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千载,一番风雨一番凉。“三十年”前的月光,如今又淡薄了许多,和着微风、蛩鸣一律进不得窗。窗叶上的徘徊也并不安稳,流银的月色输与五彩恣肆的霓虹,在这个时段再平常没有。
明洁站在窗边,眼见着一番厮杀,那月色偏安一隅,毫无中州做主的气象,想来历史现前,欺负自己。瞧得气闷,索性大开天窗。水质的月色,时而缱绻温柔,时而剑气森冷,这一招引水疏航,不外穷途时候开了“外挂”,顿时声势大开,哗啦啦逼面而来,震颤得灯光一闪,黑影幢幢。
明洁看得舒心,凛凛然有转圜历史,错步古今的骄傲。曼目流观,见夜色已经洇开,宝蓝色的天,几点疏星,浮一弯粹银似的狼牙。“毕竟初生,气候未成”——想来这之前输与生冷强硬的霓虹,也是应该,少年得志,未必为幸——只是今夜的月色,必得错过了。流连了一眼,她转到门边,轻启了一道缝,往外窥探。
万里长城永不倒。还是那人、那城,纵横开阖,攻守循法,厮杀也是惨烈。因了夜色,新上了灯。树脂刻花的欧式吊灯,灯架像虬结的树根,烦絮交横,亚麻色、金箔嵌底,橘色玲珑的灯罩里透出一抹凄黄。明洁一一望过去,注意到这凄黄只专注于其中一人——戴太太的脸上。以她站点,那脸便像是一幅色调不匀且雾湿了的油画,怵目惊心。
那戴太太已是这里的常客。昔时她探听到儿子安澜中意一位女生,本来早恋一向为师长杜绝,列为“三禁”,横加打击。安澜学途顺利,向为翘首,她与丈夫略加商议,都觉不可因小失大,误了前途,自此对儿子生活、心理倍加敏感。难的是高考将近,安澜学业紧张,早出晚归,丈夫生意如日中天,也是操劳异常,无心他顾,自己不愿叫人瞧的矮了,也担了一份家持,所以一家三口,竟少有聚头,再者,她担心弄巧成拙,添了儿子心理上的负累。几十年的处世经验明了了一点:只有家人是真爱你的!她想儿子懂事,自觉暂时无法报偿父母,只得以成绩见事,以明其心,看来自己操神劳累也都被看在眼里的。她不愿自己的猜疑也给看了去,影响母子感情。正踌躇不下,班主任忽来拜访。以安澜的成绩,清华也不无可能,此类学生本就多受关注。长远来说,发迹了也是师从某某,受了某某教化,这无疑是条好广告;说得近些,老师也指着这么些人多拿奖金。因此必得细细栽培,时时关照。
戴先生从商多年,为人老道,几个任课老师都受过恩惠,偏班主任一人无意拉拢。按他说这人爪子老长,师德倒没剩下多少,把学生作一批高价小白鼠培养,没有行市的便分配到后面,爱听不听,并不时挤兑,尤其长于逢迎,手眼通天,大批投诉书状都压得下来。戴先生当年也曾有意执教,只因双亲孱弱,其时教师待遇微薄,不足养家养病,才不得不下海,以赀家用。如今生活妥当,只对教师的执念依然不改。自己一辈子囫囵着过去了,只希望安澜有所建树。他也曾起过让安澜从教的念头,一来遂了心愿,二来增益门庭,却又怕自己事业无所承继,故而思虑再三,终不表态,只让安澜自选自路。
这般想法,他便把教师当一份神圣纯洁的职业,望而不及。拜访才学之士必是礼数周全,倒不为增进修养,纯粹是为表敬意,也算是“残疾心理”作祟。那些人也都乐于结交这种谦谦有礼之人,多有引为上宾的。他这交际里不乏儒人墨客,两厢对比,便把这班主任的人格鄙视到脚底,轻易不与往来。他夫妇二人有工作为由,倒不至让人误会是刻意怠慢。
