宿平安无事。到次日一早再有人来报,便知玉旒云已经平安上了铁山寺。等多两个时辰,再接到报告,那时小莫已经和铁山寺的岑家军接上了头,众遗老的事也都说了,陈熙山方知遗老们闹事为玉旒云所授意,只不过玉旒云让他们去找徐松涛等逆贼哭诉,不知何故他们去了郢城府。
复兴会搞这么大动作,果然是打算起事了!他想,即吩咐城中军士好生监视徐松涛等人,也在鱼肠胡同里埋伏一小队兵士,关注那藏匿人质的大宅。
没有多久,郢城那边传来了新的消息——是张材毅派人来找岑远了,言说孝康侯等人在府衙闹了一宿,张材毅不得不发散人手搜寻诸位公子的下落,可是一无所获。正被闹得六神无主,徐松涛和顺义伯等几个人也跑来报案了,说他们的子侄亦在昨日失踪。顺义伯说,既然各家得公子都是接到了玉旒云的帖子之后才遭人绑架,此事多半与玉旒云有关,或许是复兴会看不惯诸位公子与玉旒云走得近,就将他们掳走。徐松涛则说,他儿子曾经怀疑过,玉旒云设的是鸿门宴,要拿诸位公子开刀,好警示馘国遗民。
“个中细节可以不用说了。”岑远道,“他们究竟闹出什么结果来?”
“他们嫌弃官差办事不力。”那报讯的衙役道,“带着各自的家丁护院出去寻找了。”
家丁护院?陈熙山心中一动,那不就是私兵吗?忙问:“去何处搜寻了?”
“去了这几处——”那衙役来到地图旁指给众人看——顺义伯在旧皇宫附近,徐松涛则出了城北门,另有几个和他们一伙儿的——也即之前孝康侯向玉旒云交代的那几人——他们的家丁分别去了东面、西面和南面的城外官道,也有往岑家军军营这边的官道上来的。
“带了多少人?”陈熙山问,“拿着什么兵器?”
“有二十多人的,也有三十多人的。”那衙役回答,“以徐松涛带的人最多,大约一百人的样子。至于兵器……这个……家丁护院们只有棍棒而已,一般连刀也是不能配的。”
陈熙山和沈彪相互望望,以他们征战沙场的经验,如此布署,像是要在城中起事,所以要封锁外围敌人可以进城的道路。但是一则人马过于单薄,二则兵器只有木棍,实在不足以和岑家军对战。那么,他们莫非是——出城来联络同党,迎叛军入城?
“陈副将——”两人这边正思量,不意岑远忽然发问,“人家去找寻自家的子侄,你们问兵器做什么?莫非其中有何隐情?”
“这……”陈熙山深悔自己问错了话。
“陈副将是不是怀疑这些遗老就是乱党?”岑远追问,盯着陈熙山。原本因为肥胖而虚成两条线的眼睛瞪了起来,射出精光。
岑远最多不过是无能,陈熙山想,哪怕是被美色蒙蔽娶了个前朝贵妃,也应该不会和反贼狼狈为奸。此时若再隐瞒,只怕嫌隙更甚,最终撕破脸——无论如何,他也是名义上的统帅,将领之间争吵,于军心大为不利。因点头道:“不错,卑职等正有此怀疑。”
“我知道你们一向厌恶袁哲霏等公子哥儿。”岑远道,“不过,他们如今被反贼绑架,他们的父亲带人去搜寻,也是人之常情,怎么就惹上了反贼的嫌疑?若他们是反贼,那袁哲霏等人岂不是被自己的父亲叔伯们绑架了?”
原本就是如此,陈熙山想,但怕言多必失,就没有争辩。只问:“依镇守使之见,此事吾等当如何应对?”
“绑架勒索,那是衙门的管辖范围。”岑远道,“即便此刻怀疑与乱党有关,乱党不出,咱们总不能出去跟着徐松涛等人一起搜索。我看还是以不变应万变,只待复兴会起事,我军再将其一举歼灭——相信以岑家军的实力,应对一群乌合之众该绰绰有余吧?”