那班主任挑了戴先生公务最忙而戴太太偏巧在家的日子前来拜访。上班族的行程比钟表还精准规律,戴先生执掌企业,只能加勤加勉,遑论随意翘班!戴太太听他说巧了,还怕走了空呢,心里已经起了三分戒备,料想哪有如此简单,只怕自己夫妇的行程他都编排得出。言下却不敢失了和气,让进屋来,茶点伺候着。戴太太毕竟老练,他似乎也急于表功,三两句话就交了底。戴太太知道他是卖消息来的,但这消息不见眉目,不知他是克斤扣两,另有所图,还是真的不知详细。她不能轻易许以好处,只搪塞道:“此事关系重大,谢谢先生前来相告,我们这里感激,却不敢牵累先生,更不敢污了先生美名,但仍不情先生多多关照,这里定尽心意,以表寸心。”回去的路上,他两条腿兴奋的颤抖,心想能污了先生的除了铜臭还能是什么?本来此事只是饵料,消息也确是不见端倪,倒真没法牵累他遭人嫉恨,但她既然暗许,想来是以为自己掌握更多,诱他吐实。他急利攻心,不察现代人尤其擅长“精神消费”,“定尽心意,以表寸心”一语也可解作“心不盈寸,薄礼如此,已是极致。”
戴太太在家确是把他从脚底又看矮了三寸。依他的话,安澜确是春心萌动,只不知道对象是谁。戴太太既虚许了好处,想必他会尽力,有班主任天天监察,以为耳目,确是省了不少功夫,却又担心这厮学人说书唱戏,逢着,“请听下回分解”,这样太过被动,于己大为不利,所以这边也加紧暗中盘查,只差请了私家侦探彻夜跟踪。
这消息不见眉目也是确有隐情。安澜为人精明,知道同学中也有老师安插的耳目——这种手段他爸百试不爽,“以民攻民”,一面暗探“民情”,一面施以爱斯基摩人训狗之法,一人富而天下贫,富人会理所当然的消失,合作关系自不会走漏了。他久受熏陶,自然知晓,故而行事不示喜怒,只一副书呆形象摆在桌上。兼之他颇得乃父偷税漏税之风,长于地下经营,往往城坚堡固,面上仍是夯土一片。
班主任纵是百般用心,一月下来,也是毫无所获。安澜成绩还是一如既往的出色,想抽他口风也没有由头。没有战果,自不能涎着脸去讨好处,气急之下,利火倒减了不少,哀叹着写道:“斯人夜光之璧,莹莹不染纤尘,逍遥浊世之外,睥睨天地之间,此性足矣!深海寻珠,因势乘便,然吾于驴背寻驴,何若愚顽至此!”俨然觉得至性在此,茫然求索,徒增笑耳,言下更有自伤自悔之意。他端详良久,突然发现投笔已久,笔锋倒不见钝化,又洋洋自得起来,抄之又抄,对自己不甚倾倒。
自此,他于安澜的“情事”倒是再不过问了。
戴太太这厢抽丝剥茧,不得要领,班主任那里又再无消息过来,她只道是被他看穿,故意延宕,好赚她上门。她这里愁极,竟反成“虱多不痒,债多不愁”之态,既无门路,索性活得潇洒,加之安澜学业不辍,她也放心,便不再审慎,只当此事空穴来风。这么一想,她本人乐得自在,闲暇时便来这里打牌消遣,顺道把班主任又鄙视三分,鄙视到泥土里,发芽窒死,再不相关。
她今天穿一件烟灰色翻领针织衫,胸口至小腹处斜斜的绣一朵莲花。外套随手搁在了沙发上——她一向随遇而安。她仍暗自着恼,满柜子明黄、苍绿、浅紫,叫明太太电话催逼,匆忙中竟胡乱套了烟灰,这种沉沦的色调,总让人顿生涉步中年的寂寞惶恐之感,虽然这该是十几年前担心的事了。
这都得怨明太太!这么想着,不禁睨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明太太。这个丹凤眼、吊梢眉的女人,淡妆未褪,一袭米色套装,显是工作装束,可恶竟也穿得出风骚的身段。她本能的起了三分妒意,因阴恻恻的笑道:“最近秋铭气色可不大好,做医生的人,却不知爱惜自己的身子。”
明太太眼见她沉默了一晚,却突然拿话将她,心想这女人的心思真不见底的,撤销防事,和平谈判到了中途,指不定后方已被狂轰乱炸,桌面上却还听她撒娇似的腔子:“你猜你猜,我为什么炸你?”
她一时思索不透,戴太太又挂着关心的幌子,不好放她冷场,笑了一笑,说:“我倒不知有人替我惦记着。”言下仍不动声色的做牌给下手的石太太。
戴太太笑道:“都是姐妹,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秋铭那副蜡相,显是在医院里熬干了精血,你也该炖锅鸡卵给他补补,免得叫人知道了,说你不贤惠,倒是我们这班牌友连累了你。”说着向身侧的梁太太递个眼色。
那梁太太便接道:“还是韭菜来得实惠!”她二人自觉搭配默契,同声大笑。梁太太本就富态毕现,坐在那里已是显得逼仄,这一仰一合间,牌桌便跟着一震一震,可怜长城雄踞千古,她却只一刻之功便摧败殆尽。
明太太听她们笑得放肆,为人宾客的本分早忘了干净,且二人言语明白,是奔着自家男人去的,心里不快。这男人搁在家里欺负可以,毕竟家事,况且床头的事,床尾许就和了,但放在外面却是要撑着场面,容不得半点亵渎的。
她这时暗恨遇人不淑,当初家长会上因安澜与明洁故识,双方家长得见,并引为好友。明太太专职保险,尔虞我诈早见得惯了,戴太太是同道不同行,可以把许多私话拿来说。这时懊悔没给自己加道保险,叫人捉了把柄,拿来说笑。
但她心里却也有数,只等她笑完了自己再回敬。
戴太太收了声,面上仍象征性的笑着,以标榜这“伟大的胜利”。她施粉浓厚,面目又因紧急集合拖带着丛丛细纹漩涡似的沉到了颊底,余下的脂粉便无处安排,索性延宕在面上,一副恋家模样,这模样并不讨好,旁人看来,只觉像黄梅雨季的墙壁,冥冥带雨,并不爽心。
明太太于是笑道:“说起来,前些日子我在菜场倒是碰见了你家公公,哎呦,可瘦的跟猴似的,跟人讲价怕也是拿命作赌本呢。”
戴太太脸上一僵,那层次感不甚分明了,却也便宜了明石两位,瞧上去略为宽慰。
戴太太心下寻思:老鬼自打胃子给切了,靠一段肠头顶着,却干不得粗,吃不得重的。先就量着他的体格,怕也是消不得福的,不给他买补品也是怕冲着他。但在我这吃住,量力也该做些小事,指派他去买菜,也没什么不对&8226&8226&8226
明太太瞧她面上吞吐的气象,已是钦佩,又得自己说话戳着她的软肋,添了些得意,当下笑说:“该得早些看看才是,要不让秋铭给安排一下,自己人也关照些。”
戴太太听她主动示好,只怕还有后招——毕竟这女人她是熟悉了的,只得借坡下驴,先输她一道,徐图再举。于是说:“老头子也做的定期检查,怕劳烦你家秋铭,就去的二院,现下你既然开口,我就先谢过了。”又拉扯别的话题,指着把这不愉快遮掩过去。她这里言语中和蔼了七分,手下牌章也是横气尽消,暗暗示好。
明太太心里冷笑,却只能这样皮里阳秋揶揄她几句,幸而戴太太这人对长辈不甚恭敬是实,却最怕人背后指摘。明太太一面加紧了厌恶戴,一面也小心语言,以免落人口实。
她不接戴的牌,只抬眼看着周遭。米色地板,中式卷草纹墙纸,欧式仿真壁炉,仿古家具,手绘百合的棕灰色调在正中墙壁上缓缓晕开&8226&8226&8226
一切都很入眼!