他怎么又是这种态度?陈熙山和沈彪拧着眉头,要是他追问为何会怀疑徐松涛,倒还在两人的意料之中,如今不痛不痒的说了这番话,倒好像他成心不愿做任何准备,不想抢占先机扑杀叛乱,而是等着反贼出头,等着乱局闹大——岑家军哪怕骁勇善战,历来也是讲求以最小的代价消灭敌人,岂有抄着两手等敌人杀上门来到道理?尤其,在郢城燃起战火,会使好不容易才安稳下来的西疆陷入混乱,财物、人命的损失且不论,南征大计也必然会被影响——岑远这不折不扣的草包!
他们会如此想,自然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岑远存心要把郢城弄乱,且要乱得足够厉害,才能将复兴会与楚国联系起来,为南征找“名义”,也为自己紧急接替岑广找理由——他们当然更不知道,玉旒云其实默认了这种做法。她也太需要一个名义了,也乐得在自己不被算计的情况下将岑远推在前面。陈熙山和沈彪不明就里,所以满心疑惑地退了出来,与其他岑家军的军官商议:徐松涛等逆贼多半是要与城外同党接头。在实力悬殊的情况下,复兴会若想有一线取胜的希望,多半是要争取可以使樾军投鼠忌器的筹码——眼下只有两人,一是岑广,一个玉旒云。玉旒云身边有高手护卫,铁山寺下还有岑家军伏兵。岑广的府邸虽然也有兵队守卫,但身边却有个郭廷轩,等于养了条豺狼在卧房里。陈熙山一行商量决定,得加强平北公府的戒备,同时,先下手为强,把鱼肠胡同给端了。
这边才有了决断,那边岑家军郢城的眼线又回来报讯了:原来,不仅是徐松涛等复兴会成员带着私兵出来了,连孝康侯等自称胆小怕事只求自保的人,也派出了各自的家丁护院。据报,他们的家丁大多在城内,瞧方位靠近从前馘国的六部衙门。有一点古怪之处——这几人从前在朝中都曾担任要职,几乎就是去了曾经供职的那个衙门附近。
这是什么意思?陈熙山等人沉吟,孝康侯等人究竟是站在哪一边?谨慎起见,此刻当然是要以恶意来揣测他们,当他们也是复兴会的一员。那么,他们去了从前的官衙,是因为熟门熟路,便于起事?可这些衙门现在都是库房,且内中既非粮食也非军械,多是些前朝衙门卷宗,和尚未运去西京的书籍。对于叛军来说简直全无用处。且衙门也不是堡垒,不能屯兵。即使他们的人侥幸夺取了旧皇宫,这些衙门也无法作为守卫禁宫的要塞。那么,夺下来要做什么?真真百思不得其解。
而令人费解的情况还不止这一条——据埋伏在清水庵的人汇报,这日清早,有十几个尼姑离开庵堂前往郢城,声称是郭廷轩邀请的,只因曹非攻的遗孀张氏夫人近日伤心过度,水米不进,郭廷轩便“请各位师太前来陪伴开导”。眼线直跟踪众尼到平北公府,看她们进了大门没再出来。
“这群尼姑——是前朝的那些妃嫔吗?”乌昙问。
“有两个老尼姑,之前查过,是太妃。”沈彪道,“还有三个分别是废帝的锦嫔、珍嫔和李美人。其余的或许是宫女,或许是其他妃嫔,但先前没有辨认出来。”
郭贵妃把这些前朝命妇都弄到府里去做什么?众人迷惑,难道是女眷行刺,容易掩人耳目?
玉旒云却哈哈大笑:“行刺吗?我看是逆贼们造反未成,已经做起复辟的大梦来了!这些前朝王妃,怕是等着叛军占领皇宫就各归各位。而孝康侯那群遗老,分头去了从前的衙门,可能也是想造反成功,直接换一身袍子便上朝!如意算盘打得真响!”