明洁看到这里,知道母亲又占着优势,这才打开门贴着墙壁出来,“妈,我出去会。”
“唔,带着钥&8226&8226&8226二筒!”
明洁如获大赦,步履突转轻捷,燕尾剪径似的闪身走了,只在楼道里依稀听她母亲在身后吵嚷:“不知道把门带上!”筆趣庫
下楼没几步,胃里空空,已揭竿而起。明洁找了摊位,要了份炒面。这一带是小吃街,鱼龙混杂,且多为占道经营。年来城市忙着大建设,市领导没心计顾及这些为生计奔劳的老百姓,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趟上许多市民专拣这种小摊位“流动式”消费,便借口“惠益四方”任其发展,只不时派些专人去抽点油水。
“嗳,冰糖葫芦嘞,正宗北——小哥,借个光——”明洁看过去,只见一个身穿蓝色粗布上衣的中年男子推着自行车走到近前,那冰糖葫芦却是插在裹着稻草别在后座里的毛竹上的。
“小姑娘,买一串吧?”男人见她盯着自己,便上前兜售。
“嗯,给我一串吧。”明洁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高兴,但不安与羞愧却诚实的挂在脸上。
男人闸了车,明洁乘机细细打量他。藏青色的裤子,很脏了,看不出面料,那蓝色的上衣早洗得发白,头发黏津津的贴在额上,脸色是很健康的古铜。稍显瘦削。
“再给我一串吧,我请人吃。”明洁又道。她说这话是想减些他的颠簸,男人误会这冰糖葫芦可以上得台面,老着脸让她多买几串,说现下年轻人很时兴吃这个。明洁无法,只得付了钱,多买了三串&8226&8226&8226
男人谢过,推着车复又没入人群,走得远了,只听得“嗳,冰糖&8226&8226&8226嗳&8226&8226&8226”声音在黏腻的空气里徐徐飘荡。
明洁正对着四串冰糖葫芦发愁,不知怎么打发,炒面已经好了,老板娘笑着端上,说:“小姑娘,你帮不完的。”明洁见她笑得涩涩,不知怎么回她,幸而她一转身又去忙着活计,并未耽留。
边吃着,带听着周围,这是近来养成的习惯,也许是三点一线的日子没有多少新鲜感,也许是内里的缺陷渐渐被发掘,抑或别的什么原因,说不清楚。没来由的伤感,没来由的快乐,没来由的不安,错综复杂的情绪像淅淅沥沥的春雨,织就了整片天空。
“窄裁衫褃安排瘦,淡扫蛾眉准备愁,思君一度一登楼。凝望久,雁过楚天秋。”邻座有人道。继以一阵唏嘘赞叹。大体是说吟咏者才华高绝、出口成章。明洁听得一阵烦闷。她听石蓝说过,古来文字多有散佚,即便李白,所存也不过十一,更有一票一票难以确考作者、年代等相关信息的文赋。历来多有仿古拟古之句,石蓝“香兰泣露非生怨,白鸟无言定自囚”之语明白说是篡改辛弃疾词句,以资娱乐,这人所说却是原文原话的金元小令——石蓝曾解过此令,亦说起作者不详——故而至多只能算是博闻强志,出口成章却是有待考究。这里不论诗品,单人品一道,已见高下之别。石蓝所说但凡文人,不可轻信,多有长于文字游戏,使人离道者,想来言有所据。自己执迷石蓝,不免爱屋及乌,只道文化不穷,文人品性自然处处可取,否则无以延继,却没深想时光大浪淘沙,去糟取精,低劣者自然不见经史。
若不是先知此令,恐怕她已代为结交此人了。明洁咬了一口冰糖葫芦,狠命把核一吐。只恨没有裘千尺的内功修为,不能穿颅迸脑,灭了眼前夸夸其辞的“伪人”.