“造反成功,各归各位,也得是找个可以当馘国皇帝的人吧?”沈彪道,“可是废帝和袁哲霖都在楚国,复兴会要拥戴谁?没有皇帝,光让三宫六院回宫,这不是个笑话么?”
“有三宫六院就可能有皇子公主。”玉旒云道,“这节骨眼儿上,就算随便找个孩子来说是废帝的骨肉,也没法去滴血验亲。”
“话虽如此……”沈彪挠头道,“拥立什么人当皇帝,后妃和亲贵们如何归位,这都是后话,逆贼先得造反成功——敢在我们岑家军的眼皮子底下造反,总该有一支与我军势均力敌的队伍才行。可是,监视至今,仍未见到徐松涛一行与任何人会合。各个城门也全无异状,进出的都是寻常贩夫走卒。这支叛军究竟藏身何处,有何等规模,兵器配备又如何,实在无从猜测。”
“说起这个……”大口鱼等人想起了方才误触机关落入的那间铁山寺仓库,“铁山寺的和尚可不就是一支叛军吗?什么兵器都有,还有火油□□,虽然没见他们有火炮,不过制造些火箭总绰绰有余了!”这个细节方才他无暇告诉玉旒云,这会儿少不得把仓库的情形描述了一回。
“哎呀!”沈彪一拍脑袋,“怎么就忘了这茬!”他们一直在寻找“叛军”,总觉得是身穿铠甲的敌人,即使不是像以往征战列国时所遇到的各国官军,也得像是初来到西疆时所遇到的零散抵抗力量——至少像是匪军。倒完全没想起铁山寺也可以有一队僧兵。说来,他们原计划是给铁山寺戴上反贼的帽子,一举歼灭,此刻更加有了将其消灭的理由。
玉旒云虽知铁山寺不怀好意,却也是第一次听说他们有如此齐全的武器。倘若自己不幸落在秃驴们的手中,这队僧兵是不是已经开赴郢城了?不过,若是不慎落在了岑远的手中,只怕更糟糕——活着的她对于复兴会是个筹码,死了的她对于岑远却更加有用。
“你先说说岑远怎么跑到铁山寺这边来了?”她问沈彪。
“是……”沈彪应了,继续说下去——陈熙山下令端了鱼肠胡同,那时还未到正午。他们以为,遗老们城中的人马以倾巢而出,鱼肠胡同防守薄弱,不消一个时辰,岑家军的人即能占领。而且,按照计划,玉旒云去到铁山寺,会迅速脱身,之后,岑家军即可借口内亲王在山上遇袭,冲上铁山寺去,将僧众制服。谁知等了两个时辰,两边都没有消息。反倒是岑远的亲兵有前来报信——但具体说了什么,却不知晓。陈熙山开始担心玉旒云的安危,即让沈彪亲自来铁山寺这边打听。
沈彪单人匹马飞驰而来,夜幕已经降临。潜伏在铁山寺附近的岑家军兵士仍然焦躁地等待着山上的消息。那会儿,小莫等得心焦,已回山上去了,此后,并未传来任何讯息。这边领军的千总有心派人去山上一探究竟,又怕弄巧成拙坏了大事,只能一遍又一遍的派出部下在早先已经侦察好的几处山下的通路查探——按照原计划,玉旒云可能从这其中的某一条路下山。然而,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既没有看到玉旒云一行,也没有遇到半个敌人。天色越来越暗,大伙儿好不着急。
沈彪少不得将大营那边的情形略略说了一回,又讲到郢城之中遗老们的动静,众人也觉得可疑无比,然而亦猜不透复兴会能从哪里变出一支叛军来。他们习惯了战场上血肉横飞的拼杀,似这般枯坐干等,着实难以忍受。所以沈彪来了没多久,便也跟着兵士们四处查探。正走到接近山门时,忽然觉得头顶漆黑的夜空中亮起一道绿光。和他一处的士兵也都注意到了异状,纷纷仰头去看,便见到铁山寺山顶上,一朵绿色的火焰窜天而起。
“这……这不是咱们的讯号箭么?”士兵们惊道——岑家军过往在战场之上以绿色火箭为求救讯号,“难道是王爷他们在山上出了事?”
沈彪先也慌了,但旋即记起来,两年前,樾军将讯号换成了红色。只是,岑家军自从驻守西疆,最多也就是剿匪,或者和驱逐北方犯境的蛮族,只有把敌人打得落花流水,从来不需要求救,是以这红色的讯号还未曾使用过,一时大伙儿印象中还记着从前的绿色。“大家不要慌乱——这不是咱们的讯号!”他提醒众人。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那这个绿色的讯号又是谁的?既然是樾军上下同时更换,玉旒云应该也是用的红色。莫非是复兴会和同党联络?众人不能再继续枯等,当即决定让三个士兵潜上山去侦察,余人回去营地报信。
其时,营地虽然位于铁山寺东北的山脚下,被重重山峦与茂密的丛林所遮挡,仍然有人注意到了天空的绿光。鉴于此时西疆山雨欲来,且敌暗我明,难于预测对方的计划,岑家军全体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又担心上山侦察的三个人太过势单力孤,增派了一支十人的队伍从东麓攀上山去。
天黑积雪,道路难行。侦察的兵士们过了一个多时辰才回来。报告说,他们看到山前山后有些铁山寺的小沙弥提着灯笼在搜索,偷听其的对话,得知是在搜寻“被乱党掳走的”玉旒云。岑家军兵士早已从小莫处知道玉旒云的脱身之计,估摸着被乱党掳走是假,从众僧手中逃脱才是真。只不过,看小沙弥这样搜索的架势,并不像是认真在搜寻脱身的重要人质。他们漫无目的,拿着木棍在矮树丛和雪堆里乱捅,倒像是在找寻偷食的野猫。岑家军的兵士们不由想:秃驴们处心积虑要骗内亲王上山,若她已然逃脱,必定把山翻过来也要找到,要不就应该果断的放弃挟持计划,另谋起义之路。像这样装模作样的搜索,是要做什么?
有一种最坏的可能——大家都想到了,那就是玉旒云落入了铁山寺众僧之手,这些小沙弥假装搜索,是做给上山来担当护卫之职的岑远亲兵看的。那么岑远的亲兵又在何处呢?几名兵士想冒险深入铁山寺。但是之前从小莫那里得到过警告,说众僧武功高强。为免打草惊蛇,几人还是谨慎地从外围寻找潜入的机会。这便听到小沙弥们窃窃议论什么“师叔惨死”“太师伯化身厉鬼”“东西院的恩怨”,等等。几人都不明所以,也便不去深究。
这样一路小心翼翼地前行,差不多到了塔院附近,忽然注意到冲天的火光,并有热浪扑面而来——看来是此处燃起了篝火。只不过,随风而来的除了热气还有一阵阵恶臭。这气味士兵们都熟悉。是他们久违了的战场上尸体燃烧的气味。原本,寺庙的和尚圆寂,将遗体火葬并非离奇之事。只不过,在眼下这波涛暗涌的局势下,士兵们都多长了一个心眼儿,偷偷从树林钻过去看个究竟。这便看到了一副骇人的景象——地上尸体堆得小山一样高,都是赤条条的。好些和尚正在将尸体往火堆里抛。由于火堆在塔院的当中,尸体却在尽头佛堂处,一次抛不过去,和尚们便排成一串,一个抛一个接,动作熟练,就像码头上搬运货物一般。而正正因为和尚们这样纯熟的动作,愈发让岑家军的兵士们觉得毛骨悚然。饶是他们久经沙场,也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不过,他们心中更多的是疑惑:这些尸首是什么人?
若说是玉旒云身边的护卫,人数相差太多。若是岑远的亲兵,数目倒接近,可是竟被杀得一干二净,究竟是众僧也太厉害,还是岑远的人太草包?