她这头脑里石蓝一来一去,眼望着桌上余下的冰糖葫芦,有了主意。但转侧一想,今晚周末伊始,丫的又不知哪里消遣去了,拨打手机,铁定是生冷的“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想听彩铃,比要他下蛋还难。这么想着,兴致又减了几分,仿佛柳眼新绿,赶上天气回冷,立马摧折,不带商量。
草草吃了几口,听见对面似有争执。“这真是我这里最好的了,您将就将就。”循声望去,一个四十多岁显是那麻辣烫摊位老板的人表情激动,这一声想来是他发的。他摊前站一个身材微胖的男人。只见得背影,头发锃亮,穿一件工作服。明洁认得是食检所的人——她爸爸曾邀人到家里吃饭,座上便有这装束的。
周遭多有侧目,那人手上的烟盒便熟稔的滑进裤兜。明洁眼尖,见得包装是红南京。俗语道:“好烟好酒,不进己口”。不说烟的销路也有地方保护,本地人多抽的土产,只说市井之人便抽不起这牌子,用来过场,许多人仍觉着奢侈。明洁虽不喜欢抽烟,久随石蓝,却也知晓皮毛,好似黄山,南京,软云、玉溪,黄鹤楼等,档次递升。但眼下这肉蛆显是觉着级次升的不够,找茬搅和。
明洁诅咒说:“放在‘肉芽’里,也只吃得出你身上劣质烟丝的味儿,有什么了不起!”
那人扬了扬头,老板会意,招呼身侧一个黑头乌脸的女人——许是灯光黯淡,脸面看不真切——“给弄一碗,全荤的啊。”又谄笑着领人进去找桌。
明洁瞧得愈加气闷,但也无可奈何。忽然想起谁说过乞丐是社会的蛆虫,不劳而获,蛀大厦至危危,但乞丐多为形销骨立,哪有蛆虫那般肥白,想来言者多为妄语,甚而自位蛆虫之列,顾而言他,转移大众视线。
明洁眼见那人提臀耸肩蠕蠕而去,厌恶之情露于形面。她忽然看得开了,石蓝不是说么,“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石蓝以为引用古人至理,不必句句注解,但她却想当然认为这“当然是石蓝说的”——正与人说“你专职衬托世界的美丽”两相照应。想来“大道殊途而同归”这话原是有的。
明洁并未鄙视何人,只本能地做了判断——“鄙视”这种情绪是可以逐渐炼化为本能的。她没料到这判断竟如此增益身心,令她胃口大开,原本难以下咽的食物已然所剩无几。
她这样“无知无觉”中吃完了炒面,离了摊子,手上还剩下两串冰糖葫芦。打了石蓝的电话,果然是在关机——当然本来也没指着他开机。她想只怪你没有口福,这两串看来另有去处了。
这边牌局过半,面上石太太赢得最多,明太太次之。明向石道:“今儿你又赢得最多,照例又该请我一顿喽。”
石太太也不是混人,笑了笑,说:“你们又让着我的。”
戴太太初时见明洁跑得急切,只单纯认为是躲她老娘——毕竟换她本人摊了她的角色,也只想躲而已。但一时思想走了岔道,直觉那急切更像是与人有约。一时旧事重萌,心想安澜与明洁本就旧识,早前明洁去她家里往往避着她二老单与安澜在里屋说话,兼之安澜心高气傲,寻常女孩看不上眼,明洁成绩出色,人品一流,怕是不二之选。
如此想法,她倒拿不定是忧是喜。喜的是明洁的成色自是上品,毋庸再验,暗里成全不外好事一桩,也省了自己惦记此事;忧的是怕她瑕疵还未显露,遗传了眼前这位的好品性,可不是省心的事儿,再一想真要与眼前这位结了亲家,到时上下夹攻,可不得窝死她么&8226&8226&8226
她一时脑子不当家,只想拆明太太的台面,抢道:“我可没有,都是淑——”瞥见明太太眯缝着眼看她,又醒悟到底是在别人家里,兼且对方似乎有恃无恐,只怕真有后招,硬生生咽了下面半句,心想拆了明洁,叫你不得高攀,也是一样。心念电转,她坐正身子,气势上已不输了。梁太太没有个搭拍的,一个人唱不响亮,索性不去得罪人了,也是坐正身子,以示中立。
明太太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野哥也该在这两天里回来了吧。”
“啊,是的。”石太太道。
“西安可是个好地儿啊,也难怪野哥恋着近一个月不肯回来。”明太太调侃她。
石太太眉目一紧,说:“不是的,他是去出公差的,照例还要迟些呢。”
明太太瞧她脸色挣红,急于争辩,偏又说了这么句话,心里好笑:傻瓜,旅游有不带你去的么!她言归正传,一手托腮,洁白的小细牙一闪一闪:“该当我们接风了,早前要谢他这幅百合的,偏就他老抽不出空,这事也就搁下了。如今正好并作一块办了。”她扬了扬下巴,眼睛定定的看着那棕灰色的百合。
石太太低着头道:“相交多少年了,还在意这点小事么?”