几人不敢耽搁太久,生怕被众僧发现,自己也变成那尸体的一员,又继续向他处找寻。绕过西僧院,到了地藏殿的附近,见并无僧众把守,便欲悄悄深入寺中一探。不过,还未穿过正殿,忽然听到佛像后一阵响动。几人警觉地闪到硕大的柱子后面屏息不动。未几,便见有两个人慌慌张张从地藏王像后面钻了出来。都是俗家打扮,蒙着面,提着兵器。岑家军兵士都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不过那两个人神色仓惶,钻出来还不住地向后望,似乎是怕有什么人追上来,竟跑去将香案上的香炉和供品都丢到了佛像后,大约是要堵死通路。之后,又觉得不保险,索性将地藏身边的两尊护法推倒,彻底堵上了道口。两人才终于舒了口气,骂道:“妈的,这些樾寇还真凶悍!若不是咱们落后的几步没和他们遭遇上,哪儿还有命在?”
听他们操西疆口音,又骂“樾寇”,知道他们是复兴会叛匪无疑。想是在铁山寺的地道里遭遇了樾军——或是玉旒云的部下,或是岑远的部下——落荒而逃。要抓他们来问个究竟吗?几名士兵互相交换了眼色,又迅速做出判断:还是不要节外生枝。
那两人喘了口气,又开始商议下一步的对策。士兵们依稀听他们说到“狗贼躲入了密道”“狗贼的护卫本领了的”,以及“没了带路的人”。因为两人声音不大,岑家军兵士只听到断续的语句。不过可以推测,他们口中的狗贼应该就是玉旒云了——想是玉旒云借密道脱身,复兴会派人追击,但是在密道中与海龙帮帮众遭遇,损兵折将逃了回来。此刻大概是要再搬救兵。
几人又埋伏了一会儿,见那两个复兴会中人离开地藏殿,许是向同伙报信去了,他们一合计,也赶紧撤了出来,原路火速退下山去,向营地中的各位报告了山上的情况。虽然有些谜团未曾解开,但至少说明玉旒云是按计划脱身了,并未落入敌手,众人也算稍稍放了心。
“哈哈——”大口鱼听至此笑道,“我还以为复兴会的那几个龟儿子都叫咱杀光了呢!没想到还有漏网的。”余人也笑:“漏网了也不怕,他们下破了胆,再把爷爷们杀敌的英姿跟同伙们说一说,同伙说不定也丢盔弃甲而逃!”
玉旒云则更关心铁山寺现下的情形——那些尸体是何人?留在山上的小莫等人可还安好?不过,这些沈彪都没有答案。
“卑职得到王爷脱身的消息,便打算传信回大营给陈副将。”沈彪继续说下去,“不过,正这时候,镇守使他就忽然带着几个亲兵来了,说接到消息,复兴会在铁山寺绑架了王爷,要我军立刻杀上山去。卑职等不知他因何做此判断,究竟是不晓得王爷的行踪,还是王爷授意他以此为理由上山剿匪。虽然按照原计划,我军应该在王爷脱身之后立刻剿灭铁山寺,且镇守使也有王爷的手令。但我们无论如何要先确认王爷安全,同时也得问清楚王爷,真的可以让镇守使发号施令吗?”
玉旒云抚摸着自己的眉头:前一天夜里,在她面前,岑远说的是要让复兴会把事情闹起来,然后再行镇压。此刻郢城那边似乎还未有动静,他却要杀上铁山寺——那就等于直接和复兴会撕破脸。虽然岑家军有必胜的把握,但是戏就唱不起来了——还是他要把戏台挪到铁山寺来?