明太太笑开了:“倒是我家秋铭老念叨着野哥,医院事务繁杂,野哥走的时候也没能送送,这不,他料定野哥这两天准得回来,一边加紧处理手头上的事情,一边咕哝着在家里还是去馆子给他洗尘好呢。呵呵,我今儿在这可把他给卖了。”
石太太道:“等他回来了,我问问。这些事一向是他拿的主意。”
明太太心想这种事还需要谁拿主意么,明摆着有来有往,我这里即便做个谢礼,也不能晒我面子吧。她面上不动声色,只说:“你给说说,这做朋友的不周到也是会叫人背后里议论的”
石太太笑道:“这你放心,他虽然一股子文人的酸劲,对什么事都不在乎似的。到底也常跟我提起秋铭的好处,倒像我不认识秋铭似的。这回回来,你不请他,他也会请你们的”
明太太轻锤着她的肩,嘴上笑道:“着了你的道,这回自己送上门去了。不行,还是该你请,你瞧今晚的牌面又落你桌上了,也是我拿自己的钱请自己了,你说我这提议怎么样?”
石太太拎她一把,“又胡赖。”明太太装作吃痛的样子,揉着手腕。嘴上依旧笑着:“野哥真好命啊,娶了你这刁妇”
石太太作势又要去拎她,几个人说说笑笑,牌局很快便散了。戴梁二人先走一步。明太太留石太太吃了会茶,唠唠家常,方才把人送到楼下。
路渐渐走得宽敞,松油铺过似的路面和刺鼻的泔水味道早落在了身后。这里离学校很近了。明洁径直走向一家奶茶店。学生生意容易赚开,故而学校周边自是店面林立,奶茶店也是多足鼎立,但她单拣这家“离魂”却只因石蓝时常光顾。她去,倒多是为墙上熟悉的笔迹,那些隐没的小纸条里暗含了许多被漠视的细节,需要她一一探索,知了他近来的动向。
“老板,一杯蓝莓汁”她向里走去。原木的吧台和桌椅散发出淡淡的香,密扎的翠竹墙壁隐隐有湿湿的泥土味,假葡萄的枝叶盘在屋顶,一串串紫的、红的吸顶般的吊着——是葡萄熟了。明洁坐在凳子上,淡淡的忧伤渐渐放下。
“您这店面可就赢在让人附庸风雅呢。”明洁开玩笑说。
“年纪大了,总是恋旧,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思路了。”那老板六十开外了,明洁心想他准是退休了没事做才学的调奶茶的手艺,不过这种人毕竟不多见的。看他眯缝着眼睛递上蓝莓汁,连忙双手接过。
入手一片冰凉,明洁诧道:“怎么是冰的?”
老人咦了一声,“你和那小子不都是在我这喝冰的么?”
明洁涨红着脸说:“今天我是一个人的。”老人唔了一声,正待去换。忽听门外一人朗声笑道:“谁说是一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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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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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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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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