“所以你们现在是设法先拖延着?”她问。
“不错。”沈彪道道,“卑职等说,即使要上山剿匪杀敌,也要先侦察敌人的动向,于是派人上山查探去了——镇守使也派了两名手下跟着。这一来一回,怎么也得两三个时辰。幸亏王爷已经回来了,不然,就要找不到理由继续拖延了。”
一直拖延着也说不过去,玉旒云沉吟,或许将计就计,让岑远杀上山去,看看他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这时候,他们一行人已经在沈彪的带领下到了营地西北角的一处小楼。本来是狩猎别墅防卫瞭望用的,此刻也有岑家军的兵士在放哨。见到众人,自然十分欢喜。沈彪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番,士兵便飞跑去向其余军官报讯。他又让人准备衣服,自己则将玉旒云一行引到小楼下的地窖仓库里,那儿干粮早就备妥,热茶也一直煨在炉子上。众人终于得以在干燥温暖之处坐下,这种舒适质感恍如隔世。
“王爷,卑职要把此番带兵了刘千总和陈把总叫来吗?”沈彪问。
“倒也不必了。”玉旒云道,“把人都叫了来,动静可就大了——你且去和他们说,我已安全脱身,大家只管跟着岑远剿匪便是!拿出咱们岑家军的本领来,定要将乱党斩尽杀绝!”
“啊……是。”沈彪有些将信将疑,但见玉旒云并没有改变命令的意思,就出去传令去了。
“王爷,真的就这么让岑远去折腾?”海盗们也不放心。
“那还怎样?”玉旒云道,“咱们始终不似乎他肚子里虫,猜不透他的诡计——我倒想看看他怎样从铁山寺营救我。最坏不过他找具尸体出来,谎称是我——戏如果这样唱,未免太过拙劣了!”
“铁山寺倒是不缺尸首。”大口鱼笑道,“不过要冒称是王爷,那还得找个女的……”
“大口鱼!”乌昙觉得他再说下去就不像话了,因将他喝止。海盗们也不约而同地想起他们第一次发掘玉旒云原是女儿身时的尴尬,都嘟囔着找点儿别的事做,掩饰过去。房内一时安静了下来。
玉旒云倒没有那许多忌讳,满心挂虑的是敌我相争的局势,还有留在铁山寺的小莫等人。只是眼下也无其他事可做,她便给自己斟了碗茶,翻开无念的手札来看。那里面的内容艰涩难懂,一忽儿出现各种星宿的名称,一会儿出现四时节气,还有天干地支,以及一些单纯的横条、竖条、并直线圆圈之类,仿佛天书。她不禁慨叹:质测之学果然高深莫测,难怪可以窥探造物神奇。直翻到最后一页,夹着一张纸,那上面写的才像是“人话”了。不过都是写日期。有些远在数十年前,还有些则是数年之后,最近的也有几天前。这些又表示了什么?她皱眉看着那些日期,似乎无甚规律,四季皆有,也不按节气,但总体是夏天多,冬天少。有些日期旁边还标注了星宿的名称。还有一些日期被朱笔划掉,旁边写了新的日子。这莫不是无念观星的笔记么?
她看到日期较近的一条,是十天之前,旁边标注了“太微垣”。于这些星宿,她几乎一窍不通,不过十天前发生了什么事跟“太微垣”有关?她心中忽然一动——十天前,可不就是她在岑家军大营看到陨星雨的那一夜吗?难道这是无念对陨星雨的预测?再顺着看下去,下一个日期竟赫然是今日——若她的猜测没错,难道今夜也会有陨星雨?无妄之所以爽快地答应让她今日上铁山寺来,是因为契合了反贼起义的计划。他们大约是想在陨星雨之夜起事,借着天灾蛊惑百姓。这样即使手中的兵力不多,一旦黎民响应,奋身而站,则好像洪水时炸开堤坝,将一发而不可收拾。
她不由握紧了拳头,登上木梯走出地窖,推窗仰望夜空——西疆的冬夜漫长,大概还有三、四个时辰才会天亮。陨星雨究竟会在几时出现?星辰的运转她无法操控。只求能将局势牢牢掌握在手中。然而此刻似乎也有些勉强。复兴会……岑远……她一咬牙,这都算些什么不成气候的狗东西?难道还斗不过他们?今夜若真有陨星雨,就让陨星给他们送葬!
正思量,忽听外面“砰”地一声闷响,似乎什么事物从高空落下。她一惊,连忙拔剑出门去看。不过,护卫在旁的乌昙一把将她拉住,自己闯出门去,紧接着,地窖中其他的海盗也被声响惊动,一个接一个跑了上来。外面响起了乒乒乓乓的打斗之声。但很快又归于沉寂。
“他奶奶的,这不是岑远那瘸子的人吗?”外面传来大口鱼的斥骂之声。
岑远的人?玉旒云又惊又怒——是走漏了风声,所以杀到这里来了?这厮现在竟已懒得伪装,明目张胆要取自己的性命了吗?她提剑出门来看,只见有十来个岑远私兵模样的人倒在地上,有的身上有明显的伤口,应是被乌昙等人击毙。还有一些则七窍流血,应是落败后服毒自尽了。只有一人被生擒,口中咿咿呀呀地嚎叫,也不知是谩骂还是求饶。细看才发现,原来是下颌被卸脱了,他没法说话。
“王爷——”大口鱼报告道,“这龟儿子想自尽,老大卸了他的下巴,他死不成了。”说时,拿了一枚小药丸给玉旒云看:“这是龟儿子们藏在嘴里的——他奶奶的,岑远那瘸子还值得人为他死么?”
玉旒云瞟了那俘虏一眼,又看看其余的海盗,身上多少都有些伤痕——岑远的私兵还挺厉害的嘛!即冷冷一笑:“你主子好大的胆!以下犯上,谋害议政内亲王,他几条命都不够填!”
那人咿咿呀呀,显然是疼得厉害,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沈彪大约是回来传递消息的,卷入战斗挂了彩,胳膊受伤甚重,几乎抬不起来了。作为岑家军的一员,他素来只把岑远当成草包,绝没有想到他会有此大逆不道之举,既惊讶,又震怒,尤其感到岑广一世英名将因此毁于一旦,更是无比的痛心。冲上前去,狠狠踹了那俘虏一脚,吼道:“你给我说清楚!走,现在就去镇守使那里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边说,边用未受伤的手扯着他,要去找岑远对峙。
那人奋力挣扎。旁边海盗们看着不顺眼,都上去你一拳我一腿地教训他,瞬间将他打得鼻青脸肿,头盔也掉落了,露出下面一个光溜溜的脑袋。
“哟,是个秃子!”众海盗笑,又上去一顿狠奏。
玉旒云却看得仔细——虽然没有头发,但头顶分明有戒疤——这是个和尚!“你是铁山寺的人?”她问,同时将地上十余具尸首的头盔都扯掉,其中半数是光头有戒疤的。
“乌龟儿子王八蛋!”大口鱼痛骂,“岑远这厮果然和铁山寺勾结了!收了这么多和尚在身边做私兵!”
“不……”玉旒云皱眉,“我倒觉得,这些不是岑远的私兵——岑远的私兵可能都死在铁山寺了——刚才不是说,和尚们在塔院焚烧尸体……都是赤条条的尸体。”
“啊!”她这一提醒,旁人才想起这个细节——寻常杀了人要毁尸灭迹,丢进火堆就好,何必要扒掉人身上的衣物?想是铁山寺僧众将岑远派上山的私兵杀了给干净,然后和复兴会的反贼换上了岑远私兵的服饰。这是为了什么?他们心中都隐隐有所猜测。
玉旒云直接捅破了:“只怕是他们假扮岑远的部下去造反了!咱们一直在防范叛军进入郢城,却不料他们想到这样瞒天过海的方法!”
“毛贼果然奸诈!”海盗们咋呼,又逼问那个被生擒的和尚,“快交代,你们下一步是要做什么?”
那和尚遍体鳞伤,而且下颌疼得厉害,没法说话。乌昙还上去狠狠捏住他的脸,道:“你要老实交代,不然咱们是杀人不眨眼的海盗,可不跟你讲什么慈悲为怀,必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无门,明白不?”那人直是点头,额头冷汗如雨。乌昙瞧他多半不敢造次,就“啪”地一下,将他的下巴复位了,喝到:“说吧!”
被一群凶神恶煞的海盗围着,那和尚几乎连手指也不敢动一根,只是颤声道:“各位英雄……快……快离开这里……”
什么意思?众人都莫名其妙。
“贫僧……贫僧和师兄弟们已经埋下□□……只怕……只怕就快要爆炸了!”那和尚哭丧着脸。
众人闻言,怎不大惊。但却更加不能奔逃了。沈彪上前揪住和尚的领口:“好你个狠毒的贼和尚!□□在何处?还不交代!”
“在……在……”那和尚颤抖着手,指了指远处——是别墅房舍最密集、此时作兵营之用的地方。
这一点儿也不出人意表。众人又再逼问:“引线呢?快带我们去灭了!”
“灭……灭不了……”那和尚摇头,“那机关是无念太师伯生前设计的,巧妙得紧。不需要点火,反而是遇水即燃,所以是依靠营地照明的火把融化冰块引水至机关之上……我们算好了时间,这会儿……这会儿就快要点着了……之后,引线还能烧一炷香的时间……就……就爆炸了!”
无念这臭和尚!玉旒云心中暗骂,自己只管钻研质测之学,设计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却不管他的门人拿来害人!这当儿,去拆除机关大概也不可能了,只有先把士兵撤出来。她环顾四周——两边都是院墙,马厩、仓库具在远处,而士兵们所聚集的房舍就更远了,只有连绵的黑影。复兴会的人埋下□□之后朝这个方向逃窜,可见这里多半距离□□最远。而且从这里出去,外面就是一片空阔的荒原。一旦营地发生爆炸,近山的地方可能会进一步遭遇雪崩、落石。因此,朝西北角撤退,并进入荒原最为安全。于是她命令道:“大口鱼、四宝,你们几个都跟着沈彪去,分头去传我的军令,全军撤出营地——往我这边撤——出角门!不,先来的人给我把角门砸了,拓宽通路。切勿推搡踩塌。”
“是!”几个海盗得令,都和沈彪飞跑而去。独留下乌昙和先前负伤的几名兵士保护玉旒云。“王爷,我们先保护您出去吧?”一个兵士道。
“不必。”玉旒云摇头,“这里距离□□甚远,即使真爆炸起来,也应该不打紧。你们既闲着,不如先动手去拆角门。”wwω.ЪiqíΚù.ИěT
“王……王爷……”那和尚小声道,“虽然距离很远,但是……这□□是无念太师伯的配方,威力无穷,怕是整个营地都能掀翻。”
“你住口!”玉旒云厉声喝道,“营地掀翻了,你的小命自然也就没了——你连服毒的勇气都有,怎么此刻又担心起爆炸来?”
那和尚一怔,不敢再作声。玉旒云便一壁指挥着士兵拆角门一壁观望着远处的动静。
乌昙守在一旁,也回头望望军营的灯火,尚未看见士兵撤离的迹象。虽然他也担心玉旒云的安危,但大致理解为何她此刻不先撤出去——从前在海上与敌人遭遇,无论再怎么凶险,也没有帮主丢下弟兄们逃走的到理。玉旒云和他是一样的。只是,那□□如果威力无穷,留在此地总不是上策。既劝不走她,或许可以冒险去看看能否拆除机关?
此念既起,他便拽过那和尚来:“小秃驴,你且跟我来!”
“等等!”他不及迈步,已被玉旒云一把拉住,“你不要去。”
“你……你知道我一去做什么?”乌昙愣了愣。
“你抓着这个和尚,自然是让他给你指明机关的所在。”玉旒云道,“时间紧迫,即便让你找到那机关,也不一定能拆除,可能白白搭上性命。”
“但是——”乌昙还要争辩,玉旒云却坚定地摇了摇头:“一天之内,我不要你两次为我赴死。”
“我……”愿意为你去死!乌昙想这样说,可是玉旒云的目光闪闪,让他无法开口。且就在这个时候,天空中异彩闪动——无数的陨星,划破夜空。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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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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